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重男輕女，養(yǎng)女兒就是為了給家里掙彩禮的，她嫁得也不好，收的彩禮更是一分錢都沒給她帶到婆家去，她在婆家日子也不好過。

    但聽說有個神仙般的醫(yī)生說妹子的病去陵川醫(yī)院可以治，她拼著被婆家責罵，帶上好不容易才攢下來的一點私房錢帶了妹子出來看病，結(jié)果醫(yī)生沒找著，錢也快花完了，看病的事也沒有個著落。

    剛剛準備上船離開的時候，鄧大姐的心里把那胡亂慫恿她妹子出來看病的醫(yī)生罵了都不知道幾百遍了，可是眼見還有一點希望，又不舍得放棄。

    就這么跟著林辰歆回到了醫(yī)院。

    “誒，林醫(yī)生，你怎么才回來呢！快，院里要給你們?nèi)ブг疄膮^(qū)的同志開個表彰會呢，特別是你啊，立大功了，人家村支書都給你寫了表揚材料呢！”才到醫(yī)院門口，就遇上了匆匆忙忙出來找她的人。

    說起來萬支書還真是個能干人，這些天忙成這樣了，都還能擠出時間來，寫了兩份厚厚的表揚材料，一份是給軍醫(yī)院的，一份是給部隊的，表揚林辰歆和沈焰兩個人在洪災來臨的時候?qū)|陽島做出的貢獻。

    可林辰歆這會兒哪顧得上這些?。骸拔疫@兒正有病人呢，我得帶她們?nèi)プ鰴z查。”

    “什么病人啊，讓別人來接待就好了，你快去吧，都等著你呢！”

    “真是不好意思，她們是特地從別的地方趕過來找我的，來一趟不容易……”

    “哎呀，先別說這個了，領導們都等著呢！這個病人是吧？要做什么檢查，我?guī)齻內(nèi)??！?/br>
    鄧大姐有些緊張：“林醫(yī)生！”她可是信任這林醫(yī)生才答應留下來的，要是再把她們推給別人，那叫什么事??！

    “好吧，我可以去，不過麻煩你稍等一下，我先交待一下。”林辰歆回過頭來，對鄧大姐說：“別擔心，我不會不管你們的，對了，你們今天早上吃早飯了嗎？”

    “當然吃了?！?/br>
    “那這樣，我要給香妹做的這個檢查要抽血，需要空腹八個小時以上，我讓人帶你們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等到時候抽完血再帶你們?nèi)コ燥垺！?/br>
    “呃，那個……”鄧大姐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其、其實沒吃，還是昨晚上吃過的，早就過了八個小時了?！?/br>
    在外面吃東西樣樣都要花錢，她想著反正都要回去了，不如先忍一忍，回去再吃，只是剛才林辰歆問起，她不好意思說，這才撒謊說吃過了的。

    林辰歆神色嚴肅：“這關系到檢查結(jié)果，是很重要的事，不能亂說的，到底吃沒吃？香妹，你說？”

    鄧香妹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小聲說：“林醫(yī)生，我們真的沒吃。”

    “那行?！彼D(zhuǎn)向來找她的護士，“你帶她們到婦產(chǎn)科，找醫(yī)生給她開個抽血的單子，查一下血清中的甲胎蛋白?！闭f著從兜里拿出幾張食堂的飯票，“然后帶她們?nèi)ナ程贸渣c東西，辛苦你了。”

    又轉(zhuǎn)向鄧大姐：“我這邊盡快完事了就去找你們。”

    說完匆匆忙忙往會議室里去了。

    會議室里拉著橫幅“熱烈歡迎救災英雄光榮回家”，醫(yī)院的幾位領導都在，剛剛和她一起下船的幾個同事也在這里，桌面上擺著一些糖果餅干瓜子之類的，還有一沓塑料皮的筆記本，估計是獎品之類的。

    還有一個行政辦的小伙子，脖子上掛著一個黑沉沉的大照相機。

    林辰歆趕緊跟領導們打招呼，張院長滿眼欣慰地看著她：“小林來了，那咱們就開始了？”

