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季 第9節(jié)
君熹忽然意識到她問太多了:“不好意思,我沒有要打探您隱私的意思。” “沒有,君熹,我說沒有把你當外人,只是有些事,需要捋一捋才能說得清楚?!?/br>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而后薄唇微動,磁性嗓音流轉(zhuǎn)在花房中:“想送她走,是因為她繼續(xù)跟我,可能也跟不了多久,我怕最多過兩年還是得送到趙高啟那兒去,所以索性想趁著練安還小,送她過去,大了我擔心她更不想挪窩?!?/br> “為什么可能兩年后就……”君熹知道不能問,但是不問又無法繼續(xù)這個談話。 應晨書點點頭,“她爸爸現(xiàn)在落魄,難以保證后面會不會更加落魄,所以,我擔心不久后我無法照顧她?!?/br> “落魄……” 他這個樣子是落魄? 君熹是萬萬沒想到的,他出門那樣的派頭、這樣的身家竟是落魄? 不過她想起他那前后兩輛車的安保,可能就是因為這份落魄,所以他才會被動地需要那么多安保人員保證自己的安全? 而現(xiàn)在的身家,只能說有句古話誠不欺我,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君熹試探性地幫他分析:“您說的,是什么樣的事?比如,錢這方面,還是,人身安全這方面?您方便說嗎?” “后者。”他定睛看她,沒有什么猶豫,眼神溫柔又堅定。 君熹卻因為這簡單的兩個字而心口忽而有些加速跳動,“人身安全有危險?那,那您還是問問練安的意思吧,把她帶給趙先生吧?!?/br> “要是她不愿意怎么辦?”他輕嘆,“說實話,君熹,我主要是想請教你這個問題。” “我擔不起請教這兩個字。您擔心她不愿意,是怕她不舍得您,還是不喜歡趙先生呢?” “不舍得我。” “您是什么時候收養(yǎng)的她?” “兩年前,但是,從她出生開始,會叫人開始,她就認識我了,所以我們感情比較深?!?/br> 君熹點點頭:“兩年前她五歲,跟著您過的時候,她很愿意嗎?她身邊沒有其他親人了嗎?” “她父母離婚,沒mama;父親出事了,其他家人不知道她的存在,總之,沒有其他親人。當初被我?guī)Щ貋?,除了想她父親,沒有其他情緒。” “那,她現(xiàn)在七歲了,要是你這個父親也出事了……” 應晨書的臉色果然第一次rou眼可見的微微變色。 君熹不知道他遇到了多大的困難,才知道自己會有人身危險……但是又放不下這個可能是朋友抑或兄弟的孩子。 君熹不知為何,看不得他苦惱,就說:“不能繼續(xù)放在這里 ,讓蘇文軒盯著嗎?” “他不靠譜,還不如送到趙高啟身邊去?!?/br> “那位趙先生,”她輕咳下,“怎么感覺,也有些不是百分百那個。” “他有錢?!?/br> “……” 君熹說:“那只有最后一個問題,練練不想去的話,您有其他辦法嗎?” 他又端起茶杯。 君熹也是第一次在應晨書臉上看到他“無奈”“無能為力”的一幕。 他直直喝了一杯茶,整整一杯,最后拿起茶壺給她續(xù)上,又給自己倒上,而后才說了一句:“那就只能保重自己了?!?/br> 君熹提了一口氣,想都沒想地說:“那您就保重吧,為了練安,為了自己也要保重啊,你還這么年輕?!?/br> 應晨書朝她淺笑,看著女孩子似乎有些著急的神色,他忽然問:“君熹,你有男朋友嗎?” “……”君熹尷尬地挽起臉頰的發(fā)絲別到耳后,“什么?應先生問這做什么?” “如果沒有,不如你幫我?guī)Ь毎?,帶到她成年。謝安街那套四合院,還有市區(qū)主城區(qū)兩套平層,覽市我也有幾處房產(chǎn),我都轉(zhuǎn)到你名下。這些你留著應急,現(xiàn)金我額外給,夠你一輩子和練安衣食無憂的。” 君熹驀然失笑,面對這忽如其來的潑天富貴一點沒怔愣,完全沒猶豫地開口:“應先生說笑了,我不過一個路人,甚至我連拿你高于市場價兩倍的工資我都拿得不心安,你怎么能把一個幾歲的孩子寄托給一個陌生人呢?你讓我對你的印象簡直……” “我相信你?!彼麖娜莸驼Z,微笑端茶飲水,并沒有因為她的失望而慌亂。 君熹有點冷漠:“我沒什么值得您相信我的,我和您不熟?!?/br> “那就算了,你還小,還沒畢業(yè),不應該攬上這么大的責任?!?/br> 他又為她考慮起來,認認真真地考慮,說明他剛剛那段話真的不是兒戲,他是真的有在考慮把孩子寄托給她。 君熹簡直不可思議,他到底看重她什么? 她還沒認出他到底是不是當年那個人,他總不能認出她是當年那個給他送梅花的人吧? 怎么可能呢?當初他們不知道走訪了多少個學校,收了多少禮物,怎么可能他這樣的人物會記得近十年前那偏遠小城里那普通至極的小女孩呢? 可是君熹實在是沒有思路,忽然就忍不住問了:“您能不能告訴我,您找我當家教,是因為什么?” 男人抿唇淺笑:“因為你成績好,有時間?!?/br> “我們學校最不缺的就是適合當老師的人,都學習不差,您這太沒有說服力了。” “那就是,合眼緣吧?!彼茈S意地道。 