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郁點了點頭：“走吧?！?/br>
    云葭點頭應(yīng)好。

    她剛想牽著裴郁的手下山，卻見他站到了她的身前還彎下了腰。

    云葭愣了一下。

    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云葭笑道：“不用，我不累。”

    她這陣子為了強身健體，日日會練幾回八段錦，就連從前的弓箭也都撿了起來，現(xiàn)在身體較起從前明顯好了許多。

    先前上山的時候她都沒怎么喘氣。

    可裴郁并沒有因為她的拒絕而離開，他依舊半蹲在她的身前說道：“我想背你。”

    云葭忽而有些心軟。

    知道他也舍不得即將的分別，所以想要為他們爭取更多在一起的時間和回憶。

    她沒再舍得拒絕。

    “累了就跟我說，別硬撐?！痹戚缯f著才趴到了裴郁的背上。

    裴郁輕聲應(yīng)好。

    等云葭上來之后，他穩(wěn)穩(wěn)地把人背了起來下山去。

    二人的速度并不快。

    像是特意把時間延遲，所有的動作都在被他們放慢，云葭靠在裴郁的背上與他說起先前看到的風(fēng)景：“那一片杜鵑花好像沒了?！?/br>
    裴郁不用去看也知道她說的哪一片。

    本就是他動的手。

    他自然清楚它為何沒的。

    他也是那日在護國寺的禪房看到那幾盆杜鵑花方才知曉這個杜鵑園是怎么一回事，一日，他便一把火燒了這邊。

    看如今下面已經(jīng)整理完畢。

    想來是專門培侍這一塊杜鵑園的人報進去了。

    他并不在意他會生氣。

    他與他之間本就是各取所需來得多。

    如今他也只是淡淡說道：“本就不該是這個時節(jié)的產(chǎn)物，強留也沒用。”

    云葭并不知道杜鵑花的含義，聞言也只是點了點頭。

    快到山腳下的時候，裴郁看到了那件草屋，他并沒有這個時候過去，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這天夜里。

    徐沖也回來了。

    萬壽節(jié)將至，他這陣子一直待在濟陽衛(wèi)忙活，今日特地回來自是為了裴郁明日的離開，夜里一大家子圍坐在一起，面上卻都有些藏不住的輕愁。

    就連外面隨侍的下人也是如此。

    最后還是徐沖發(fā)了話：“好了好了，都別哭喪著一張臉了，郁兒又不是不回來了，現(xiàn)在的分別就是為了來日的重逢?！?/br>
    “大哥說得對，大家都高興點，保不準不用多久，我們就能碰面了。”霍七秀也跟著緩和僵硬的氣氛。

    徐瑯經(jīng)由這陣子的心理建設(shè)，也終于接受裴郁身份的轉(zhuǎn)換了。

    此刻他雖然心里還擔(dān)憂，但也未再表露于面上，只應(yīng)和道：“就是，等你下次回來就是皇子了，到時候你可不許不認我們，我還想打著你的旗號招搖撞騙呢！”

    “這名頭可比解元還好使。”

    他剛說完，腦袋就又挨了一記打。

    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徐瑯氣道：“你干嘛又打我！”

    徐沖看著他瞪眼：“還想招搖撞騙，你跟郁兒相識，日后更要好好做人行事，不能行差踏錯，免得壞了郁兒的名聲！”

    徐瑯一聽這話簡直更氣了：“我就開個玩笑緩和氣氛，老頭子，你連玩笑都聽不出??？”

    父子倆這一頓跟從前一樣的吵鬧也終于讓屋中原本僵硬的氣氛緩和了許多。

    云葭跟裴郁對視一眼，笑著發(fā)話：“吃飯吧。”

    裴郁點了點頭。

    又主動給每個人倒了一盞酒。

    而后裴郁起身，主動先敬徐沖和霍七秀：“徐叔、霍姨，多謝你們對我的教導(dǎo)和照顧，我這一去恐有陣子不能再回來，你們千萬照顧好自己的身體?！?/br>
    徐沖和霍七秀自是連忙喝了這盞酒。

