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季 第8節(jié)
他和她一起散步往女寢宿舍樓走了。 難得今夜風(fēng)很溫柔,吹在臉頰只是冷,不痛,君熹裹著大衣,腳踩細高跟,不緊不慢地走在種滿梧桐的校園大道上。 下次見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難得的機會,君熹就沒忍住說起了她欠下的人情債。 “應(yīng)先生……早前那位趙先生找我?guī)兔Γ顷P(guān)于您的。” 他點點頭。 君熹覺得他似乎不是很意外,猜想也許趙高啟私下和他提過了,被他拒絕。 “就是,他說練安不是您親生的,他從多方面考慮覺得練安跟著別人比較好,比如他。” 他笑了聲。 君熹:“……” 她馬上解釋:“我知道我沒資格跟您提的,你我連熟人都算不上,我只是覺得既然欠了他的,他也主動開口央求我?guī)兔α耍揖偷煤裰樒?,我本來是想著,如果可以,我多帶練安幾年抵債,但是他說到時候練安可以去學(xué)校,所以我貌似也沒有用武之處。所以,您就當我胡說一句,不用放在心上了,不說我又覺得對不起那位趙先生?!?/br> 皮鞋與高跟的步伐聲交纏在夜色中,穩(wěn)步前進。 應(yīng)晨書不緊不慢地開口:“君熹,我教你,交換資源要懂得審判利益是否對等,他幫你辦的,小事一樁,因為證據(jù)是你自己有的,他沒有憑空幫你捏造,我只是下午沒空,所以找他去。而他讓你幫忙辦的事……足以在這件事的難度上乘以百。” “……” 君熹咬了咬唇,“我知道了。所以,您是拒絕他了?” “你希望我答應(yīng)嗎?” 君熹怔愣?。骸拔?,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的彎彎道道、具體關(guān)系如何,練安和誰一起生活比較好、你又對練安的具體安排是如何。就算知道我也沒有權(quán)利去分析這件事,我只是一個十里開外的外人?!?/br> 他站停在一株梧桐下,一雙含情的桃花眼目視著她,含著在這寒夜里鮮少的溫暖春風(fēng)。 “不介意的話,我也想聽聽你的意見。我從沒把你當外人,君熹?!?/br> 君熹驀然心頭漏了一拍…… 第6章 相認。 你送的花,我還留著。 從沒,當外人。 風(fēng)月霧里,男人笑意淡然高華。 明明他這個人面相很顯年輕,完全看不出他三十歲的模樣,但從他的性格,笑意,背手而立于百年老樹下,教她做人做事,和她親切地說他沒有把她當外人的這一幕,讓人覺得和他差了很多很多年月。 明明一個陌生人的話不應(yīng)該輕易相信,淪陷,可他的話卻有一股致命性的吸引人。 “我不知道,我怎么有資格讓您覺得我不是外人,可能您也只是說個客氣話,但是如果有需要的話,比如您可能覺得我因為經(jīng)常和練練在一塊兒,比您更了解小孩子的心理,那我可以幫您看看練安個人的想法?!?/br> 應(yīng)晨書看她的目光深了些,徐徐地斂眉一笑:“君熹,我依然是那句話,你是很值得的?!?/br> 感覺自己是說到他的點上了,但他肯定式的夸贊,還是讓君熹臉頰有些許發(fā)燙。 “回見。前面拐個彎就是女寢了,應(yīng)先生不用送了?!?/br> 應(yīng)晨書微微頷首。 君熹邁開腿往前。直到她走了二十米遠,拐入女寢的路口,余光中的應(yīng)晨書還在負手而立于澄明的橘黃色校園路燈下,原地目送著她。 