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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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王李元嘉剛站出來道:“陛下不……”不可二字還沒說完,便被皇帝打斷。 皇帝似乎沒看到叔叔舉著笏板出列了一樣。 他只是點了幾個宗親的名字——按照大唐五個邊境大都護府,皇帝就挑了五個此番攻訐天后最厲害的宗親去描邊:“朕久嬰風(fēng)疾,病與年侵,朝中事多委天后。四夷為亂之時,天后廢寢忘食燒燈續(xù)晝略無可歇。” “今既有熒惑沖星,邊境不安之兆,諸宗親享國之供奉,自當(dāng)為國盡忠,便去鎮(zhèn)守邊疆為國祈福吧?!?/br> 被點到名的幾位宗親大驚失色,連忙出來叩首求饒,韓王李元嘉趁機悄悄退了回去。 偏生皇帝這會子又看見他了,直接點名道:“是了,韓王叔方才站出來,是想說些什么?” 李元嘉表示自己什么也沒想說,剛才出列就是想說陛下圣明。 ** 而此事后,媚娘曾與姜沃道:“陛下此舉,是為了安朝堂。更是為了安我之心,讓我將來不要不舍得還政?!?/br> 宗親的話,到底還是有一句,戳到了皇帝心中隱約的擔(dān)憂。 若是將來新帝年長并能理政,而太后卻舍不下權(quán)柄,始終不肯還政如何?若是鬧出一家子骨rou相殘的流血之事來,陛下豈不痛惜? 皇帝在徹底廢除郇王一脈為儲君的希望后,曾與天后談過此事。 “媚娘,之后繼任之君,必是你我之血脈。”皇帝不必說完,媚娘就懂他的意思。 待到子孫能挑起這天下,就如同周公一般,還攝政之權(quán)吧。 畢竟都是他們的骨血,媚娘總是唯一的太后,也無需如權(quán)臣一般,擔(dān)憂交權(quán)之后的安危之事。 既如此…… “何必走血路呢?” 媚娘聽完了皇帝的話,只是笑笑:“陛下放心?!?/br> 他們是一路同行者,但他到底不是最了解她的人,或者說,不能感同身受。 對皇帝而言,這權(quán)力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他就是帝王,再病弱,也有一言九鼎的權(quán)力。 所以直到現(xiàn)在,宗親們還是會選擇用勾起帝王疑心的話術(shù)來生事,正是他是皇帝,依舊能‘拿回’權(quán)力。 所以當(dāng)年……哪怕已經(jīng)二圣臨朝多年,她更參與政事良久,甚至走到了攝政前夕,然而只是太子的一句懷疑,皇帝的一番權(quán)衡,她依舊連她最信任的人都保不住。 她不是非要去走一條血路。 她早就退無可退。 是,依皇帝的說法,她永遠(yuǎn)是太后。哪怕交權(quán)應(yīng)當(dāng)也不會有生命危險。但新帝對母親要敬重,可要處置一個臣子,是不是太簡單了?要公主去和親是不是太簡單了? 她的摯友,她的女兒,她在乎的一切,她已然付出了多年心血的江山社稷……她只相信自己,不能不愿也不會付與旁人。 這次宗親對她的攻訐,只會讓媚娘越發(fā)確定,她要走的路只有一條了。 不管是不是血路—— 從此后,她不再做‘被授予’權(quán)力的那個人。 不再做‘替人’治天下的那個人。 掌帝王權(quán),行帝王事,當(dāng)為帝王名! ** 而這一年的十月,姜沃在禮部的貢舉名單上,看到了一個很熟悉的名字——陳子昂。 看到這個名字,姜沃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那首《登幽州臺歌》。 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啊。 不管史冊上陳子昂寫出那首詩,究竟是什么緣故,感慨的又是何人何景。 但姜沃一直覺得,對于見過武皇,在武皇手下做過官員,甚至為武周一朝的建立寫過《上大周受命頌表》的陳子昂……這首詩,寫的是武皇。 而且是那個最終發(fā)現(xiàn)自己后繼無人的武皇。 以武皇的政治智慧,在她最終選擇再次立李顯為接班人的時候,她應(yīng)當(dāng)就明白了,武周,終究只會有她一代了,所以—— “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盵1] 史冊之上,千百年過去了,在某種意義上,武皇依舊是孤身一人。 姜沃點了陳子昂的名字,對禮部尚書許圉師道:“這個人我想見一見?!?/br> 這次或許陳子昂還會寫出這首詩。 但于她的帝王來說,不會再是‘后不見來者,天地獨愴然’。 第279章 永隆年間 調(diào)露元年末的改元,朝臣們無一覺得意外。 是該改元的。 