    “那我就先說兩句?！壁w副院長開口。

    這兩句可不得了，那是從國家形勢說到了海島未來，從民族大義說到了個人奉獻啊，而且滔滔不絕，眼看是有要說到地老天荒的架勢。

    林辰歆不停地抬眼去看墻上的掛鐘，她心里惦記這鄧香妹的檢查，著急得不行，實在是沒有心情聽這些假大空的套話。

    又忍耐了一會兒，趙副院長還是完全沒有要結(jié)束的跡象，她實在是忍無可忍了，慢慢地挪到張院長的身邊：“張院長，是這樣的，我那邊還有病人在等著，要不你們慢慢開會，我先走了？”

    張院長拍了拍她的肩膀：“稍等一會兒?！?/br>
    “咳咳！”他咳嗽打斷了趙副院長的長篇大論，“非常感謝趙副院長的一番談話，實在是令我們茅塞頓開，大有收獲??！不過我們的救災英雄們剛回來，也很累了，不如我們就長話短說，盡快完成這個表彰大會吧！”

    趙副院長一腔感慨都被堵在了喉嚨里，渾身都不暢快：“張院長說得對，我還有最后兩點要補充一下，第一點，是……”

    林辰歆站了起來：“趙副院長，實在是抱歉，下面還有病人在等著我，你們慢慢聊，我先失陪了?！?/br>
    趙副院長一愣：“你……”他當領導那么多年，還真的從來都沒有遇到過敢這么打斷他說話的下屬呢！

    張院長連忙站起來：“小林也是太過關心病人了，不如這樣，我們讓小林先簡單地說兩句，先把獎品給她頒發(fā)了？小林，你說兩句?！?/br>
    “我……”林辰歆果真簡單地說，“非常感謝各位領導對我工作的認可，不過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今后我也一定會再接再勵，繼續(xù)做好我分內(nèi)的工作，我說完了，謝謝！”

    當真是言簡意賅。

    “那我就先走了，各位請繼續(xù)?！?/br>
    行政辦主任連忙上前拿起一個筆記本塞進她的手里：“這是獎品，你拿好了?！?/br>
    “謝謝！”林辰歆接過本子掉頭就走，行政辦主任都呆住了，他還想說先給她拍一張單人照片，再大家一起拍一張合照呢！

    “院長，這……”

    趙副院長氣得一拍桌子：“這個林辰歆，也太不像話了，恃才傲物，狂妄自大，怎么，顯得就她有病人，就她愛崗敬業(yè)，我們這里其他的同志，都不熱愛工作了？”

    其他的同志們：其實我們也想像林辰歆一樣的來著，就是不敢！

    他們在東陽島上吃不好睡不好，工作又忙碌，連澡都沒條件洗，昨天晚上大半夜就上船了，也沒有休息好，就盼著回來之后可以趕緊回家洗個熱水澡睡上一大覺。

    誰稀罕一回來就被拉來開個什么表彰會，聽一大堆不知所云的空話套話呢！

    何況這幾天在島上跟林辰歆相處，都知道她是一個踏踏實實干實事的人，從不搞表面功夫那一套，她還抽空教了大家一種全新的手術縫合法呢，大家都覺得受益匪淺。

    今天他們肯定是站在林辰歆這一邊的。

    張院長出來打圓場：“小林也是心系病人，一時太過著急了，畢竟還年輕嘛，有些事情考慮不夠周全，也是可以理解的，我們要包容、教育?！?/br>
    趙副院長還是不服氣：“這種人，就是該讓她吃吃苦頭，長點教訓，才能學會做人?！?/br>
    張院長便是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了他這么一再地針對林辰歆，不由得也板起了臉：“我倒是覺得，我們醫(yī)院正需要小林這種踏實肯吃苦，能干實事的人，這兩次義診，無論是在鳳尾島還是東陽島，她的表現(xiàn)都非常好，也深受人民群眾的認可，只有人民群眾都喜歡的醫(yī)生，才是好醫(yī)生嘛！我認為她今天獲得這個表彰，是實至名歸的，我們作為院方的領導，對這樣的優(yōu)秀人才，要給予肯定和幫助?！?/br>
    “張院長說得好！”這次帶隊去支援救災的趙主任帶頭鼓起掌來，連他跟趙副院長五百年前是一家的情分都顧不上了。