樓上五個舍友已經(jīng)全部到齊,正在開寢室夜談,見到君熹回來,立刻都從床上探頭看她。 “熹熹,熹熹,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馮筱說是有個大人物去局里撈你。不是我們亂想,是你真的,難道真的最近認識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君熹邊往浴室走邊忙里抽空回復(fù)寢室長的話:“是蘇文軒的舅舅,因為我沒法去上課,來撈我?!?/br> 舍友感嘆:“天,只知道蘇文軒是個有錢的花花公子哥,沒想到他舅舅這么厲害啊?!?/br> “是誰無所謂啦,那個狗輔導(dǎo)員終于滾了就普天同慶了,我忍了他很久了,靠,一直仗著自己手里那點破權(quán)利就整天吆五喝六讓我給他干這干那,得罪人的事全讓我來,我特么來讀書的活像到他家當?shù)晷《莻€狗東西?!?/br> 君熹去洗手間換下禮服,出來時舍友又和她轉(zhuǎn)播消息。 “熹熹你知道嗎?今天學(xué)校做出決定開除任萬海,據(jù)說后面審查下來大概還會開除黨籍后,論壇里刷屏了‘學(xué)為人師,行為世范’,真是好諷刺啊,這校訓(xùn)能把各位院長的臉氣綠了,師先無德,何以教人。” 馮筱住在下鋪,正在擦護膚品,終于輪到了她開口:“熹熹,你怎么知道下午那個男人是蘇文軒舅舅的?” 君熹打開柜子取睡衣,在她對面背著她低語:“廢話,我教他家的女兒,我能不知道?!?/br> “……” 馮筱:“那,你真的和那個人,沒有關(guān)系嗎?” 君熹一個冰涼的眼神遞過去,馮筱上鋪的舍友幫她開火:“拜托,這么多年了你還不知道她的人嗎?兢兢業(yè)業(yè)披星戴月的賺兼職費,工作還是你那個前男友家的你也知道。再胡說八道小心下一個打的就是你。” 馮筱閉了嘴。 君熹下鋪的舍友發(fā)現(xiàn)她在上床的樓梯上掛了件禮服,想起她剛剛回來時就穿著這件,不由好奇地問:“熹熹,你怎么忽然穿這身衣服啊?今晚又沒晚會。” 馮筱在對面扭頭覷了眼,又忍不住說:“是不是去參加交流會?。坑袀€學(xué)長問我去不去,我嫌冷?!?/br> 君熹準備去洗澡,順路瞅她一眼:“蘇文軒說他沒劈腿,只是你太疑神疑鬼所以受不了干脆分了,你用你這此刻還算有用的腦子想想是不是真的,但無論真的假的,自己搞定別整天跟人吵架,那種狂得跟沒腦子似的的人也值得你跟她吵得急眼紅臉的。要不是蘇文軒的舅舅今天電話打通了,我特么成了無業(yè)游民你得養(yǎng)我一輩子?!?/br> “……” 宿舍笑成一片。 … 后面幾天在蘇文軒家沒有遇見應(yīng)晨書。 四月初,本該已經(jīng)晚春的北城又迎來一場降溫,雖不再下雪,但是寒意逼人,練安感冒了。 君熹發(fā)現(xiàn)到門口接她的小姑娘蔫蔫的沒精神,就在家里的醫(yī)藥箱翻出感冒藥喂她吃,末了發(fā)消息給蘇文軒。 蘇公子這次倒是沒有玩消失,但半小時后到家里來的,不是他,而是他那位舅舅。 君熹正在陪小姑娘玩游戲,人手一個游戲機,驀然見到高價聘請她的雇主,她有些尷尬。 “應(yīng)先生……”君熹馬上解釋,“練練今天不太有精神,可能休息休息比較好?!?/br> “休息吧,一整個月沒有休息,你也辛苦?!?/br> “……” 君熹越發(fā)尷尬。 應(yīng)晨書放下手上拎著的一個水果蛋糕在書桌上,示意君熹吃,末了走到坐在地毯上的女兒面前,單腿屈膝半蹲下,溫柔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難不難受?” “沒精神,好累。