    徐沖還讓裴郁快坐下，別站著。

    裴郁笑著應(yīng)好。

    坐下之后，他卻又朝徐瑯敬了一盞酒。

    “不管我是什么身份，你都是我最好的兄弟，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

    徐瑯聽他這么說，心里正有些感動，便又聽裴郁說道：“我交給你的那些功課別忘記學(xué)，要看的書我也都跟吉祥說了，他會監(jiān)督你的?！?/br>
    徐瑯臉上才揚起的那點笑意頓時就僵在了臉上。

    徐沖率先沒忍住笑出聲：“就該這么對這小子，日后除了你姐，可又多個人能管著你了。”

    霍七秀和云葭臉上也都掛了笑。

    只有徐瑯一個人的臉色一會青一會紅的，又氣又憤懣地壓著聲音和裴郁說道：“你是不是人啊，我這還擔(dān)心你的安危呢，你倒好，就記得讓我多讀書，錯看你了！”

    他說著氣鼓鼓地把酒杯里的酒喝完了。

    裴郁看著他一笑，也喝完了杯中酒。

    他又給自己倒了一盞。

    這次是敬云葭，只是這次他看著云葭，薄唇微張，卻什么都沒說。

    該說的。

    這陣子都不知說過多少回了，依依惜別，也只是徒留不舍。

    因此他此刻只是看著云葭，卻什么都說不出。

    云葭卻仿佛知道他要說什么一般，她笑著拿起手中的酒盞，輕輕碰了下裴郁的杯壁，清脆的一聲叮鈴響，她仰頭喝盡了盞中酒。

    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裴郁也看明白了，面上原本縈繞的那些躊躇和猶豫也全部化為笑意，他亦不再言語，仰頭喝完了杯中酒。

    酒盡。

    徐沖發(fā)話：“好了，吃飯吧，回頭郁兒還得收拾東西，明早要趕路，今日可得好好睡一覺。”

    自是不會有人反對。

    等吃完晚飯，云葭和裴郁去散步。

    這一次誰也沒有阻止，就連徐瑯也沒跟從前似的過來鬧騰搞破壞。

    兩人牽著手走在園中，今夜月如圓，頭頂?shù)那遢x灑在地上，也一并灑在他們的身上。

    天氣越漸涼了。

    尤其是夜里，風(fēng)吹在身上，總讓人覺得冷得厲害。

    裴郁看了眼云葭，蹙眉：“剛才應(yīng)該讓驚云給你去拿件披風(fēng)?！?/br>
    “沒事，走一會也就不冷了?！痹戚缯f著又笑著握住裴郁的手，“何況不是還有你嗎？”

    裴郁聞言，面露無奈，卻也沒說什么。

    他牽著云葭的手，與她并肩走著：“師兄那邊我沒說，回頭他若是問起，你替我跟他說一句?！?/br>
    師兄這輩子最恨皇權(quán)。

    如今他卻要去沾染這個東西。

    也不知道日后再見，他還會不會認他。

    云葭知道他在擔(dān)心什么，他向來如此，看著冷清冷心，不近人情，其實最是看重感情，誰對他好，就恨不得百倍償還。

    “樊叔心中有丘壑，知道是非和判斷，你不必擔(dān)心，他會理解的。”

    感受著她握在手上的力道帶著寬慰。

    裴郁回頭看她，未言，只是回握住她的手，沉默片刻才又說道：“這次分別，我恐怕不能給你寫信。”

    “我知道。”

    云葭看著他說：“不必擔(dān)心我，照顧好你自己就是對我最大的寬慰?！?/br>
    他此去擔(dān)任清河王。

    屆時只要這個身份一出，別說清和那邊，恐怕就連燕京和云貴那邊都會有人盯著他，他自是不可能給她寫信。

    這也是為了保障他們彼此的安危。

    何況他此去本就任務(wù)重重，恐怕也沒多少閑時功夫用于這些兒女情長。

    云葭其實并不希望他走這條路。

    這條路注定不輕松，還伴隨著許多危險，即便來日真的登基，恐怕也會被許多事牽絆。

    他再也不可能像如今這樣日日陪著她了。

    可她也知道他走這條路是為了他們的將來。

    世道如此。

    若不手握權(quán)勢，就會淪為權(quán)貴刀下的魚rou。

    她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回那樣的無力，已不想再嘗試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了。

    無論選哪條路，都有各自的麻煩。

    或許這就是天道命運，從來由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