完顏?zhàn)诤惨讶蛔⒛吭谠娪砩?，緩緩道：“詩盈，吾已?jīng)等候多日。你可以彈琴了嗎？”

    詩盈嬌軀顫栗。

    晴兒突然跪倒道：“勃極烈，詩盈這幾天……不太舒服？”

    完顏?zhàn)诤怖淅涞目粗鐑?，“吾沒有問你，你若再敢插言，不會(huì)活著走出這里?！?/br>
    晴兒打個(gè)哆嗦。

    詩盈卻已穩(wěn)定下來，“勃極烈既然發(fā)問，想必是將九霄環(huán)佩帶到此間了？請讓詩盈試試如何？”

    完顏?zhàn)诤残Φ溃骸拔峋驮诘饶氵@句話?！迸呐氖终?，有黑衣人捧上一張琴。

    完顏希尹已將《清明上河圖》收好，將那張琴放置在桌上。

    桌案上是張古琴。

    沈約見到琴上的漆面有了細(xì)微的裂痕，知道這張琴絕對(duì)有些年頭。

    漆面微痕是因?yàn)樵烨俨馁|(zhì)歷經(jīng)歲月滄桑緩慢變化、以及和音共振，緩慢形成的結(jié)果。

    這張琴叫做九霄環(huán)佩？

    完顏?zhàn)诤部桃鈳е@張琴來見詩盈，自然和帶著《清明上河圖》般。

    琴、畫、書、棋……

    四字又閃過沈約的腦海，讓沈約不由去想——這琴莫非也和蕭楚有關(guān)？集齊四物，莫非和集齊七龍珠般，都會(huì)產(chǎn)生某種奇特的變化？

    詩盈看著九霄環(huán)佩，卻如同看著屠刀般，終于走到琴前坐下，伸手撫琴，纖指難免顫抖。

    終于收斂心神，詩盈微微吸氣，手按琴弦，彈奏起來。

    沈約微有訝異，向楊幺看了眼，楊幺緩緩搖頭，示意自己不懂琴音。沈約倒是精熟樂律，不然當(dāng)初何以僅憑李斯特敲桌子的舉動(dòng)，就看出他在彈奏校歌？

    完顏?zhàn)诤沧屧娪瘡椙伲匀皇且驗(yàn)樵娪那偌疾坏梢赃^關(guān)，還很出色。

    可沈約絲毫聽不出出色的感覺。

    琴聲雖有樂律，可聲音暗啞，聽起來并沒有賞心悅耳之感。

    賞心悅耳的才叫音樂，讓人煩躁的是噪音。

    這是對(duì)音樂判斷的一個(gè)基本準(zhǔn)則。

    詩盈彈奏的曲調(diào)若說是噪音未免苛責(zé)，可若說賞心悅耳，亦是違心之言。

    彈琴間，詩盈光潔的額頭現(xiàn)出細(xì)微的汗水，旁邊的晴兒更是急的身軀繃緊，完顏希尹皺著眉頭，而完顏?zhàn)诤驳囊粡埬?，看起來早就陰云密布?/br>
    終于等到曲終收手，詩盈的纖指仍在顫抖。

    完顏?zhàn)诤餐蝗灰慌淖腊福鹊溃骸拔岬攘诉@久，你這個(gè)賤人就這般敷衍？”

    晴兒忍不住道：“勃……”

    她才說了一個(gè)字，就被完顏?zhàn)诤惨徽瞥樵诹四樕稀?/br>
    晴兒慘叫聲中，摔倒在地滾了開去。

    楊幺皺下眉頭，看向沈約，這等欺辱弱小之事，他本難以忍耐。

    沈約輕嘆一口氣，終于道：“勃極烈為何如此暴怒？”

    完顏?zhàn)诤怖淅涞溃骸跋壬芍@兩個(gè)賤女人騙得吾好慘？”

    沈約反笑道，“她們何等人物，如何騙得了勃極烈呢？”談話間倒了碗酒，推到完顏?zhàn)诤裁媲?，“勃極烈請息怒。”

    在場眾人，見到晴兒被打，哪怕完顏希尹都沒有說什么，只因知道完顏?zhàn)诤舱跉忸^上，哪怕痛毆詩盈、晴兒，眾人也只能看著。

    沈約斟酒，完顏?zhàn)诤差H為意外，看了詩盈一眼，若有所思，不過終于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將酒碗頓在案上，完顏?zhàn)诤埠藓薜溃骸跋壬热徽f出琴、畫、書、棋四字，想必就知道這四樣?xùn)|西所藏之秘？”

