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欲燃 第4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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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沁瓷怔怔地看他。 皇帝在放她?去方山這件事情上倒是答應了就不見反悔,。 “好。”蕭沁瓷低低應了。 她?今日?也是看各地呈上來的請安折子,那天皇帝走后她?又找了龐才人來問:“陛下會讓御前的女冠代擬批復嗎?” 龐才人神色復雜的搖了搖頭:“不會?!?/br> 所以皇帝為什么要讓她?來做這些事?她?想了又想,最后還是沒有問出口。 這日?后皇帝將日?常議政都搬去了兩?儀殿,那里?又離當值的崇文館近,蕭沁瓷才知前兩?日?在西苑是皇帝為著要給她?在一個熟悉的環(huán)境里?先適應。 一連數(shù)日?,皇帝除了讓她?審閱請安折子,也開始讓她?看各部的文書,諸如財政預算、官員考績等?等?。這些時日?兩?儀殿于?崇文館都知道御前新來了位女官,她?從前養(yǎng)在深宮,本就沒怎么露過面,這兩?年更?是深居簡出,沒有誰猜到她?的身份。 說起來蕭沁瓷雖是閨閣女子,卻沒管過賬沒當過家,銀錢那一塊看著頗為吃力,倒是對刑部和大理寺審結(jié)的卷宗頗有興趣。 大周如今推行的律法是永徽律,文宜館中有律法的相關(guān)文書存檔,蕭沁瓷閑來無事時都看過。 對永平伯世子朱熙殺妻一案的決議下來時仍是由刑部侍郎譚卓恒來呈的卷宗,朝上議了好幾?日?,改死為流,此刻寫著最終決議的黃麻紙遞上來,皇帝朱批一勾,這樁案子就算是結(jié)了。 皇帝勾了之后說:“不必等?年后了,讓他早些上路吧?!?/br> 如今正是雪深冬寒、行路艱難之時,永平伯私底下來找過譚卓恒,他知道自?己兒子流放的結(jié)局已定,便想讓譚卓恒能寬限一段時日?,讓朱熙在長安過了年再去,家中也好準備。 皇帝點了點上頭朱熙的名字,又說:“此事你盯緊,不要讓永平伯插手?!?/br> 譚卓恒會意。世家豪貴不懼流刑,因為他們流放途中還可以有仆從奴婢、高床軟枕,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打點得好,實則受不了什么罪。 正事說完,皇帝便同譚卓恒話了幾?句家常,他問起譚家長輩時是關(guān)心?的姿態(tài):“老夫人身體怎么樣了?” “好多了,”譚卓恒一板一眼的回,“這幾?日?已不怎么咳了,就是忘事,愛拉著人絮絮叨叨的說話。” 這樣同人說起家常的皇帝很是少見,蕭沁瓷有些新奇的盯著,她?記得譚卓恒是皇帝的表弟,那么譚家那位老夫人也就是皇帝的外祖母。是他母族的人,難怪他對譚卓恒有些不同,比之旁人要親近不少,兩?人說話時都有一種?難言的默契。 皇帝對宗親刻薄寡恩,對他的母族倒甚為優(yōu)待,這些朝官們都看在眼里?,所以才有那么多人一心?上書想要皇帝廣開后宮,再不濟也要從手中漏個皇后之位出來讓各家爭一爭。 皇帝道:“絮絮叨叨也不是壞事,人年紀大了之后難免覺得孤獨,就愛有人陪著說話?!彼肫鸹莅蔡渝捯埠芏?,只是怕他不耐煩,說不上兩?句話便吶吶無言了。 譚卓恒恭敬道:“是,大夫也說可以有人和祖母多說一些話?!?/br> 皇帝又關(guān)心?了幾?句老夫人的身體,便讓譚卓恒退出去了。 “阿瓷,你將卷宗都整理好,送到崇文館去吧?!被实鄣?,是否結(jié)案還得由門?