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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錢,我有刀 第3節(jié)

    “林隨安你莫要欺人太甚!”蘇城先怒發(fā)沖冠,眾人拍案而起,眼看就要沖上來群毆林隨安。

    “我同意解除婚約,”林隨安倏然收起笑容,“蘇城先,把千凈還給我。”

    *

    大大出乎林隨安的預料,千凈并非玉佩,而是一柄頗為奇特的環(huán)首刀。竟然被是兩個精壯漢子抬上來的。

    刀很重,但林隨安握在手里感覺恰恰好,刀鞘以玄鐵鑄造,表面漆黑且有顆粒感,沒有任何花紋,刀柄刻有篆體“千凈”二字,抽刀出鞘,刀身狹直,三指寬,兩尺長,刀身生出了墨綠色的斑點,不知是生銹還是發(fā)霉,顯得整個刀刃綠瑩瑩的。

    這刀看起來又沉又不值錢,難怪蘇城先沒有任何猶豫就還給了她。

    “可以簽退婚書了嗎?”蘇城先沒好氣問。

    林隨安收刀回鞘,“行?!?/br>
    蘇城先和羅氏族人明顯松了口氣,孟滿端著托盤將文房四寶送到了蘇城先和林隨安面前,蘇城先迫不及待簽字畫押,林隨安卻不著急,先仔仔細細把退婚書看了一遍,上面有蘇城先和她的名字、年齡、外貌、籍貫,訂婚地點、日期、官媒簽章,婚書存檔地,退婚緣由(相協(xié)退婚),退婚地點、日期、官媒簽章(暫時空白),退婚書要送達的原籍屬地(宣原縣)等等。

    林隨安這才明白,為何蘇城先一直逼她解除婚約,這個世界的婚姻制度非常繁瑣嚴格,訂婚需請官媒寫下訂婚書,并向戶籍所在地官府遞交訂婚書副本存檔,以誓盟約,若無退婚書,此婚約就一直生效。若在未退婚的情況下再定其它婚約,則被視為重婚罪,不但婚約不生效,恐怕還要受刑。

    林隨安簽的退婚書首先要經本地官媒確認,再送回原籍,待原籍官府確認無誤后,蘇城先和羅蔻才有談婚論嫁的可能。

    根據(jù)原主日記里的時間推算,從此地到宣原縣一來一去起碼要兩個月,林隨安很滿意,這表示她還有大把時間攪黃蘇城先和羅家的婚事。

    大約是林隨安讀婚書的時間太長,蘇城先和羅氏族人皆有些焦躁,孟滿壓低聲音道,“你可還記得我說的話?”

    林隨安抬頭,看到孟滿眸光幽幽看著她,不由想起昨天晚上他的表情,也是這般……怎么形容呢,有些壓抑的猙獰。

    林隨安飛快簽好婚書,按下指印,孟滿瞳孔劇烈一縮,端回婚書給羅石川過目。羅石川看罷,點了點頭,孟滿捧著木盤的手跳出了青筋。

    羅氏族人個個喜上眉梢。

    “太好了,我羅氏和蘇氏聯(lián)姻,以后便有了士族貴族血統(tǒng)。待蘇公子科舉高中謀得官身,羅氏前途更是不可限量?!?/br>
    “沒錯,假以時日,我羅氏定能成為第二個揚都花氏!”

    “羅老慎言,這話要傳出去,怕是要惹來禍事呢!”

    “怕他作甚,蘇氏可是傳承百年的士族大家,區(qū)區(qū)一個花氏不足掛齒!”

    “蘇公子此次科考你可有把握?我羅家也算有些人脈,若有需要,盡可開口?!?/br>
    林隨安饒有興致看著這幫人的嘴臉,端起茶碗呷了口茶,頓時臉皮皺成一團,茶水又苦又澀,太難喝了,強忍著沒吐出來,含在嘴里準備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再吐回去。

    蘇城先頭頸高揚,笑容在一片阿諛奉承聲中愈發(fā)燦爛,遙遙望著羅蔻提聲道,“春溪煙渚初見卿,涼月如眉相思近。”

    林隨安:這是干嘛?怎么突然就吟起詩來了?而且這詩怎么聽起來這么耳熟?唐詩三百首里面的?

    羅氏族人高喝:“好一首定情詩!”