畢竟‘調(diào)露’這個年號,本身就是去歲臘月皇帝在聽聞太子殿下病重后,特意下詔改的,是借甘露茂長之意,希冀太子好起來之深愿。 然而……這年號明顯不太靈光。 在這調(diào)露年間,不但太子薨逝,更接連有熒惑沖雙星、長安城外草木異??菸ㄕ婕俅嬉桑┑牡溁贾?。且下半年,皇帝更是從自己的皇子開始發(fā)落起,至于宗親,更是發(fā)配描邊了好幾家,搞的長安城中噤若寒蟬。 實在是沒什么好事發(fā)生的一年。 說來,如今還在朝上的臣子,大半都是自當(dāng)今登基后才走入仕途進入朝堂的——因此已經(jīng)習(xí)慣了皇帝頻頻改年號之舉。 甚至過去這一年不順,皇帝還沒提,不少朝臣們都已經(jīng)下意識想著,是不是該改年號沖沖喜去去晦氣? 于是這一年冬至前,皇帝下詔改年號調(diào)露為永隆,朝臣們沒一點意外,也無人受傷:這次沒有一個署衙提前寫公文,全都在眼巴巴等著皇帝先改元。 而‘永隆’這個新年號都無需解釋,很直白表明了皇帝的期許,如他所言:盼大唐國祚永隆。 * 如崔朝之前預(yù)料的那般,宗親這一番微cao,不但不會令皇帝憐惜他們,倒是讓皇帝警惕,更欲加重天后的政治分量—— 免得將來他去后,天后選了繼承人,心思各異的宗親又要報團跳出來生事。 故而永隆元年正月十五上元佳節(jié),皇帝并未出面,而是百官及蠻夷酋長朝拜天后于大明宮紫宸門。* 此等盛會,自然少不了作詩。自宰相起,百官皆奉命做《奉和天后上禮撫事應(yīng)制詩》。 姜沃:啊,真是有點怕了每年元宵佳節(jié)了。 倒不是怕作詩,橫豎她總能平仄和襯四平八穩(wěn)地寫上幾句送上去。她主要是怕……每年被天后點名,出列去領(lǐng)‘姜相詩文出眾’的額外恩賞。 原來那些年還好,旁人不明就里??勺詮乃肓酥袝∵@幾年來,每回她上去領(lǐng)賞,其余幾位宰相都笑瞇瞇全程圍觀,似乎看她上去領(lǐng)天后的宮燈,比看場中的歌舞戲法還有意思。 甚至去歲上元節(jié),天后原也夸了裴行儉的應(yīng)制詩,結(jié)果裴相風(fēng)度翩翩出列,開口就謙道:“天后明鑒,臣之詩文不及姜相遠(yuǎn)矣?!?/br> 姜沃:…… 而王神玉當(dāng)場就笑出了聲。 劉仁軌和辛茂將倒是沒有這么直白,但也是一個舉著酒杯看天,一個端著杯盞看地,顯然在忍笑。 簡直是把她當(dāng)成心照不宣的梗了。 姜沃無語:都是什么大唐好同事。 于是她轉(zhuǎn)頭就去給王神玉敬酒,誠誠懇懇道:“我觀王相不但壽考綿長,更能為官至九十九歲?!?/br> 不過是互相傷害罷了。 果然,王神玉當(dāng)場失去了笑容,斷然拒絕跟姜沃碰杯,而是護著自己的杯子心有余悸制止她:“姜相!大過年的,怎么說話這么不吉利!” 甚至一整場宴席,王神玉都沒忘這件事,直到催逼著姜沃說出‘方才是玩笑話不當(dāng)真’,王中書令才算勉強翻篇。 * 而永隆元年的百官及蠻夷酋長朝拜于紫宸門,是天后于大節(jié)下,第一次單獨接受四夷朝拜。 故而天后除了命官員與國子監(jiān)學(xué)子們作應(yīng)制詩外,更點了姜相評詩,囑姜相選出幾首佳作來,另外加賞。 姜沃就帶了厚厚一沓詩文回到了中書省。順便還邀請了一位久違的舊友一起來幫著評詩。 畢竟,論起看詩,這位才是專業(yè)的。 盧照鄰這兩年并未隨著孫思邈孫神醫(yī)在京中,而是回到了范陽盧氏祖籍,為其伯父過世守孝,并料理家中事,年前剛剛到京。 姜沃專門挑出陳子昂的詩來給盧照鄰看:“升之覺得此人之詩如何?” 雖說都是應(yīng)制詩,但水準(zhǔn)還是不同的。 盧照鄰看過后頷首道:“姜相慧眼。” 他頓了頓,還是將他從世家中聽到的對姜沃的風(fēng)評說與她聽。自然,他只選了好的來說:“如今姜相尤以善識人斷才,以名天下?!?/br> 說完后,兩人皆是想起了貞觀年間那一場詩會。 那是姜沃來到大唐后參加的第一場詩會,也是她第一次以識人而名——說來,當(dāng)年她的卜算之術(shù)遠(yuǎn)不如今,且當(dāng)時正好是系統(tǒng)升級中,沒法用籌子卜算。 但看到盧照鄰的名字,她就覺得穩(wěn)了,畢竟語文書不會騙她。 如今想來,真是許多年過去了。 不過,哪怕這些年過去,又見過無數(shù)詩文,但要讓姜沃自己來選一首最喜歡的新歲詩,依舊是盧照鄰那首《元日述懷》。 尤其是最后一句“愿得長如此,年年物候新。” 越是經(jīng)年,她越是明白這句‘愿得長如此?!?/br> 可惜,歲月不饒人。 姜沃此番請盧照鄰過中書省,還有一事—— 兩人邊對坐看詩文,邊說起孫神醫(yī)。 今年新歲后,孫神醫(yī)正式向帝后提出告老還鄉(xiāng),這次不是出去云游,而是想要落葉歸根。 沒有人說的清孫神醫(yī)的年紀(jì)。 但無疑已過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