    張院長沒讓趙副院長再說話，讓行政辦主任飛快地把流程走了一遍，這場表彰會就算是結(jié)束了。

    趙副院長一直都黑著臉，心里想的是自家閨女果真沒有說錯，這林辰歆真的是不識好歹。

    她一個只受過赤腳醫(yī)生培訓的人怎么可能有這么好的技術？這里邊肯定有問題，他一定要查個清楚，給她點教訓看看。

    林辰歆匆匆忙忙趕去婦產(chǎn)科，怎么也沒想到，她就走了這么會兒，鄧大姐居然就在婦產(chǎn)科門口的走廊上跟一個中年婦女打起來了。

    而鄧香妹，捂著臉“嚶嚶”地哭著，一旁的圍觀群眾正對著她指指點點。

    第41章

    林辰歆連忙走過去, 攬著鄧香妹把她帶到一旁，小聲問：“這是怎么了？”

    不料這么一問，她哭得更厲害了, 什么都說不出來。

    林辰歆瞥見剛才她拜托幫忙的護士匆匆忙忙從醫(yī)生的診室里面跑出來，抬眼向她看去，護士也是一臉迷糊：“林醫(yī)生, 這, 這是怎么一回事兒??！”

    就見鄧大姐在打斗中已經(jīng)占了上風，騎在那婦人的身上, 一手揪著她的頭發(fā), 一手用力地扇她的耳光, 一邊扇還要一邊破口大罵：“你這個口沒遮攔的死潑婦, 你才爛……，你全家都爛……，你后代十八輩生兒子都沒□□！”

    她身下的那婦人只剩下了嗷嗷叫的份。

    林辰歆連忙過去用力把人扯了起來, 不能再讓她打下去了, 再打下去可是要出人命了。

    她也是有點生氣, 自己就走開了一小會兒，怎么就鬧出這么大的事兒來了，也沒看出來, 這鄧大姐居然是這么潑的人??！

    因為之前見過的鄧香妹她媽, 還有鄧香妹都是那種怯懦畏縮的人，林辰歆下意識地覺得她們家的女人都是這種性子的, 乍一看這鄧大姐的潑辣樣，還真是讓她大吃一驚。

    “好端端地干嘛打人, 這里是醫(yī)院，是讓你們來看病的, 不是讓你們來鬧事的！”

    鄧大姐用手背一抹鼻子里滲出來的血跡，不服氣：“是她先惹事的，是她嘴里噴糞，說我們香妹……”接下來的話她自己也說不出口，一把摟住香妹就哭了起來，“我們香妹怎么就那么命苦啊！”

    剛剛被打那婦人大概是喘過氣來了，尖聲喊了起來：“自己不知檢點，小小年紀就被人搞大了肚子，怎么自己做得，別人還說不得，有本事自己在家里把胎落了，別來婦產(chǎn)科呀！”

    這下連林辰歆也忍不住了，大步上前甩了她一巴掌：“嘴巴放干凈點，在你的眼里，來婦產(chǎn)科就只有生孩子打胎這一件事嗎？”

    如果要仔細分起來，鄧香妹這種情況，應該是屬于婦科的，但陵川軍醫(yī)院本來就不大，科室分類也不那么全面，婦科和產(chǎn)科放在了一起。

    在這個年代，很多女人得了婦科病都羞于啟齒，極少會來看病的，所以再很多人看來，婦產(chǎn)科就是生孩子的地方。

    只要來這里的，都是跟懷孩子有關的。

    “不得了啦，醫(yī)生打人啦！”那婦人放聲尖叫起來。

    “閉嘴！”林辰歆目光凌厲地瞪了她一眼，那婦人竟然被她的氣勢嚇得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喊了。