    “此詩妙哉,言雖止,意未盡,似有喜悅,又有一絲情愁?!?/br>
    “風韻天成,淡中有味,含而不露?!?/br>
    “一隱一現(xiàn),一虛一實,意境高雅,意味深長?!?/br>
    “羅娘子,可有答?”

    林隨安愕然:這又是干嘛?詩詞閱讀理解?

    羅蔻面色緋紅,眸光瑩瑩,滿心滿眼都是她的蘇郎,提聲回道,“紅花有季情無季,水流無限似郎意?!?/br>
    羅氏族人擊掌高喝:“答得好!”

    “噗——”林隨安一口水噴了出去。

    堂內一靜,眾人齊刷刷看向林隨安,滿面鄙夷。

    “這村姑也太沒臉沒皮了吧,退婚書都簽了,還呆在這作甚?”

    “連定情詩都聽不懂,果然是粗鄙之人。”

    “聽原未婚夫婿和其他女子同誦定情詩,真是自取其辱?!?/br>
    林隨安用袖子擦了擦嘴,一臉不可置信看著蘇城先,蘇城先不屑瞪了林隨安一眼,繼續(xù)朝羅蔻吟誦道,“萬里紅塵遙遙去,無人不——”

    “無人不道涓涓情!”林隨安幾乎和蘇城先同時喊出下半句。

    這一次,蘇城先驚了,羅氏族人呆了,林隨安卻笑了。

    原來日記上說的“定情”不是她理解的字面意思,而是這個世界真有“定情”這個流程,根據(jù)她的推測,八成就是當眾和心儀之人一同吟誦定情詩,類似現(xiàn)代的公開表白。

    日記上里的那首詩,并不是原主為了抒發(fā)感情自己創(chuàng)作的,而是蘇城先送給原主的。

    “林jiejie,你怎會知道——”羅蔻小臉煞白,手里的帕子攥得皺成一團。

    蘇城先愕然看著林隨安,見林隨安掏出日錄晃了晃,驟然臉色大變,爬起身上手就搶,“你——”

    “你大爺!”林隨安一巴掌扇到他臉上,蘇城先整個人打著旋兒飛了出去,趴在地上半晌沒起來。

    林隨安頂著眾人驚駭目光走到羅蔻身前,蹲下身展開原主記錄定情詩的那一段,羅蔻抖著手指展開羅帕,帕子上繡著一首詩,正是剛剛她和蘇城先吟誦的那一首,而且好死不死和原主日記里的一字不差。

    “連定情詩都懶得重寫一首,”林隨安輕聲道,“你真覺得他對你有情?”

    第03章

    “蔻兒,莫要被她騙了!”蘇城先手腳并用沖了過來,他的左臉多出了一個紅腫的手掌印,愈發(fā)像個豬頭三,“這詩是、是她抄的!”

    羅蔻看著蘇城先的眼睛里又溢滿了期待的明光。

    羅氏族人也表示質疑:

    “林家娘子,你如何能證明這是蘇公子送你的定情詩?”

    林隨安舉起日錄,“這上面清清楚楚記了日期?!?/br>
    蘇城先臉色刷白,“定是你先偷抄我贈與蔻兒的定情詩,再偽造日錄!果然是最毒婦人心!竟然想出如此卑鄙無恥的招數(shù)拆散我和蔻兒!”

    “是否是偽造,一辨便知?!泵蠞M提聲道,“林娘子,可否借你的日錄一觀?”

    林隨安卻是有些猶豫,這日記畢竟是原主的隱私,只怕不適合公開傳閱。

    “她不敢!此日錄肯定有鬼!”蘇城先大喝。

    林隨安:“……”

    此人果然深知原主的秉性,若原主在此,定不愿將日錄中的女兒心思公布于眾,這對于女子來說,實在是太羞恥了。

    羅氏族人言語嘲諷:

    “此等村婦,果然卑鄙!”

    “竟用此等陰毒之計毀我羅氏和蘇氏的聯(lián)姻,其心可誅!”

    “家主,如此心如蛇蝎的婦人,還不速速將她趕出去!”

    “趕出去!”

    “趕出去!”

    一時間,堂內盡是喝罵之聲,蘇城先整了整衣襟,又套上衣冠禽獸的皮,向羅石川抱拳道,“羅家主,蘇某對蔻兒其心天地可鑒,此定情詩乃是蘇某嘔心瀝血所做,還望家主明辨!”