君熹屏住呼吸,看著一桌之隔那在烏黑天色下豐神俊秀的容顏,溫柔四溢的笑臉,忽然脫口而出:“應先生在此之前,是不是有工作的?” 他很平常地頷首:“我這把年紀,不能一直是無業(yè)游民?!?/br> 他還有心情開玩笑。 君熹:“那您之前,很多年前,到過瑚州市高雨縣的某個學校走訪嗎?” 他深深看著她。 君熹驀然眼眶濕潤。 大抵是看出小姑娘雙眸泛起了紅暈,他薄唇輕勾,低頭抿茶。 君熹真的很不可思議,真的是他,難怪他說他落魄了,那他必然是落魄了,在她的想象里,那個他絕對有著大好耀眼的前途,絕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在千里之外的悠悠北城,有身家性命危險。 “您總不能,認識我吧?”君熹忍住鼻尖的酸意,問道。 應晨書長指按在杯沿,薄唇輕捻,語氣清淡如風,仿佛八年光陰,八年風雪,這幾年他的變故都在他口中隨風而逝。 “小姑娘送的梅花,現(xiàn)在我還留著?!?/br> 第7章 你喜歡他啊君熹? 他永遠美好,要永遠活著。 那一幕像一場巨大風暴,在心中如旋風一般讓人被打得措手不及。 本該平凡甚至渺小不足為提的一幕如果被另一當事人記得,那它就有一百分的美好。 如果那個人還珍藏著那不經(jīng)意而為之的一幕,那就是君熹無法想象的暴風雪,讓她心中久久無法體會到真實。 如果他還因此認出了她,且在這樣憂患的環(huán)境中對她無條件給予百分百的信任,家教的位置給她,給她三倍的工資,甚至可以把孩子托付她十年…… 那,君熹忽然覺得這輩子不知道要怎么樣去回饋這樣一場信任,或相認。 “應先生,還是如當年一樣美好,什么都沒變。”半晌,君熹只說得出這么一句話。 他笑意似深又似不在乎、無所謂般的清淺。 但他也聽出來她話里指了多重,順著她的意思就說:“你也還是那個模樣,君熹?!?/br> “您怎么會記得我?那么多個學校,那么多十幾歲的學生。” 他一直在喝茶,語氣猶如茶香,不濃不淡,溫爾動聽:“我只收了這么一份禮,其他值錢的,總不能收。” 君熹下意識說:“那這,不值錢的更不值得放著?!币环虐四辏苷痼@。 他看她,目光很真誠:“我覺得很漂亮?!?/br> 君熹驀然低下頭,她覺得她有時候好像不能理解他這樣位置的人為什么能這么……好,不能理解,所以無法迎接他赤誠的眼神,怕被卷入,淪陷。 “一開始也沒認出你來,”應晨書抬頭看天際略灰的顏色,坦誠道,“文軒有天和我說,他女朋友有個舍友,很優(yōu)秀,做過家教,錢只要到位教學功底絕對不差,性格也很直爽,應該和練安能處得來?!?/br> “……”蘇文軒背后這么描繪她的。 應晨書:“我查了你的背景,看到來自高雨縣的時候,還覺得正常,又發(fā)現(xiàn)你是曾經(jīng)走過的第一個學校的學生,也覺得沒什么,只是不免心里感嘆,那一年的學生有人走出來了,到北市讀書了,很棒?!?/br> 君熹在最后兩個字落地時,鼻尖的酸澀彌漫到肺腑。 應晨書朝她遞去目光:“但是再看你的照片,越看越熟悉?!?/br> 君熹默默端起水杯喝,覺得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應晨書:“徹底認出你來的時候,我挺驚喜的。” 君熹被茶燙到,忙松開口,但是再試著喝的時候,發(fā)現(xiàn)茶水已經(jīng)溫了……所以燙人的是他的話。 應晨書再次端起水壺,這次先給自己滿上,再不緊不慢地去給她倒,給足了她時間緩和。 “君熹,這份工作的決定性是你的能力,不是過去的事,過去只是讓我徹底安心用你而已?!?/br> “謝謝,就是錢太多了,其實不用?!?/br> “值得的事情不用客氣。今天就當做一個閑談吧,你想找工作依然可以找。高雨離北市千萬里之遙,你走到這個地方,絕不是只適合當一個家教,也絕不能只想當一個家教。” 君熹點點頭:“以后應先生要是真有了左右為難的時候,你可以隨時找我回來帶練安,到你沒有麻煩時?!?/br> 他淺笑。 君熹總覺得他的笑太豁達,有時候聽起來如沐春風,有時候又莫名傷感。 今天沒有上課,下去吃了塊蛋糕后君熹就回學校了,還是坐的專車,但是學校再沒人敢傳她當別人的什么后媽……只是多了不少艷羨她這份家教的。 但是君熹確實知道自己不能只當家教,她從高雨那樣落后的貧困縣城走到北城來,不是為了這份工作,在北市同學會羨慕,但傳回家,她就成了不肖子孫了。 … 四月中旬宿舍里不少舍友都已經(jīng)準備上班,君熹屬于是有個優(yōu)厚的兼職在身才一直不緊不慢,沒有去面試。 那天下午練安據(jù)說被趙高啟帶去玩了,休息一天,君熹和舍友一起在網(wǎng)吧開了機,一邊吃過了時的午餐一邊在投簡歷、翻考研資料。 舍友給君熹的賬號推了一個公司,咬著雞翅含含糊糊地跟她說:“熹熹,它這條件我們宿舍也只有你能上了,要不要試試?” 君熹左手拿著杯紅茶,右手的鼠標點入舍友發(fā)來的鏈接。 “專業(yè)不對口。”她說。電子商務公司,這行業(yè)剛興起不久,風頭正盛,她們填志愿的時候壓根沒聽說這玩意,這還是跨境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