下省那邊審核。 蕭沁瓷對這樁案子有些感興趣,難得見到一樁勛貴犯律涉及議請的,便問:“陛下,可是永平伯世子的案子判了?” 皇帝循聲望過來,頜首道:“是?!?/br> “我能看看嗎?” 幾?日?下來皇帝也不難發(fā)現(xiàn)蕭沁瓷的側(cè)重,她?對戶部和工部的事項不太熟悉,對吏部的官員考績十分?清楚,但對刑部的案子尤其?感興趣。 皇帝私心?里?并不想要她?看,能遞到御前的案子都是窮兇極惡的大案要案,里?頭滅絕人倫之處不必詳述,皇帝還憂心?蕭沁瓷看了之后會覺得惡心?,但她?的承受力遠超皇帝想象。 這卷宗原本就要送到刑部去存檔,也就此時能讓她?看看了。 這樁案子近一月來在朝上鬧得沸沸揚揚,同皇帝追封生父母的事情一起讓朝臣們天天吵來吵去,最后才吵出了個結(jié)果。但蕭沁瓷是沒聽說過的,此時看了卷宗,才知道這個行為簡直令人發(fā)指。 她?難得生了厭惡:“他這樣的罪行,最后竟也改死為流了嗎?” “嗯,”皇帝淡淡說,“他屬八議者親,在上請之列。” 蕭沁瓷立時道:“可殺人之罪不入八議?!?/br> 皇帝一頓,眼里?多了些奇異,蕭沁瓷確實熟悉刑律,她?于?政事上也頗有天賦,這才是皇帝一開始被她?吸引的地方。 “平宗朝時英國公所犯謀反之罪,”皇帝平靜的說,“最后不也入了八議,改為流刑?既有先例,朝臣所奏,朕不能不考慮?!?/br> 蕭沁瓷的臉色瞬間白如霜雪,不見一絲血色。 他竟然拿英國公府的舊案來堵蕭沁瓷的話。 蕭沁瓷仍能勉力維持鎮(zhèn)定,但神色更?似木然的蒼白:“是,英國公承蒙天恩浩蕩。”否則以英國公所犯謀反之罪,該是滿門?抄斬的。 蕭氏原是關(guān)隴世家,大周開國之后重新定下百家族姓,原來的五姓七望自?恃世家之流,對李氏皇族有擁立之功,朝內(nèi)外都有威望。 沒有哪個帝王能容忍世家左右朝局,這兩?年來,光是被皇帝廢掉的伯爵以上的勛貴便有十數(shù)位,皇帝從前也生出過若不是平宗搶先一步對英國公府下了手,如今他也是要著手打壓的想法。 但現(xiàn)在皇帝見了她?這副模樣,卻是暗嘆一聲,何必拿英國公府的舊事來激她?。 只好又說:“即便沒有八議,朱熙也很難判到死刑。” 夫殺妻,罪減一等?,便是沒有八議,若刑部判了死刑,永平伯也不會依。 蕭沁瓷眼睛往他臉上望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是我忘了?!?/br> 是她?忘了,朝堂是男人的天下,而?女子困于?閨閣,夫為妻綱,丈夫就是妻子的天,所以夫殺妻可以罪減一等?,妻殺夫卻要從重處罰。 世道對女子不公,蕭沁瓷偏不信命。 蕭沁瓷不再多言,皇帝仍是覺得不對,一連幾?次朝她?望過去,都見蕭沁瓷面色平靜地整理文書,似乎并無異樣。 “阿瓷?!被实蹧]忍住。 蕭沁瓷迅速抬頭:“陛下有什么吩咐?” 她?做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在御前做女官也是,私下里?相處偶爾會有的小?性子都被她?妥帖收起,不露半分?棱角,對皇帝的吩咐更?是時刻謹記,不敢有失。 皇帝問她?:“你覺得永平伯世子該判死刑嗎?” 蕭沁瓷面上沒什么表情,仍是淡淡的:“奴婢并沒有什么看法,永平伯世子所犯之罪自?有律法裁奪,亦有三司會審最后上呈天聽,不是我能置喙的。” 她?從大理寺到三法司最后到皇帝都拉出來說了一通,表明他們是秉公辦事,不曾枉法,恰恰如此,反而?顯露出蕭沁瓷內(nèi)心?對這一結(jié)果的不滿。 同為女子,她?當然會痛恨朱熙的禽獸行徑,也會同情他的妻子于?氏。 果然如此,皇帝聽出了她?