    “家主,此事定有蹊蹺,事關蔻兒終身,不可僅聽蘇城先一面之詞,還望家主慎重?!泵蠞M急聲道。

    羅石川皺眉,沉吟片刻,“蔻兒,你怎么想?”

    羅蔻瑩瑩望著蘇城先,抿緊了櫻唇,“我、我不知道……”

    羅石川嘆氣。

    羅蔻攥緊手里的帕子,泫然若泣。

    林隨安胸口隱隱傳來悶痛,不禁想起原主日記里最后的話。

    【……可嘆羅家小娘子年幼情深,竟也遭蘇豬蒙蔽,輾轉思之,甚悲甚忿……】

    若是羅家妹子的話,原主應該不介意吧,如此想著,林隨安輕輕拍了拍羅蔻的手。

    蘇城先想沖上來,又記起臉上的大巴掌,退后兩步嗷嗷叫喚:“蔻兒,萬萬不可受這陰險毒婦的挑唆!”

    林隨安權當犬吠充耳不聞,將日錄塞到羅蔻懷中,道,“我說的是真是假,你自己判斷?!?/br>
    羅蔻面露訝異,看了羅石川一眼,羅石川微微頷首。羅蔻顯出決然之色,收起日錄快步離開,蘇城先本想追出去,被冷著臉的孟滿攔住了。

    蘇城先狠狠搡開孟滿,“羅家主,你這是何意?!難道你寧愿相信一個村婦,卻不信蘇某?!”

    羅石川表情無波,“若蘇公子問心無愧,讓蔻兒看看那日錄又有何妨?”

    蘇城先聲色俱厲:“羅家主,我蘇氏一族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

    羅氏族人一聽這話臉色都變了,紛紛道:

    “家主,此舉的確不妥!”

    “蘇郎君乃高門士族,我羅家如此怠慢,若是傳出去,只怕有損羅氏名聲!”

    “若事實真如蘇公子所言,羅某愿負荊請罪?!绷_石川起身道,“但事實未明之前,還望蘇公子莫要再見小女?!?/br>
    *

    林隨安坐在羅家內堂中,不停左右移動臀部重心,用來緩解雙腿的麻木。

    這間內堂十分寬敞,面積起碼有兩百平,整座屋子都建在磚石臺基之上,層高超過四米,大窗大門,最精細的是窗欞雕花,花鳥魚蟲栩栩如生,內側糊了半透的窗紙,既能遮風又能透光,結合光影變幻,頗有朦朧的藝術感。

    東側有隔斷,其后是臥室,林隨安不便細看,北側置有三扇屏風,木骨紙面,依舊沒有任何圖案,看來羅家主穿喜歡清淡素雅的格調。屏風后是一面墻的書架,堆滿了軸書、書簡、冊頁,最底層堆著一束束粗細不一的皮繩。

    屏風外側是一張類似寬塌的臺子,塌上放了幾案,繁復的茶器整齊排列其上,泥爐小火煮水,咕嘟咕嘟冒著熱氣。

    林隨安發(fā)現(xiàn)坐席旁多了個三腿的弧形矮架,又觀察了一下羅石川的坐姿,判斷這個東西可以將手臂擱在上面倚坐,應該是叫“憑幾”。雖然比跪坐舒服了不少,但還是遠不如椅子和沙發(fā)。

    羅石川慢條斯理給林隨安斟了碗茶,“林娘子,請。”

    那茶綠了吧唧,黏黏糊糊,還飄著莫名的細碎氣泡,林隨安硬著頭皮抿了一口,苦味兒直沖腦門,艾瑪,太難喝了。

    羅石川:“羅某月前已經派人去了宣原縣,不日便有回調?!?/br>
    原來羅大叔老早就看蘇城先不順眼,今日只是尋個機會收拾渣男。

    林隨安趁機放下茶碗,正色道,“羅家主是明白人。”

    羅石川搖頭:“羅某只是有自知之明罷了,隨州蘇氏為五姓七宗之一,門楣顯赫,縱使近年略有頹勢,也絕非我等庶民商賈能攀附的,族人皆被蘇氏的名聲晃花了眼,利欲熏心,失德失行,羅某身為家主,著實慚愧?!?/br>
    林隨安:“羅家主懷疑蘇城先的身份有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