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繭 第68節(jié)
忍忍就?過去了。 老苗昨天念叨,距離高考還有多少天來著。 “小蝶!” 走廊前方,夏鳶蝶停著的門口忽然傳來陌生而驚喜的女聲。 夏鳶蝶和對方說話的語氣也?熟稔:“玲姐,麻煩你送我?奶奶過來了,這趟路上沒出什么?問題吧?” 樓梯口,剛要邁步過來的游烈忽地一停。 奶奶? 下一秒他就?低下頭,看?向從大衣口袋里探出來的自己的雙手—— 冷白修長,骨節(jié)分明。 還干凈。 干凈得除了一塊石頭、全身上下什么?也?翻不出來。 游烈難得有驚神的時候,他轉(zhuǎn)身,匆忙腳步踩得樓梯作響,沒一會兒,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一樓樓梯口了。 這反方向的動靜惹得夏鳶蝶意外地回眸。 來處不見人影。 …生氣了? “能有什么?問題,放心吧,沒事?!贝髁嵩陂T里招呼:“來,快進(jìn)來,夏奶奶在里面?呢。她嘴上說不想打擾你,可是我?看?她巴著見你很久了?!?/br> “好?。” 夏鳶蝶收回視線,走了進(jìn)去。 游烈比夏鳶蝶遲來了十幾分鐘。 房門被再次叩響時,夏奶奶還攥著夏鳶蝶的手,舍不得放開似的,拉著她絮絮說著這幾個月里的瑣事。 門一響起,站在門旁準(zhǔn)備離開的姚律師愣了下。 “是不是還有客人?” “不應(yīng)該啊,我?除了和小蝶沒跟別人提起過了,”戴玲起身往門邊走,“是不是招待所的人?” “我?開吧。”姚律師說著,順手將門拉開。 門外。 有些設(shè)施陳舊的長廊上,站著個十八九歲的男生。 上高三以后,游烈剪成了短碎發(fā)。沒了額發(fā)遮掩,更能凸顯出他五官輪廓的優(yōu)越感了,每一根線條都凌厲清峻,眉骨和鼻骨尤為張揚(yáng)挺拔。身上的黑色長大衣筆挺,雙排古金色扣子系得一絲不茍,氣質(zhì)也?藏得卓然冷冽。 一眼看?過去,和他身后的舊墻老地板格格不入,像是兩個世界的違和感。 再加上大少爺自帶一副冷淡疏離的厭世氣場,姚律師幾乎晃了下神,這才謹(jǐn)慎開口:“您是……?” 游烈將開門的人從上瞥下。 西裝革履,甚至還打了領(lǐng)帶。左手文?件包,ems的快遞封露了一角,右手拿著收到一半的筆本,密密麻麻斜記錄著未干的筆跡。扶門的袖口上似乎蹭過一點沒完全洗掉的紅色印泥,留下了淡痕。 律師,而且應(yīng)該是法?律援助律師。 游烈漫不經(jīng)心下了定論?,就?朝里面?挪開視線:“夏鳶蝶在嗎?!?/br> “小蝶,找你的哎?!贝髁嵊行@訝于門外男生那過于出挑的身量和長相,愣了下才回過神。 她有些局促地笑?了笑?:“怎么?還大包小包的,先進(jìn)來吧?!?/br> 房間里一些,夏鳶蝶隔著兩人和半扇門,只能瞥見游烈側(cè)邊黑色大衣垂墜的凌厲線條。 她遲疑了下:“奶奶,我?…同學(xué)來了?!?/br> “同學(xué)?”夏奶奶意外地問。 而此刻,在姚律師似乎反應(yīng)過來什么?而有些激動的注視下,游烈拎著手里的東西,走進(jìn)門內(nèi),靠墻根放下了。 招待所的房間不大,游烈直起身后,一眼就?能看?到幾米外的沙發(fā)。 夏鳶蝶正從那邊過來。 瞥見游烈長腿邊那堆起的禮盒果?籃,夏鳶蝶頭有點疼,近身時輕了聲:“你剛剛下去,是去買東西了?” “嗯?!?/br> 游烈薄唇抿著,竟好?像有一點難以察覺的緊張似的。 夏鳶蝶看?得清楚,他藏在中領(lǐng)毛衣露了半截的喉結(jié)都輕滾了下,一兩秒后,才壓低了聲:“我?該怎么?稱呼。” “?” 夏鳶蝶莫名其妙看?他:“你想怎么?稱呼?” “直接喊奶奶,會不會顯得我?自來熟了。”游烈難得對什么?事情感到不自信的不確定性。 夏鳶蝶嘴角差點翹起來,又忙抿?。骸澳遣蝗弧?/br> 女孩更放輕了聲音。 游烈下意識地俯身,彎腰朝她靠近了一截。 小狐貍輕軟的呼吸就?撲在他鎖骨下的黑色毛衣上:“既然你管我?叫小姑,那管奶奶喊祖奶奶也?行?!?/br> 游烈:“?!?