話中的暗諷,他擱了手上的文書,道:“你這樣說,卻還是在為于?氏鳴不平,對這樁案子最后的判決有所不滿?!?/br> 皇帝直言了當,戳破了蕭沁瓷粉飾的平靜。 蕭沁瓷也不惶恐,平靜的承認了:“是,我是有所不滿?!?/br> 她?翻開卷宗:“陛下可曾仔細看過于?氏的慘狀和朱家下人的證詞?這并非過失殺人,而?是手段極其?殘忍的虐殺,兇手最后卻還能仰仗自?己是死者的夫君和朝廷對勛貴的寬容而?免除一死,天理何在?” 苦主的家人甚至不能說三司官員徇私枉法,因為按照朝廷的法度判下來,朱熙就該是這樣的罪名,可她?看過卷宗,那個姑娘死得如此慘烈,最后兇手便只是輕飄飄的流放。甚至他的父親還在朝中為官。 蕭沁瓷不是沒有看到皇帝同譚卓恒說不許永平伯插手,她?也知曉只要永平伯不能打點那朱熙所受流放之苦才是鈍刀子割rou,可她?仍是忍不住生出唇亡齒寒之感。 這世間,男人就是女人的天。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她?們一生都依附于?男人而?活,想要把天捅破,自?己也會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蕭沁瓷只想要自?己做自?己的天。 可她?的心?機與?手段在強權(quán)面前一無是處,她?如今還能站在這里?這樣同皇帝說話,倚仗的何嘗不是他的偏愛,她?厭惡如此,又無比明白不得不如此。 “阿瓷,朕以為你很清楚,天理亦是人定的,人有七情,有私心?,便會有不公,世事如此,非人力可改。”皇帝靜靜道。 “所以陛下就為了自?己的私心?放過了永平伯世子?”蕭沁瓷聲音并不尖銳。 皇帝眸色漸深:“你在說什么?” 蕭沁瓷指著卷宗:“永平伯府同禮部尚書府是姻親,禮部的孔尚書正是永平伯世子的親舅舅。我看過這樁案子被遞到御前的時間,譚大人提出要八議之后不久,孔大人便在前朝上書請陛下追封惠安太子與?太子妃,陛下敢說,這不是您權(quán)衡利弊的結(jié)果嗎?” 這兩?樁事撞在一起,想不看透都難,前朝的官員未必不知,只是他們不敢如蕭沁瓷這般在皇帝面前直言挑明。 “是又如何?”皇帝冷冷道。 “所以根本不是法度如此,而?是您要這樣做。”蕭沁瓷眼里?有隱約可見的失望。她?以為皇帝會是不同的,他即位兩?年,雖然為君冷酷嚴苛,但法紀嚴明,不失為一位好君主。 但今日?所見她?才知,這甚至與?他個人的品行沒有關(guān)系,皇帝處在這樣的位置,天然便要尋求利益最大化,達到自?己的目的遠比伸張正義來得重要,這才是皇帝。 “是,是朕要這樣做?!被实墼谑捛叽擅媲皶窝b成溫柔的情人,卻從來沒有扮演過一個嫉惡如仇的君主,“反正結(jié)果都會如此,朕利用它達到自?己的目的有什么問題嗎?” 他冷冷審視蕭沁瓷,她?如今這樣來質(zhì)問他,可蕭沁瓷自?己不也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嗎?她?的冷酷與?自?私毫不遜于?皇帝,皇帝不明白她?為何會因為一件無論如何選擇都是既定結(jié)局的案子來不平。 “是,陛下所為當然沒有什么問題?!笔捛叽傻?。 結(jié)果比手段重要,不是皇帝的錯,而?是這世道錯了,可惜世事如流水,非人力可改。 人或許就是這樣,自?己可以自?私自?利,卻見不得別人不擇手段。蕭沁瓷不僅對皇帝失望,對自?己也是失望的。 她?才驚覺,原來自?己所用過的種?種?手段也稱不上問心?無愧,所以她?又有什么資格來指責皇帝呢? 蕭沁瓷利落的將卷宗整理好,又拿了一旁要送去崇文館的文書,問:“陛下,是要將這些都送去崇文館嗎?” 她?此刻不想再和皇帝共處一室。 