除了玩游戲其他沒精神?!?/br> 君熹:“……” 沒想她爸說:“那就玩吧。玩什么?”他偏頭看了眼她的游戲機,“你君熹阿姨還會這個 ,挺厲害?!?/br> 君熹:“……”這份工錢越收心越虛,要不是他應(yīng)晨書說的,擱別人百分百是在奚落她。 她去切蛋糕,拿了一塊給小練安;“來,吃一點看看喜不喜歡,中午都沒吃飯?!?/br> 應(yīng)晨書才知道女兒中午沒吃飯,心疼地撫了撫她的小腦袋。 君熹隔著幾米距離看他疼惜的目光,心情莫名復(fù)雜。 不知道這個孩子具體是怎么來的,應(yīng)晨書的這道目光似乎不止是父親對女兒的疼愛,還有更多的復(fù)雜背景,透過她身上好像看了很遠。 小練安看上去很喜歡這個蛋糕,明顯應(yīng)晨書是知道的,專門買來哄生病的小孩兒。 看她吃得很歡,他就起身,見君熹沒有吃,他指了指蛋糕;“你不喜歡這個口味的?” “哦,沒有,我不餓?!?/br> “一會兒吃點,練安吃不了那么多,我買的夠你們倆個人吃?!?/br> 君熹抿嘴點頭,說了句謝謝。 應(yīng)晨書出了書房,在門口往里回看一眼。君熹莫名心思玲瓏,跟了出去。 應(yīng)晨書走到了二樓的玻璃花房,在這樣的天氣里,花房中景色宜人又沒有風(fēng),配上桌上還徐徐冒著熱氣的一壺茶,正是談話的最佳場所。 “坐,君熹?!?/br> 應(yīng)晨書微微彎身拎起茶壺,斟了一杯顏色剔透的花茶放到女孩子面前。 “謝謝?!?/br> “我最近可能要離開北市幾天,”他在她對面的椅子落座,“如果練安有什么狀況,你告訴我就好,我讓文軒回來照顧她,你打電話他未必接?!?/br> “好?!?/br> “如果趙高啟找你的話,你就說我要考慮考慮。” 君熹一邊點頭一邊端起茶杯輕抿一口。 本來以為低頭就不會不自在了,結(jié)果那兩秒里,應(yīng)晨書似乎直接把眼神落到她臉上。 不過他這人做事向來光明磊落,并不會無緣無故地看你,讓你不自在。 “君熹,你覺得,練安每天自己在家里,會不會有點孤單?” “好像也還好,”她抬頭迎上他的視線,“據(jù)我所知,蘇文軒是會帶她出門玩的,游樂場,上街,都會去?!?/br> “嗯,但她沒什么同齡小伙伴,正常這個年紀的小孩兒,在學(xué)校應(yīng)該玩得很好。” “練安性格很開朗,或許眼下她還是能接受的,我也經(jīng)常給她講我們學(xué)校的事,宿舍的事,她還一度說以后要給我當學(xué)妹?!?/br> 他淺笑:“挺好的,那是全國最好的師范學(xué)院?!?/br> “后來我跟她說了我們宿舍的狹小六人間,昏暗沒空調(diào)的條件后,她就說算了?!?/br> “……” 男人微頓后,搖頭失笑。 君熹:“我的意思是,既然要以練安自己的感受,那就不止在關(guān)于交友環(huán)境方面上,更重要的是,她喜歡跟誰。雖然我不知道她和那位趙先生的關(guān)系如何,但是也許她已經(jīng)認了你做爸爸,其他人她很難再適應(yīng)?!?/br> “對,你說的有道理,不然,我早早就把她送到趙高啟身邊過正常生活了?!?/br> 君熹很意外,他竟然是早有準備的。 “那,既然您考慮過,又覺得不行,為什么現(xiàn)在又要考慮呢?如果是那位趙先生不死心,就直接拒絕,不行嗎?” 應(yīng)晨書有兩秒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