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108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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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身世,自然讓高昭望很有威望,壓得住眼前這幫土豪。 “弓裔不像能成事的樣子?!备哒淹媚抗鈷吡艘蝗?,說道:“我已將其使者、隨從十余人盡數(shù)誅殺?!?/br> 此言一出,眾皆駭然,高說則面有喜色。 其實,他也覺得弓裔這廝有點離譜。 興許是早年家貧,當過僧人的緣故,弓裔成事后,自稱“彌勒佛”或“彌勒王”。兒子們也變成了青光菩薩、神光菩薩之流,自創(chuàng)佛經(jīng)二十余卷,卷卷不忘為他歌功頌德,增強他的合法性——因為他是賤民出身,且身有殘疾(獨眼龍),冒稱新羅王室后裔,但壓根沒人信。 弓裔這人定下國號、年號之后,十分囂張。一方面寵幸粟特美姬康氏,任人唯親,另外一方面“被十二旒,冕、服皆龍像”,與渤海國主的排場幾乎一樣——當然,無論弓氏還是大氏,都僭越了。 這么一個離譜至極的人物,能一統(tǒng)三國、北略渤海嗎? “另者,松岳(開城)傳來消息,弓裔有意北略,奪占浿北郡縣,事態(tài)緊急,已由不得我等猶豫下去了?!备哒淹f道:“咱們立的這十三座軍鎮(zhèn),能守住浿水嗎?” 高說聽了心中大定。 其他人卻臉色煞白。自家人知自家事,從地里臨時拉來的所謂兵將,真能擋得住高麗的百戰(zhàn)精兵嗎?多半是不行的。 唉,這可真是難為死人了。夏兵未至,麗兵卻要來了,怎么辦? “高參軍。”高昭望看向高說,行了一禮,道:“我侄兒面見邵圣,回來便說此為真天子,渤海大氏、高麗弓氏,望之皆不似人君。事已至此,也沒什么好說的了,平壤高家,愿為大夏之臣。” “高將軍深明大義,圣人定有賞賜?!备哒f笑道。 高昭望點了點頭,然后轉(zhuǎn)過身,看向各家土豪,道:“弓裔狼子野心,想侵吞浿北諸郡,爾等若還不醒悟,自棄何多!” 眾人支支吾吾。 有幾個人心中打定了主意,跟著高昭望走。 有些人則未下定決心,猶豫不決。弓裔盯著他們的土地、人丁,邵樹德就不是嗎?二人有什么區(qū)別?憑什么就要選一個? 還有一些人似乎與高麗勾連不淺,眼珠亂轉(zhuǎn),竊竊私語。 高昭望也不理他們,又對高說道:“其實,五年前我就去過渤海上京入貢。一路看下來,便覺得渤海暮氣沉沉,有亡國之相。后來果然被契丹打得狼狽不堪,若無夏兵伐契,不出三年,渤海西京、南京都將失去,中京或也不保。但就是這么強大的契丹,也被邵圣一朝平滅,可見大國之兵驍勇善戰(zhàn),遠非契丹、渤海之流可敵。弓裔,當然也敵不過?!?/br> “高將軍是有大智慧的?!备哒f贊道。 圣人常說“紅利”,這不紅利就來了么? 契丹人這些年的名氣越來越大,即便浿北諸郡亦多有耳聞。事實上他們曾被渤海王征過丁,與契丹人交戰(zhàn),結(jié)果自然不用多說。 但如此強大一個契丹,控弦四十萬騎的契丹,如日初升的契丹,也被大夏擊敗了。那么,有些人自然會做出明智的選擇。 這就是紅利。 “前些時日有人來報,言有兩艘海船遭風浪侵襲,逃入港內(nèi)避難,為人所執(zhí)。我稍一打聽,原來是大夏平海軍之艦船,今已遣人發(fā)還財物,送其離去?!备哒淹α诵?,道:“幸未被加害,不然又得大開殺戒,向朝廷賠罪了?!?/br> 高說真不知道還有這回事,聞言立刻說道:“高將軍拳拳之心,圣人定有所感。高氏富貴,無憂矣?!?/br> “未得戰(zhàn)功,如何安享富貴。”高昭望搖了搖頭,道:“王師若二征渤海,我愿率高氏子弟軍前效力,也趁機了結(jié)與渤海人百年來的仇怨?!?/br> 這是有上進心的,知道光靠獻地只能得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官位、財貨賞賜,于家勢無補。既如此,不如橫下一條心,投入更多的本錢,或能振興家門。 高說一直在平壤待在了九月二十五,然后便心滿意足地離去。 