    沈約笑而不語，心道我知道個(gè)屁，不過你要說出，我并不反對(duì)。

    不想完顏?zhàn)诤簿共唤业?，只是道：“這些年來，吾除了要徹底滅了宋之根基，剩下的時(shí)日，就是在追查這四物、研究這四物的奧妙?！?/br>
    沈約“嗯”了聲，心中只想著有什么事情值得完顏?zhàn)诤策@般重視呢？

    這些事情其實(shí)有跡可循，乞者但求一日溫飽，貪者迷尋無盡財(cái)富，完顏?zhàn)诤策@等位置之人，尋求多年的目標(biāo)，除了權(quán)利巔峰，似乎不應(yīng)有它……

    可如果是權(quán)利、完顏?zhàn)诤策@般明目張膽的尋求，金帝完顏晟不可能置之不理，除非完顏?zhàn)诤矊で蟮?、是完顏晟也需要的?/br>
    有什么東西，是完顏晟也需要，是以會(huì)讓完顏?zhàn)诤矊ふ业模?/br>
    沈約心思飛轉(zhuǎn)，臉色微變，他隱約猜到了什么，因?yàn)樗氲搅僳憾寂泄俸屯觐侁芍g的交易。

    完顏?zhàn)诤怖^續(xù)道：“吾很快找到了《清明上河圖》，又費(fèi)盡太多氣力、極多時(shí)日才找到了這張九霄環(huán)佩?！闭f話間，恨恨的看了詩盈一眼。

    詩盈如同風(fēng)中柳葉，滿是無依之感。

    伸手一指詩盈，完顏?zhàn)诤埠暤溃骸八臼勤w佶之女?！?/br>
    詩盈臉色灰白。

    沈約微有揚(yáng)眉，不想詩盈會(huì)是宋室公主，或者說，這女子應(yīng)是趙構(gòu)的meimei。

    完顏?zhàn)诤卜奕挥值溃骸爱?dāng)日她為階下之囚時(shí)，雖是公主，在我金人眼中也算不得什么。”

    沈約知道完顏?zhàn)诤舱f的是實(shí)情，事實(shí)上，靖康之役后，最恥辱的就是那些皇室中人。

    爬的越高、摔的越慘。

    冷望顫栗的詩盈，完顏?zhàn)诤簿従彽溃骸叭舴撬@個(gè)賤人說能破解琴之謎題，我如何會(huì)容忍她到如今時(shí)日？”

    第1389節(jié) 求救

    完顏?zhàn)诤舱f的簡略，可沈約卻聽出太多內(nèi)容。

    詩盈居然也知道“琴、畫、書、棋”的秘密？她知道金人對(duì)之求知若渴，是以才說自己可以破解琴的秘密得以保全自己。

    完顏?zhàn)诤残帕嗽娪?，這才為詩盈提供保護(hù)，要找這張九霄環(huán)佩并不容易，完顏?zhàn)诤步K于找到了，可詩盈居然無法破解琴中之秘，也怪不得完顏?zhàn)诤脖┨缋住?/br>
    霍然拔刀，完顏?zhàn)诤惨缘都庵钢娪溃骸澳氵@個(gè)賤人，騙吾太久，害得吾多年等待，吾剮了你也難解心中之恨?！?/br>
    詩盈看向一旁嘴角流血、驚駭欲絕的晴兒，突然道：“奴婢沒有欺騙勃極烈，事實(shí)上，在奴婢初見九霄環(huán)佩的時(shí)候，的確彈出天籟之音?！?/br>
    完顏?zhàn)诤怖湫Φ溃骸拔嶂皇锹犝f，就信了你這賤人的言語?！?/br>
    詩盈反倒鎮(zhèn)靜下來，“勃極烈，若非親自彈奏過，奴婢何以能說出九霄環(huán)佩的真實(shí)模樣，畫下樣圖，讓勃極烈先人一步找到這張琴呢？”

    完顏?zhàn)诤怖淅涞溃骸澳闶窍胝f，是吾的錯(cuò)嗎？”

    詩盈輕吁一口氣道：“奴婢不敢，只是因?yàn)榕具@幾日很是心煩意亂，身體不適?！?/br>
    完顏?zhàn)诤捕⒅娪溃骸耙灰嵴姨t(yī)給你看看？”

