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長兄(穿書) 第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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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鄴禁賭嚴(yán)苛,族學(xué)更甚,溫廷安得意忘形,后被揭發(fā),犯了規(guī)矩,鑄了大錯,才不過兩個月,便被遣送回國公府,老先生說是族學(xué)廟小,降伏不了妖風(fēng),更容不下此尊妖煞。 溫家上下,除了大房,其他房明面上沒對溫廷安做出臧否,可私下,連洗腳婢都難給個好顏色。 就連溫廷安,也覺得原主過往犯下的渾兒,簡直罄竹難書。 凜冬的風(fēng)透過竹窗吹來,有些寒意,她看著高掛在內(nèi)堂處的一副大字,綢墨遒勁,銅琶鐵板,字透紙背,上書:『立身以立學(xué)為先,立學(xué)以讀書為本』。 溫廷安深深吸了一口氣,眉心蹙緊,想道,要想在這一世安身立命,科舉似乎成了她唯一的出路。 不光是為了呂氏,為了大房,為了溫家,更是為了自己。 她眼下是個男兒郎,肩不能擔(dān),手不能挑,干不起重活,也不精諳經(jīng)商之道,唯一的優(yōu)勢,大概要屬應(yīng)試與論史撰文,畢竟在編制里有長達(dá)七載的文員生涯,她葉筠可不是白白瞎混的。 抵夜,掌燈時分,她的父親溫善晉終算回來了,身為溫青松嗣下五子之中的嫡長子,他卻沒有溫廷安預(yù)想中的威嚴(yán)肅謹(jǐn),恰恰相反,他性子趨于隨和溫潤,著瀟灑落拓的一身廣袖滾繡皂底大青袍,身上有股淡淡的藥香,予人一種隨遇而安的煉士之感。 見著溫廷安第一句話便是:“今兒大少爺怎么不穿那件sao里sao氣的緋紫大袍?穿這般正兒八經(jīng),還真不習(xí)慣?!?/br> 溫廷安驀覺面紅耳赤,一個時辰前,她特地整飭了一番衣篋,將所有設(shè)色與紫相涉的濃艷衣裳,悉數(shù)施送予那些婆子仆役,只留下了較為低調(diào)且素淡的衣物。 呂氏心中有愧意,但蹙著眉,嗔道:“怎么盡關(guān)注不該關(guān)注的,你適才與二哥三哥去了一趟老太爺屋中,可是談了些什么要緊事?老太爺沒指摘安哥兒什么罷?” “一幫務(wù)求仕進(jìn)的書儒,湊在一塊兒還能談什么?”溫善晉給溫廷安夾了一塊小蔥豆腐,卻又故意不放她碗中,神采奕奕,“不過,你這當(dāng)老大的,這回沒欺負(fù)老二,可真有長進(jìn),不過,老二這陣子得辛苦點,把落下的課業(yè)補上?!?/br> 雖然口吻調(diào)侃,但溫善晉的眼角牽成了一道好看的笑紋,看上去看是真誠,似乎是在逗她。 溫廷安仔細(xì)審視這位任職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老父。 疇昔的父親,是進(jìn)士一甲的榜眼,青云路風(fēng)調(diào)雨順,為人剛正刻板,一絲不茍,但病愈后,他從上面跌了下去,沒再爬上去過。 叔輩等人,是當(dāng)年的進(jìn)士二甲,十年以來,沉浮在跌宕的官海里,奮力往上攀爬,官位越來越高。 其他父親望子成龍,望女成鳳,而溫善晉對溫廷安這一生,就只有一個要求,別干觸犯大鄴律法的事兒,此外,隨她作天作地。 這令溫廷安真正糾偏一件事,原主如此嬌縱,其實不是呂氏寵的,而是溫善晉的不作為縱出來的。 膳畢,她道:“我想親自去尋溫老太爺,懇求他的寬宥。” 呂氏看著她的眼神,有些愕訝:“你不是素來最懼怕老太爺么?再說了,你爹他方才已經(jīng)去過一趟了?!?/br> “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想親自請罪,犯了事兒,一直讓爹給我收拾爛攤子,對爹不公平,對老太爺不尊重?!?