作說客,當然也是有功的。浿北高氏都有上進心,他營州高氏就沒有嗎?大夏立國不過七年,機會多著呢。 第002章 紅利之二 襄陽城外,舟楫如林,商旅如鯽。 不知不覺,這里已經(jīng)成為了直隸道南部的繁華大邑,財稅重地。 襄陽共有兩個集散碼頭,城西的大堤碼頭及城南的峴山碼頭。 趙匡明、姚洎二人此時就坐在大堤附近的一座酒樓內(nèi),登高望遠,俯瞰整個河面。 燈火閃耀下,商徒們正在連夜轉(zhuǎn)運商品。 來自靈州、豐州、勝州甚至蘭州的毛布,被一船又一船交易出去。有些買賣做得較大的商賈,甚至都來不及驗貨,只粗粗看了一下,便與人交割完畢,匆匆忙忙載貨離去。 江漢一帶即將入冬,毛布需求量與日俱增。早一天發(fā)貨回去,就能早一天賺錢。 “早十年前,只見南貨北運至潼關(guān),不見多少貨物自潼關(guān)東出?!币︿┹p晃酒碗,感慨地說道。 趙匡明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河道上。 大大小小的船只整整齊齊排列著,一眼望不到頭。即便是那極遠處,依然有星星點點的燈火在河面上移動著,趕來碼頭卸貨。 碼頭附近有個坊市?;蛘哒f碼頭在坊市里邊,被簡易的木柵欄包圍著。柵欄上開了許多門,馬車進進出出,川流不息。 坊市的市令腆著個大肚子,指指點點。 市帥緊緊跟在他身后,點頭哈腰。 稅警挎刀持弓,在周邊維護秩序,同時緊緊盯著正在交易的商徒們,時不時檢查一下雙方的交易憑證——朝廷有制,坊市交易之時,要有買賣文書,文書頂部需粘貼一印花,如此方能完成交易。 “關(guān)北當年有稅警,而今卻擴散到各處了?!壁w匡明收回目光,笑了笑。 稅警的歷史確實比較早,差不多二十年前就有了。當時是獨立編制,現(xiàn)在多分散至各處坊市。 大宗買賣,必須在坊市內(nèi)完成,違者沒收貨物。坊市的最高官長曰“市令”,另有“市佐”、“市史”等助手若干?!笆袔洝闭乒芊皇械亩惥?,維護秩序,巡查緝拿不法交易。有時候他們會派人快馬外出,巡視各處,看看有沒有人在坊市外私下里交易,免得稅款流失。 應(yīng)該說,大夏的商稅還是比較清晰的。邊境有關(guān)稅,境內(nèi)關(guān)卡有過稅——過稅有時候會罷廢,有時候會征收,全看財政情況。 到了坊市之內(nèi),則有住稅、除陌錢、印花稅等稅收。 不亂收稅,不亂攤派,但查得比較嚴,一旦逃稅,懲罰相當嚴重。因此,商徒們沒事最好不要私下里交易,沒查到固然好,查到了貨物可就要被沒收了。 況且坊市內(nèi)有清算行幫你們對賬、銷賬,無需長途轉(zhuǎn)運大量銅錢、絹帛,然后因為銅錢的成色、絹帛的好壞與人扯皮半天。 也不用擔心路上被人劫道。設(shè)想一下,當你用馬車運著幾千緡銅錢經(jīng)過淮西的時候,你真覺得手下那十幾個護衛(wèi)扛得住“蔡州老鄉(xiāng)”的熱情招呼?還是老實點吧,帶著銀元票到坊市里采買貨物不好嗎? “其間有大利,稅警自然多多益善?!币︿┱f道。 “這個襄陽坊市,一年能收多少錢?”趙匡明問道。 “聽聞建極六年收了九萬余圓?!币︿┗氐?。 “圓”這個東西趙匡明還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其價值,于是問道:“折錢多少?” “一圓重十八銖,銀九銅一,一圓抵錢一緡半?!币︿┱f道。 “近聞西域商徒多攜銀碗、銀瓶來中原買貨,有些地方銀子沒那么值錢了,這個銀元還能那么值錢么?”趙匡明又問道。 姚洎也是半瓶水,呆了半晌,只能說道:“衙內(nèi),‘圓’和銀子是不一樣的。十八銖銀、銅和一枚銀元,不是一回事?!?/br> “怎么不是一回事了?”趙匡明追問道。 “白銀沒鑄成銀元之前就是白銀,鑄成銀元之后,就不是白銀了,而是……錢?!币︿┫肓税胩欤€是不得其解,只能囫圇說道:“反正現(xiàn)在很多商徒賣貨,直接說值多少圓,而不是值多少緡錢、多少匹絹。” 趙匡明若有所悟。 “原來到這個地步了?!彼行└锌?,喃喃自語道。 “是?!币︿├^續(xù)說道:“五月,江陵府大豪估劉仲業(yè)販茶北上,于洛陽南市賣給了關(guān)北豪商趙成,作價七千九百圓。