    詩盈咬下嘴唇，“不需煩勞勃極烈，奴婢只是晝思夜想，琢磨不透琴中之秘，是以疲憊不堪而已。”

    完顏?zhàn)诤簿従彽溃骸澳阌忠涎訒r(shí)日？”

    詩盈居然搖頭，“奴婢不是拖延，只要破解心中難題，想必就能破解琴之謎題。”

    完顏?zhàn)诤泊孤溲?，追問道：“如何破解？?/br>
    詩盈眸子輕轉(zhuǎn)，已經(jīng)落在沈約身上，輕聲道：“請勃極烈允許奴婢向沈先生請教一個(gè)問題。”

    完顏?zhàn)诤灿行┮馔?，看向沈約，“吾不知道沈先生的意思？”

    “姑娘想問什么問題？”沈約緩緩道，“我未見得能回答?！?/br>
    詩盈聞言，強(qiáng)撐站起走到沈約面前，卻又屈膝跪倒。

    眾人很是意外。

    哪怕沈約都有些不解，完顏?zhàn)诤怖湫Φ溃骸澳闳粝肭笊蛳壬饶阈悦?，也是太過癡心妄想了?！?/br>
    完顏?zhàn)诤蔡崆胺馑肋@個(gè)可能，也是避免到時(shí)候沈約真的開口，他反倒不能回絕。

    更何況，他今日帶琴而來，就是一定要破解琴中之秘。

    詩盈仰望沈約，輕啟檀口道：“詩盈此生見過太多男子，但多是金玉在外、敗絮其中。只有沈先生，是詩盈能夠仰慕的第二個(gè)男子?！?/br>
    眾人難免心想——你仰慕的第一個(gè)男人是誰？他們當(dāng)然不認(rèn)為詩盈崇拜的是自己。

    沈約腦海中閃過蕭楚的影像。

    影像中，蕭楚面對(duì)的赫然就是詩盈。

    詩盈崇拜的第一個(gè)男人是蕭楚？

    這聽起來是不太可能的事情，沈約卻立即想到——蕭楚曾化名張擇端入宮，事后不知所蹤，那時(shí)候的詩盈還是宋室公主，二人是有機(jī)會(huì)見面的，而見面的地點(diǎn)多半是在宮中。

    詩盈見沈約沉默不言，并不氣餒，繼續(xù)道：“詩盈有一詩不解，請先生幫詩盈解讀?！?/br>
    完顏?zhàn)诤?、完顏希尹都不由豎起耳朵。

    人豈不是在絕境中才會(huì)透露秘密？詩盈想向沈約暗示什么？詩盈見過沈約？

    在場的眾人，倒多數(shù)想著這三個(gè)問題。

    沈約卻知道全不是這么回事，他根本和詩盈毫無瓜葛，遂平靜道：“我不通琴律，不解詩詞，詩盈姑娘恐怕問道于盲了?！?/br>
    詩盈輕聲道：“先生過謙了，想經(jīng)書有云——本性自有般若之智，自用智慧常觀照故，不假文字……”

    沈約微有皺眉。

    他的確少研究琴棋書畫，可對(duì)于經(jīng)文，他卻很是熟悉。

    詩盈說的是禪宗六祖惠能《壇經(jīng)》中的一句，這句話大概意思就是，人本有大智，只是被五蘊(yùn)遮掩，你若能去五蘊(yùn)后直見心性，用心性觀照世間，對(duì)一切世事自然了然，根本不需要什么多余的文字。

    這和禪宗初祖達(dá)摩的“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的道理有些類似。

    沈約先前聽詩盈提及佛經(jīng)四地，就知道她對(duì)佛經(jīng)有所研究，如今見詩盈隨口背出經(jīng)文，更確定這女子在經(jīng)文這方面很有研究。

    一個(gè)女子為何會(huì)潛心研究經(jīng)文？

    詩盈又道：“因此先生哪怕不通琴律，不解詩詞，但萬物一理，先生早懂至高之理，哪怕不知世間繁瑣之事，卻能用智慧對(duì)世間之事歷歷如照?！?/br>
    完顏希尹、楊幺露出沉吟之意。

    這二人都是極具智慧之人，但今日聽詩盈所言，卻感覺窺視到一番新奇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