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繭 第67節(jié)
兩個月的偵查期后,檢察院正式下達批準逮捕書?,法?院立案,又四?個月后,案件正式開庭。 作為夏永才唯一的直系親屬,六十多歲又體弱多病的夏奶奶就?為了這樣一個渣滓似的兒子,長途跋涉,舟車勞頓地來到了坤城。 這時候已經(jīng)是年末。 而這些事,夏鳶蝶原本并不知道。 直到奶奶到了坤城。因為不放心老太?太?的身體,鄉(xiāng)鎮(zhèn)扶貧辦的戴玲姐專門申請陪同。抵達坤城她思量之?后,還是給游家的司機趙濡生打了電話,而夏鳶蝶也?是這時候才得知了夏永才的事情。 敲詐勒索,涉案金額二十萬。 “十、十年以下?” 坤城,某招待所內。 聽了戴玲幫忙聯(lián)系的法?律援助律師剛出口的話,夏奶奶頓時嚇得僵在了沙發(fā)上。 見老太?太?臉色不好?,戴玲連忙低聲哄勸: “夏家奶奶,您別太?擔心。我?剛剛已經(jīng)問過姚律師了,像永才叔這種情況,在抓捕后是有如實?供述自己全部罪行的,又有大部分金額返還的,基本能從輕處罰,三到五年都有可能。” “從輕,對,從輕我?知道,玲玲路上說了,”夏奶奶有些六神無主地攥著戴玲的手,“玲玲啊,一定要三五年嗎?就?我?這身子,永才要是蹲個五年,那……那我?不是都看?不著他最后一面?了?” “夏奶奶,您可不能這樣說!”戴玲假裝板臉,“小蝶用不了多久就?到了,您再這樣咒自己,我?可要跟她告狀了。” “小蟲…” 提起孫女,老太?太?卻有些紅了眼圈,她低聲囁嚅著,“不該告訴她的,她上高三呢,要再耽誤了孩子……” 兩人并坐著的沙發(fā)旁,法?援的姚律師頓了頓,從文?件里抬頭:“戴小姐說的小蝶,是指夏永才的侄女,夏鳶蝶,是嗎?” “是,”戴玲臉色微變,“這事會對她以后有什么?影響嗎?” “哦沒有沒有,戴小姐別誤會,這兩位并非直系親屬,不會對夏鳶蝶造成任何影響?!?/br> 戴玲一直把夏鳶蝶當半個親meimei看?的,聞言明顯松了口氣。 姚律師:“但據(jù)我?了解,夏鳶蝶同學,似乎和本案的受害人,關系匪淺?” “……” 房間里兀地一靜。 律師反應過來:“抱歉,可能是我?沒跟兩位說清楚。這個案件的受害人,也?就?是報案人,正是資助夏鳶蝶高中學業(yè)的游先生的獨子,游烈?!?/br> 夏奶奶愣得回不過神。 戴玲則是一驚:“那二十萬,他是跟游家勒索的?” “是,從游烈出具給檢方的信息來往材料看?,夏永才先生是以……”姚律師頓了下,“以對夏鳶蝶同學一些個人及家庭過往情況的披露為要挾,令游烈轉賬,共計三次,總額二十萬?!?/br> “……” 戴玲都震住了。 她從駐扶貧辦工作開始,夏家一戶一直是她負責的,對家里情況也?了解很多,但即便如此,她也?有些難以相信——夏永才竟然可以無恥到拿傷害自己侄女為要挾,去向一個尚無親屬關系的外人要錢。 簡直,簡直是—— “是我?對不住小蟲,我?怎么?就?生出來這么?個東西……永才他就?是來討債的,他、他就?是個討債鬼啊他!” 夏奶奶幾乎有些情緒崩潰,眼淚也?淌了下來。 老人年紀大了,心腦血管本來就?不好?,哪里經(jīng)得起情緒上的大起大落。 戴玲顧不得再想別的,低聲安慰起來。 姚律師顯然是見慣了委托人或者委托人家屬各種情緒的,看?著臉色也?沒什么?變化,直等到夏奶奶稍微平靜了,他才重新續(xù)起方才的話頭。 “戴小姐方才說的量刑情況,基本符合,不過如果?實?情如此,那我?們?這個案子還有更大的一塊可以爭取的余地?!?/br> “什、什么?余地?”夏奶奶擦著涕淚抬頭。 “這類刑事案件里,如果?受害人愿意出具諒解書?,那對判決量刑的減輕會有極大的幫助。” 姚律師一頓,神色有些微妙。 “兩位應該也?多少有些了解,這位報案人雖然今年剛成年,但以他的家庭背景和條件,應該不是計較這二十萬的問題。他這次報案,可能懲戒和警告的意味更重,如果?能從他那里拿到諒解書?,那我?想,最終量刑是可以減輕到三年以下的。” 