這個價格,他們事前就商量好了,可見這些大商家,即便不在坊市內(nèi),平日里也以銀元計價了。衙內(nèi)若去翻看賬本,保管有一本是用銀元計價的,太方便了?!?/br> 趙匡明聞言更是感慨。 其實,市面上壓根就沒出現(xiàn)幾枚銀元。可能大商徒家里會收藏個幾十枚、幾百枚的樣子,但真的極少見到銀元流通??删褪沁@么一個堪稱是“假想”存在的錢,已經(jīng)漸漸風行大江南北,以至于做大買賣的都喜歡用這種東西來記賬、交易。 坊市銀元票,可以拿來送禮。送禮的人敢送,收禮的人敢收,都認可其價值,已經(jīng)很說明問題了。 邵樹德花了二十余年時間,讓天下人接受了這么一個概念,獲利甚巨。 “若無此物,天下形勢不可能轉(zhuǎn)變得這么快。銀元可抵十萬大軍,可謂居功至偉?!壁w匡明嘆道:“以小見大,兄長讓我入朝,看樣子也是死心了?!?/br> 姚洎也嘆息一聲,拿起酒壺給趙匡明斟酒,問道:“衙內(nèi)已想好了么?” 一聽這話,趙匡明樂了,道:“若沒想好,我北上作甚?看夏地的繁華風物么?” “其實襄陽也是這兩三年才起來的,以前不怎么樣。”姚洎說道。 趙匡明更樂了,道:“我家父兄三人經(jīng)營襄陽,這邊是個什么模樣,我能不知道?!?/br> “喝糊涂了。”姚洎也大笑道。 “當年的襄州七縣,大人百般搜羅,強行遷移,最后也湊不足二十萬人。唐鄧隨郢復等州,更是民生凋敝,人煙稀少。”趙匡明道:“也就均、房二州,地處偏僻,戶口尚全。而今襄陽多少人?” “三四十萬總是有的。”姚洎說道:“不過卻cao著外地口音,關(guān)中人、河北人、吐蕃人、黨項人,甚至還有新來的契丹人?!?/br> “哪里人不打緊。”趙匡明說道:“關(guān)鍵是襄州有生氣了,一副太平盛世的模樣。百姓能生活,朝廷能課稅,武夫有錢領(lǐng),這比什么都重要。今歲又破契丹,敗渤海,很多人最后的希望也破滅了,那還說什么?” 姚洎輕輕頷首。 圣人御駕親征契丹之時,河南、河北、山南等地曾有流言,認為禁軍深入不毛之地,數(shù)百里轉(zhuǎn)運糧草,所費極多。而契丹全民皆兵,又輕捷迅速,采取誘敵深入之計后,很容易讓大夏武夫軍饋不繼,全軍覆滅。 流言傳得有鼻子有眼的,相信的人還真不少。尤其是那些愿意相信的人,更是暗喜不已,滿懷期待。 最后的結(jié)果讓他們失望了。當露布飛捷的騎士馳往各州時,有人歡呼雀躍,有人淡然以對,有人捶胸頓足,其情其景,當真精彩非凡。 當然,即便到了這時候,還有人不相信,言之鑿鑿前方已經(jīng)軍敗,圣人單騎走免,狼狽不堪。直到大量契丹俘虜被押到北京、東京時,他們才不情不愿地承認,北方最后一個障礙也被清除了。 趙匡明依然記得兄長當時的臉色。 既有遺憾痛惜,又有如釋重負,還有點自嘲苦笑。這么多年了,他第一次知道人的表情可以復雜到這種程度。 也是從那時候起,兄長似乎想通了。他不再上趕著為自己尋找一個節(jié)度使位置,而是催促自己入朝為官。而朝廷也給出了積極的響應(yīng),北衙樞密承旨之職虛位以待。此番北上,他就是去赴任的。 至于荊南鎮(zhèn),兄長似乎也沒什么信心經(jīng)營下去了。 向南,消滅不了有馬殷支持的雷彥威、雷彥恭兄弟。 向西,黔中鎮(zhèn)被朝廷拿下了。高仁厚揮師南下,至各羈縻州宣示兵威,蠻獠酋長盡皆畏服,紛紛遣使入貢,表示恭順。 向東,那是折家的鄂岳。 向北,則是朝廷腹心之地直隸道。 沒有任何擴張方向了,實力也不支持他這么做,畢竟江陵當年被秦宗權(quán)禍害得太狠了,可謂一窮二白。 兄弟二人長談了一夜,從契丹八部、渤海國談到了淮南、江西和湖南,最后覺得不如趁著荊南還比較值錢,賣給朝廷算了。 主動出賣,與兵臨城下被迫賣,價錢肯定是不一樣的。 因此,趙匡明此番入京,不僅僅是到北衙樞密院當官那么簡單,事實上他還承擔了與朝廷討價還價的重任。 兄長手里有七個州的地盤,郡王是不想了,可能性不大,國公還是可以爭取一下的。如果這也不行,郡公是最次的,而且還得給趙匡明也安排一個爵位。 趙家向來兄友弟恭,有福一起享,有難一同當,哥哥當郡公,弟弟怎么著也得弄個縣侯、縣伯什么的才像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