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會突然想到蕭楚？這和他腦海中閃過“琴、畫、書、棋”四字的情形不同。

    當完顏宗翰詢問自身目的之時，沈約腦海中自動閃過這四個字，到如今還不明白這四字的意思，但他將這四字說出后，看到完顏宗翰的表情，就知道這四字絕對是關(guān)鍵線索。

    可他不明白自己為何能推知那四字。

    他還沒有找到其中的邏輯。

    但閃過蕭楚身形的時候，他隨即閃過蕭楚面對一幅長達五六米畫卷作畫的場景。

    蕭楚繪制的圖畫并不完整，但某些細節(jié)已然符合《清明上河圖》的內(nèi)容。

    蕭楚在繪制清明上河圖？

    張擇端就是蕭楚？

    或者說——張擇端替蕭楚向宋徽宗送上了《清明上河圖》？

    蕭楚如果是九州人，為何會和宋徽宗扯上關(guān)系？

    如果《清明上河圖》就是化名張擇端的蕭楚所做，倒可以解釋金人找不到張擇端的原因。

    這世上沒人能找得到蕭楚。

    這本是一個天高海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

    可若這《清明上河圖》真的是蕭楚所做，那它就不是一幅簡單的圖畫。

    見沈約一直沉吟不語，完顏希尹不由道：“先生看出來了什么？”

    沈約笑笑，“這幅畫會不會是燕子先傳至了上京？”

    一言落，玉環(huán)驚詫。

    完顏希尹目光閃動，“先生為什么這么說？”

    沈約從回答中證明了自己的猜測，緩緩道：“這幅畫本指出中原汴京的太多的問題，亦是汴京的現(xiàn)狀圖。若燕子將圖畫傳回上京，以兀室大人的文采，如何看不出來圖畫像說盛世、實則是在提醒當朝天子，國家早就問題多多?！?/br>
    他說到這里，內(nèi)心微凜。

    如果金人有志之士、同時又有藝術(shù)修養(yǎng)的人看到這幅畫，絕對會知道這是進攻汴京的最好機會。

    這幅畫導致了北宋的滅亡？

    完顏希尹只是微笑道：“是嗎？”

    沈約指著畫卷道：“汴京建筑多為磚木結(jié)構(gòu)，防火一事本是重中之重，每坊必設望火樓，可如此盛世，望火樓上竟無一人觀望，可見荒謬。更何況、望火樓下的兵營都改作了飯館，一旦失火，城中必定慘不忍睹、損失慘重。”

    完顏希尹輕嘆道：“先生果真心細如發(fā)?！?/br>
    完顏宗翰淡然道：“兀室何必妄自菲??？當初燕子傳話，敘說宋人腐朽、不堪一擊，只是苦于女子之說，難讓金帝信服，若非兀室持此畫力勸我主，也無法讓我等長驅(qū)南下，建立不世功績?！?/br>
    完顏希尹淡然笑笑，“勃極烈過獎了，這是勃極烈和皇帝英明之功，不才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br>
    楊幺暗想，這個完顏希尹不貪功，絕對是個厲害角色。

    要知道人之熙攘，不過名利，是以權(quán)力場的人多據(jù)功勞為己有，炫耀自己的不可或缺、與眾不同，只有那些真正的智者，才會見功不貪、見利不取，反倒獲得無上成就。

    韓信威名赫赫，但終究被呂后裝入麻袋敲死，張良不遜韓信功勞，卻得善終，就是說明智者和睿智之人的區(qū)別。

    沈約凝望畫卷道：“管中窺豹、可見一斑。從防火一事，可見汴京防備松懈，亦可推知汴京城防的脆弱、人浮于事?！?/br>
    完顏希尹緩緩點頭，更增對沈約的警戒——沈約言及這些，和他當初對金主所言很是相若，這說明沈約亦有非常的眼光。

    沈約又道：“圖中可見，原本的城防機構(gòu)被生意取代，這說明人人謀利，謀利則私，人人逐利，國之將難時，自然人人想著自身，卻早忘記國家大事?！?/br>
    完顏宗翰聞言，目光微閃。

    “當初宋人狀態(tài)和上京可說是有天壤之別。”沈約回想起進入城門的景象，微有感喟。

    金人不禁武斗，亦能限制武斗，這是極其厲害的本事。

    要知道當年秦始皇雖“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殺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鏑，鑄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可仍難免陳勝、吳廣的崛起。

    秦始皇效仿老子所言的對民弱其志，卻不能強其骨，仍舊不免國家的崩壞，如今的金人卻能強骨強志，自然比宋徽宗之下臣民強大許多。

    楊幺亦是深有戚戚。

    他身為義軍首領(lǐng)，自然對防備一事頗有心得，他亦看出圖中的汴京城防松懈，和金人上京可說不可同日而語。

    一個經(jīng)濟昌盛、卻不思防范外患的國家，和被喂得肥美的豬羊沒什么區(qū)別，都是叢林中被強權(quán)獵食的對象！

    沈約又道：“畫上有太多運糧的私家船，卻不見官運船只，想必官軍都去運送花石綱了。宋人不思軍備，只貪享樂之欲，滅亡是人禍、亦是命中注定?！?/br>
    楊幺微有揚眉，他是宋人，聽到這些話難免不太舒服。

    完顏宗翰卻是哈哈大笑起來，“先生所言，震聾發(fā)聵，實在真知灼見。當年兀室亦是這般和我主闡明此畫用意，這才堅我主之心?！?/br>
    看了眼玉環(huán)，完顏宗翰緩緩道：“宋亡不在燕子，而在自身?！?/br>
    沈約并不反對。