/br> “?” 游烈落眸,不動聲色地給小狐貍壓下去一個“你確定你要在這個時候這樣捉弄我?”的眼神。 夏鳶蝶繃住沒笑?,轉(zhuǎn)過身:“奶奶,他就?是我?同學(xué),您還記得嗎?我?跟您提過幾次?!?/br> 游烈剛到嘴角的自我?介紹,聽見最后一句,找回來沒兩秒的思維就?忽地原地消失了。 他怔然低下眸,從后面?盯著身前的女孩。 夏鳶蝶是脫口而出的,說完以后她才反應(yīng)過來,有些不自在地頓了下。 好?在奶奶已經(jīng)笑?起來,扶著沙發(fā)起身:“我?記得,記得,你說班里有兩個同學(xué)特別照顧你,他就?是里面?那個男孩子,是不?” “對,是他。”夏鳶蝶拽了拽不知道怎么?就?停在她身后突然沒反應(yīng)了的游烈的袖口。 游烈回神:“奶奶好?,我?是游——” 啪。 小姑娘拽他袖口的手下一秒就?捂到游烈下頜上了。 房間里其他三人同是一驚——只不過戴玲和夏奶奶是驚訝夏鳶蝶的舉動,姚律師則是驚喜。 游烈則沉默著,也?隨她捂著,只低眸朝小狐貍挑了挑眉。 “!” 夏鳶蝶慌忙將手收回來。 轉(zhuǎn)過去前她還暗暗睖了他一眼,以示警告。 而此時,姚律師已經(jīng)拿著一張名片過來了:“您就?是游烈同學(xué)吧,”姚律師將名片遞向他,“您好?,我?是夏永才先生的代理律師。” 游烈停了下,還是抬起手腕,接過名片。 他敷衍地朝對方點了點頭。 “游烈?”夏奶奶嘴唇輕顫了下,有些無助地看?向夏鳶蝶,“小蟲,他,他就?是游家那個……” 想瞞也?瞞不住了,夏鳶蝶只能點下頭。 夏奶奶驚愕望著游烈,老人的眼圈很快就?紅了,她蹣跚著走到游烈面?前:“對不住……是我?們?家對不住你們?,我?得替我?兒子給你賠罪啊同學(xué)……” 說著話,走到游烈身前的老人竟是膝蓋一彎,就?要跪下去。 “奶奶!” 夏鳶蝶驚顫了聲,慌忙去扶。 趕在她之?前,一只冷白有力的手將老人一把托住,筋脈在男生手背上微微綻起,透著凌厲隱忍的力度。 游烈半彎著腰,長睫半垂,遮了他眼底情緒:“這不是您的錯。” 老人泣不成聲:“是我?的錯,都是我?沒教好?他……我?求求你了同學(xué),我?們?一定把還差的錢還上,你能不能……能不能繞過他這一回、就?這一回……” 戴玲也?過來攙著哭得顫巍巍的老人:“夏奶奶您別這樣?!?/br> “小玲,小玲,律師說的那個叫什么?來著?”夏奶奶攥住了救命稻草一樣,顫聲拉著游烈的大衣袖口。 “諒解書?。” 戴玲為難地看?了游烈一眼。 他似乎對眼前這一幕并沒有任何的意外,從說完那句話后,就?自始至終一語未發(fā)地彎腰站在那兒。明明只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但那張沒什么?情緒的側(cè)顏叫她都覺出一種漠然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像是在冰封的海面?下,藏了一場能掀翻整個海域的巨潮。 誰都不知道冰面?會不會裂開、什么?時候裂開。 “對,對,諒解書?……”老人緊緊攥著黑色大衣的袖口,將它捏得起皺,陳老的皮膚里溝壑都好?像填滿了她這一輩子的苦澀和眼淚,“求你了,求你了同學(xué),就?只要你肯答應(yīng),我?,我?以后——” “奶奶!” 低著頭的少女終于忍無可忍。 眼淚幾乎要隨話聲落下,但最后還是被她死死咬住嘴唇,靠疼痛感憋回去。 夏鳶蝶低頭,堅決又固執(zhí)地從夏奶奶手里拽出游烈的衣袖,她握住老人枯槁的手,將人扶向房間里側(cè):“…我?有話跟您說?!?/br> 游烈深吸氣,直身,眼角輕緩地抽了下。像是強(qiáng)行忍下什么?亟待爆發(fā)的心潮,他眼尾都低抑著能割傷人似的薄厲。 戴玲剛想張口。 “玲姐,要麻煩你幫我?把律師先生和游烈送到樓下?!?/br> “……好??!?/br> 戴玲心情復(fù)雜地點頭。 最后只剩祖孫兩人的房間里,蔓延了許久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