皇帝也干脆的放了她?離開,臨了卻又給馮余使?了個眼色,讓他替蕭沁瓷把東西拿著。 馮余搶過蕭沁瓷端著的一疊文書,道:“蕭娘子,奴婢來。” 蕭沁瓷沒讓他一個人拿,自?己分?了一半走,她?待宮人從不自?恃身份,甚至算得上善解人意。御前的人都見識過她?在皇帝面前的針鋒相對,反而?覺得她?待宮人們甚至比待皇帝更?和氣。 蕭沁瓷出了兩?儀殿,被外頭冷風一吹卻又冷靜下來。她?今日?不該如此任性的質(zhì)問皇帝,她?并不是皇帝的什么人,皇帝也沒有按照她?的心?意來處事或者向她?解釋的義務,是她?拎不清了。 馮余小?心?翼翼地覷著她?的臉色,道:“蕭娘子,您還同陛下置氣呢?” 蕭沁瓷看他一眼,心?平氣和道:“我能同陛下置什么氣?” 這人不如梁安謹慎,性子也有些張狂,自?蕭沁瓷到西苑之后便總是搶著做含露殿的差使?,似乎想在她?面前搏個好印象。宮中見風使?舵的人不少,蕭沁瓷也并不厭惡他這樣的舉動,只是她?不能和御前的人扯上關(guān)系,因此一直都是淡淡的。 馮余也不如梁安圓滑,此時見蕭沁瓷這樣說了,便打蛇隨棍上,道:“沒置氣就好,您一同陛下置氣,奴婢這種?近身伺候的人就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得提心?吊膽好幾?天?!?/br> 他說的是實話,偏偏這兩?人在一處,總像是憋著火氣似的,時不時便要冷上一場,只苦了他們這種?身邊伺候的人。 馮余瞧得分?明,這兩?人里?,多是陛下讓著的,每每也是陛下先低頭道歉,他看那些火氣,也都是蕭娘子不肯叫陛下舒心?如意,又總是拒絕才挑起來的。 “陛下是天子,我怎么敢同他置氣?!笔捛叽身谎?,“陛下心?情不好苛待宮人,也要怪在我身上來么?那我可真是冤死了,竟然不知你們竟是這樣想的?!?/br> “誒誒,是奴婢說錯話了。”馮余連連道歉,若不是還捧著文書,只怕他立時便會抽上自?己兩?個耳刮子。 他本是有意討好,也想在蕭沁瓷面前給皇帝說說好話,無奈蕭沁瓷壓根不吃這一套,兩?句話下來就叫他碰了個軟釘子。馮余這才知道為何梁安要他少往蕭沁瓷跟前湊,說這位主子心?思?深著呢,不好討好。 皇帝是看似嚴苛,實則只要摸清了他的喜好,順毛伺候起來簡單容易,而?蕭沁瓷則是看著對宮人比對皇帝還和氣,實則離他們遠著呢,心?里?冷清得很。 但話已至此,該說的話還是要說。馮余咬了咬牙,道:“今日?這樁事說來也不是什么大事。當日?譚大人拿這樁案子呈上來的時候也是奴婢在旁伺候的,如今改死為流正是那位苦主弟弟的意思?。” 蕭沁瓷一怔。 “夫人許是不知道,永平伯世子夫人于?氏有個弟弟,如今正在大理寺任職,于?氏之死也是他努力調(diào)查才揭發(fā)出來的。譚大人對他看重得很,特地問了他的意思?。說實在的,奴婢對您和陛下爭論的那些話聽得一知半解,不過說來也巧,您今日?同陛下說過的那些話,恰是當日?譚大人來請陛下復議時陛下同他說過的話?!?/br> 馮余笑了一下,他別的不行,記性倒是好,還能將當日?情形說個七七八八:“陛下還說譚大人是收了永平伯的好處才這樣說話,還說永平伯世子知法犯法,應該罪加一等?才是。” 日?光出來了,照在身上尤帶冷意,但瞧著卻是暖的。蕭沁瓷問:“那后來陛下怎么又改了主意呢?” 馮余道:“譚大人說既然不管議不議,永平伯世子伏誅的可能性都很小?,那不如遂了永平伯的意,改死為流,到時候那位朱世子也不一定有命能活到流放地,陛下御批,要將他流放至最為苦寒的幽州,死前還得受顛沛流離之苦,他那樣的公子哥,如何受的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