    事實上，任何人的墮落的根本原因都是因為自己意志薄弱的緣故，人如此、家如此，國亦這般。

    宋人真的鐵板一塊，哪怕再多的燕子，亦是于事無補。

    “但兀室是兀室，先生是先生?！?/br>
    完顏宗翰凝聲又道：“若先生只有這般見識，倒讓吾有些……有些失望?！?/br>
    沈約看到完顏宗翰困惑的表情，心中有些奇怪——他和完顏宗翰、完顏希尹都是初次見面，他們算得到楊幺會到，卻絕對不會知曉沈約會來上京。

    可聽言觀行，完顏宗翰明顯知道他沈約這人、以及知道他沈約的本事，這才會初見就提親，如今對他沈約的建議很是期待。

    和完顏宗翰提及他沈約的會是誰？

    沈約腦海中驀地閃過個白發(fā)蒼蒼的人物，內(nèi)心微凜。

    第1386節(jié) 內(nèi)有玄機

    在這個年代，真正知曉他沈約底細的人，屈指可數(shù)。

    而在這些人中，能和完顏宗翰扯上關(guān)系的應該只有完顏烈！

    完顏烈也到了上京？

    沈約想到這里，微有心悸。

    他從石田秀子那里知道些完顏烈的事情——完顏烈是個大情種，他穿越到八百年后，居然執(zhí)意找方法回轉(zhuǎn)，不是為了江山，而是為了個女人。

    以石田秀子的經(jīng)驗，既然肯定老完顏烈回轉(zhuǎn)不會改變什么，那基本就是板上釘釘。

    可事情居然超過石田秀子的經(jīng)驗！

    完顏烈突然離開了林逸飛的視線。

    林逸飛就是因為怕老完顏烈知道歷史走向、抑制不住自身的欲望，對歷史大改特改，這才跟隨老完顏烈回轉(zhuǎn)到宋朝，林逸飛也是因為老完顏烈的突然失蹤，到了洞庭水寨。

    老完顏烈遺留線索，讓林逸飛追到了水寨，可老完顏烈自己卻回轉(zhuǎn)到了上京？

    沈約伊始對完顏烈知道的不多，但經(jīng)歷兩番穿越，卻已經(jīng)肯定完顏烈對太空船那批人所知，甚至比蕭別離還要多！

    完顏烈能推知他和蕭別離的奇詭穿越是唐清鳳在搗鬼，就說明他對渡劫迷宮的認知反超越了蕭別離。

    完顏烈為何會有這般清楚的認知？如今原因已明，因為金人一直注意著此事！

    金人在尋“琴、畫、書、棋”！

    畫和蕭楚有關(guān)。

    那“琴、畫、書、棋”四雅就極可能和天柱山太空船那批人有關(guān)。

    金人一直在尋找那批人！

    是以偶見太空船中一人、得到奇異功能的酆都判官才會和金帝完顏晟扯上了關(guān)系，而當年完顏烈不隨父親完顏宗弼南下征戰(zhàn)，反倒?jié)撊胨稳酥谐洚攤€臥底，就可能是為了完顏宗翰如今的目標！

    那時候的完顏烈還不是為了易安。

    這有個時間順序。

    完顏烈南下不是為了泡妞，而是有個指定的目的，他指定的目的就是和“琴、畫、書、棋”一事大有關(guān)系？！

    可因為某些意外，導致完顏烈中止了自己的計劃。

    但老完顏烈似乎突然重啟了計劃，而且和完顏宗翰合作……

    為什么？

    沈約腦海中瞬間閃念，見完顏宗翰緊緊盯著他，喃喃道：“不錯，若這幅圖只是警世恒言，倒真有點兒讓人失望?！?/br>
    蕭楚為何要向宋徽宗進獻這么一幅圖？

    根據(jù)后人推測，清明上河圖的確有提醒宋徽宗的意思。后人認為，張擇端是通過進獻這幅圖委婉的向宋徽宗點明汴京城、乃至整個大宋的隱患。

    張擇端讓宋徽宗別玩了，你看我這一個外人都看出你家和篩子一樣，到處漏風，你這個主人還不想辦法補補嗎？

    宋徽宗藝術(shù)修養(yǎng)極高，字畫雙絕，當然看得出畫中寓意，可人之癡迷實在難言——宋徽宗對這種“忠畫”仍舊無動于衷，該吃吃，該喝喝，直到親手葬送了自己的江山！

    由此可見，藝術(shù)修養(yǎng)和人之清醒的理念并沒有直接關(guān)系。

    不然世上也不會有很多花癡、畫癡。

    這本來是自古以來，忠言和拒聽故事的簡單翻版，可若張擇端是蕭楚的話，事情就變得極為不尋常。

    蕭楚是否知道北宋將亡？

    他送出這幅畫是否有改變歷史之意？

    蕭楚想從宋徽宗身上，得到什么？

    畫作沒有給宋徽宗警醒，反倒堅定了金人滅宋的決心，成了滅國之畫，這些事情，是否在蕭楚的預料之中呢？

    念頭繁沓，沈約以手摸在畫上，淡淡道：“兀室大人可知道這幅畫的命名之意？”

    說話時，他已瞬間入定。

    蕭楚是個擁有高科技的人，他會不會在這幅畫中加入某些高科技？

    這是極為正常的想法。

    可沈約亦沒想到，他在入定靜觀這幅圖畫的時候，眼下會突然出現(xiàn)一條寬廣的大河！

    河水湍急，波濤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