戴玲又給夏奶奶解釋了一會兒,夏奶奶才慢慢明白過來。 興許是因為急切,老人臉上溝壑似的褶皺都擠得更深了,她有些怯懦地問:“可永才跟人家要錢,那孩子能,能愿意嗎?” 姚律師笑?了笑?:“這就?需要您雙方溝通和協(xié)商了。如果?您不方便,我?可以代為聯(lián)系……” “篤,篤。” 招待所的房門忽然被叩響。 戴玲起身:“應該是小蝶到了,我?去開門?!?/br> 夏鳶蝶是和游烈同車來的。 司機趙叔叔開車,后排兩人坐左望左,坐右望右。全程三十四?分鐘車程,兩個人之?間幾乎是一句話都沒說過。 趙叔叔感覺這一趟開得自己得少活半個月。 在那個有些簡陋偏僻的招待所外,加長轎車緩緩停下時,就?已經(jīng)惹來了不知道多少視線。 司機叔叔習慣性先按開了后排的車門。 沒等車門自動打開,游烈率先下了車,然后順手抵住駕駛座側要開的車門,將它按了回去。 “砰?!?/br> 驚得趙叔叔連忙降下車窗,茫然地望向車窗外:“小先生?” “別停在這兒。車開出去,等會再回來?!?/br> 游烈神色透著些倦感的冷,他轉身時低聲說了句,繞過前車頭,朝夏鳶蝶下車那邊走去。 夏鳶蝶正站在路邊。 兩個路過的男生還從她身后驚喜地回著頭。 “真是勞斯萊斯!” “傳說中的星空頂啊我?去,光看?著帥了,都沒注意,早知道走過去的時候拍一張?!?/br> “不過,這車怎么?會開來這兒?。俊?/br> “是挺見鬼的……” 勞斯萊斯重新啟動,靜音從這陳舊的老街街邊滑離。 夏鳶蝶壓下情緒,抬頭時,游烈正停在她身前。 那雙漆眸低低睨著她。 兩人對視幾秒。 游烈輕嘆了聲:“你打算多久不理我?,至少給我?一個刑期?” “我?沒有生氣?!毕镍S蝶望著他。 一兩秒后,大概是在游烈總是輕易就?能戳破她那點壁壘的視線下,小狐貍有些心虛地旁落了眼:“就?算有,主要部分也?不是氣你?!?/br> 游烈并不信:“那你氣誰?!?/br> “我?自己。” “?” 夏鳶蝶已經(jīng)接到了戴玲的電話,也?知道招待所的房間號,她遲疑了下,往這座有些年限了的低矮老樓里走去。 “最開始我?在想,你從來沒有將這件事告訴我?,或許可能是你認為,替我?做決定是理所應當?!?/br> 夏鳶蝶一邊上樓一邊說著,忽然就?被人從后面?握住了手腕。 那個力道并不重,也?沒有向后拉她,只是止住了她的身形。 夏鳶蝶轉過身。 游烈就?站在低了她兩節(jié)臺階的樓梯上,他難得望她時像這樣眉眼凌冽鋒銳,像是抑著薄怒。 可是和她眼神對上了,幾秒時間,他眼底漆黑的情緒就?塌陷下去。 長密的睫慢慢闔低,他聲音微啞:“夏鳶蝶?!?/br> “你沒有長良心么??!?/br> 這種感覺來得突兀又莫名,但夏鳶蝶看?著游烈,就?好?像有一秒能感覺到他低沉下去的難過。 夏鳶蝶就?也?有點難過。 “你不能既瞞著我?、什么?都不說,又要求我?一丁點不好?的想法?都沒有?!鄙倥q豫了下,勾手,反握住他的袖口,“但我?后面?想過了,你不是的。” 游烈驀地抬眼。 不等他看?清女孩那一刻看?他的神情,夏鳶蝶已經(jīng)轉過身,拽著他袖子往二樓走:“我?說了,我?氣的是我?自己。想完剛剛那些以后,我?就?在想,你是游叔叔的兒子,而我?接受著游家的資助,我?憑什么?苛求你。為什么?……我?會對你給予我?的情緒反饋的要求遠高于其他人?!?/br> “那你想明白了嗎?” 女孩停頓了下:“大概吧?!?/br> 游烈眼神微晃,連呼吸都有些發(fā)緊:“結論?呢。” “……” 小狐貍才不會上他的當。 于是轉過二樓的樓梯頭,夏鳶蝶就?安靜望了他一眼:“結論?,等高考結束以后再告訴你?!?/br> 小狐貍輕狹眼角:“在那之?前,你不要妄圖打擾我?學習?!?/br> “——” 像是一顆心被猛地攥起,又突然松開墜底。 游烈眼神都晦深了些。 但走在前面?的小狐貍顯得十分冷酷無情,頭都不回地松開了他袖口,辨認好?方向就?徑直往左邊去了。 在原地停了幾秒,游烈低嘆了聲。 不到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