    林辰歆朗聲對周圍的人說：“提醒大家一句，婦產(chǎn)科可不僅僅是生孩子或者是打胎那么簡單，女人這一輩子，不管有沒有過性生活，都有可能會患上各種婦科或者生殖系統(tǒng)上的疾病，這不是什么丟臉見不得人的事，更不應該諱疾忌醫(yī)，有病就看，才是對自己身體的負責?！?/br>
    周圍的人都被她的一番言論驚呆了，特別是“性生活”這三個字說出來的時候，許多女人都羞得臉紅，又忍不住竊竊私語，實在想不到，一個年輕姑娘，能這么坦然地說出這種話來，可是又覺得她說得似乎很有道理。

    誰說生病就一定是因為干了見不得人的事的？得了病因為害怕別人說三道四而不敢去看病，這不是自己活受罪嗎？

    “還有這位大媽，我打你是我不對，你可以找我的領導投訴，怎么樣都可以，但是現(xiàn)在，我請你向這位被你污蔑的小姑娘道歉，你也是個女人，應該知道在這個時代，一個小姑娘被人敗壞了名聲，將會遭遇到什么，還能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愚昧無知至極，現(xiàn)在，請你道歉，不然，我不敢保證我還會做些什么?！?/br>
    婦人驚恐地看著林辰歆，瑟瑟發(fā)抖：“你，你想干什么？”

    林辰歆嚴肅地盯著她：“我說了，請你道歉?！?/br>
    她拉過鄧香妹：“別怕，咱們沒做過任何不對的事情，只是因為身體不舒服，堂堂正正地來看病，不應該遭受來自任何人的污蔑?！?/br>
    周圍的人也開始紛紛地指責起那婦人：“人家小姑娘生病了多可憐啊，也虧你說得出口那種話。”

    “人的心臟了，才會看什么都是臟的?！?/br>
    “趕緊道歉?。　?/br>
    那婦人抵不過這種壓力，終于還是低著頭給鄧香妹道歉了：“對、對不住，是我錯了，我不該亂說你的。”

    不遠處傳來一陣鼓掌的聲音，是婦產(chǎn)科主任領著幾名醫(yī)生過來打算處理打架事故的，來到的時候正遇上林辰歆激情發(fā)表慷慨激昂的演講，便停下來看熱鬧了。

    哪怕大家都是醫(yī)生，也佩服林辰歆是真的敢講。

    林辰歆帶著鄧香妹走了過去：“劉主任，您來得正好，我這兒有個病人，到時候還要請您關照一下呢！”

    劉主任看向鄧香妹微微有些挺起的肚子：“這是怎么回事？”

    這鄧香妹細細瘦瘦的，一看就是個未成年的小姑娘，可是那肚子卻異乎尋常地凸起一些，看著確實容易叫人起疑。

    “長期不明原因腹痛腹脹，初步懷疑是卵巢內(nèi)胚竇瘤，不過還需要做一個血清甲胎蛋白的檢查確認?！?/br>
    劉主任皺著眉頭：“卵巢內(nèi)胚竇瘤的病例非常罕見啊，你是怎么想到有這個可能性的？”

    卵巢內(nèi)胚竇瘤是一種惡性的生殖細胞腫瘤，多發(fā)于二十歲以下的兒童或者青少年，初期癥狀就是腹痛和腹脹，極易誤診為腸胃炎之類的疾病，再加上之前林辰歆說的諱疾忌醫(yī)的原因，這種病極少被發(fā)現(xiàn)過。

    現(xiàn)在在場的這些醫(yī)生里，可以說都沒怎么遇見過這種病例，一般情況下，在接診到腹痛腹脹的病人的時候，也很少會第一時間就往這方面想。

    所以劉主任會有這樣的疑問。

    林辰歆只好說：“因為我以前遇到過這樣的病例，不管怎么樣，我們還是先做個檢查再說吧！”

    這時那護士終于有機會說話了：“林醫(yī)生，我剛想跟你說呢，剛剛我去找醫(yī)生，他們說血常規(guī)不查這個什么甲胎蛋白?！?/br>
    林辰歆看向劉主任，劉主任點頭：“確實，我們一般不查這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