/br> 說得很道理,呂氏煞是欣慰,溫善晉也點了點頭,意有所指:“你是你,我是我,我做什么你不會截和,你做什么我也不會干涉,這是你的人生?!?/br> 外頭還在落著夜雪,遠(yuǎn)處有隱微的敲鐸聲,朔氣彌漫在院內(nèi)竹植里,各房少爺速速扒完飯,負(fù)篋曳履,趕著去上族學(xué)的夜課,過幾日要進(jìn)行一次文論大課考,少爺們都緊張兮兮的,諸多傔從相繼出動,帶手爐的帶手爐,駕馬車的駕馬車,帶茶水干糧的帶茶水干糧,做小抄的做小抄,收拾書篋的收拾書篋。 數(shù)位去堂廚催伙食的婢子,此際打大房院子近處經(jīng)過。 “大少爺跟大夫人真會逢場作戲,害得二少爺坐輪椅赴課?!?/br> “我想不通,明明溫廷安害了弟弟,當(dāng)?shù)艿艿臑楹芜€要幫這種渣滓說話?” “噓,小點聲,這里離琢繡院很近,當(dāng)心被人聽到?!?/br> “聽到又能如何?在我心底,二少爺才是我心中的嫡長子,等中了進(jìn)士后便飛黃騰達(dá),哪還有看他溫廷安的臉色度日?” “你說的有理,他表面上就愛虛張聲勢,但就是個爛泥草包,憋挺大的勁兒,就放出那么小的一個屁。” “他胸?zé)o點墨,目不識丁,除了臉生得好看些,便也一無所長了?!?/br> “這也沒法子,也不看看大房都是些什么妖魔?!?/br> 兩人咕噥不休,沒留意到濯繡院的動靜。 溫廷安站在廊檐之下,澹泊地笑笑,負(fù)手信步,款款行至兩人跟前,婢子們正論議著,驀見來人,差點咬斷了舌頭,表情僵硬,像是看到了黑白無常,氣氛噤若寒蟬,哪兒還有剛剛的囂張氣焰。 溫廷安眉眸格外溫柔,纖瘦的身影如玉樹一般雋立,“你們?nèi)セI備些涑足水,端至大夫人和大老爺那邊,他們那邊丫鬟人手不夠?!?/br> 看著大少爺脈脈面容,婢子們情不自禁熱了臉,連聲說好。 溫廷安仍是笑,但眸色極冷,走近兩位婢子近前,沉著嗓音道:“我容許你們背后議論我,人前議論也行,但別讓我聽到你們謗議長房任何一人,否則,我會親自割下你們的舌頭,煲成妄言湯,送給你們主子品鑒?!?/br> 婢子們嚇得腿軟,誠惶誠恐地連忙跪下,冷汗潸潸,連聲懇請大少爺恕罪。 府內(nèi)下人有嘴碎的勁頭,但都是秋老虎,一唬就不成勢了,今番溫廷安走了一出敲山震虎,她們暫時會有所收斂。 她接著去了東跨院正廂房,那是溫老太爺?shù)木铀?/br> 這是頗為古雅氣派的一座五進(jìn)合院,隔著老遠(yuǎn),溫廷安便能覺知到屋內(nèi)熏香爐暖煙蒸騰,長貴引著一些幕僚,挑燈自院內(nèi)敘話而出,見著她,長貴挑了挑眉,顯然沒預(yù)料到大少爺會出現(xiàn)在此。 溫廷安向長貴問好,闡明來意,說白日沖撞了老太爺,心底很是愧怍,有話想對老太爺當(dāng)面說。 但長貴并不待見她:“老太爺乏了,有什么話不妨與咱家說便是,咱家替少爺代為轉(zhuǎn)達(dá)?!?/br> 這一個再是尋常不過的夜,但紈绔子弟溫廷安,卻在此刻,道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我想回族學(xué)念書。” 氛圍闃寂,長貴眸色微瀾,溫廷安覺得語氣還不夠鄭重其事,又追補了一句:“我一定會參加今歲的春考?!?/br> 第5章 長貴似乎是聽到了一樁荒誕的笑聞,笑望著溫廷安一眼,這一位翩翩少年郎身著鶴紋天青色絨氅直裰,寧謐沉靜地雋立于原處,在檐燈的掩映之下,襯得容色淡靜超逸,眉眸如畫,明明說著最滑天下之大稽的事,偏偏連半絲情緒也無。 長貴掩飾住了眸底的蔑色,對里頭傳話的墩子擺了擺手,墩子迅疾了然,忙里偷閑睇了溫廷安一眼,行至大院內(nèi)堂傳報去了,須臾,墩子踅身而返,袖著手,低聲對長貴說了些什么,長貴側(cè)身揚燈,恭身做了引路之姿,寥寥牽了牽唇角:“大少爺,進(jìn)去吧。” 穿過玄紅鎏金垂花門,一徑入了五進(jìn)深苑,進(jìn)入了溫老太爺棲住的崇文院,月門背后是一條細(xì)致的青石小路,如游蛇似的伸進(jìn)內(nèi)院,沿途上,溫廷安瞅見了一塊嶙峋奇石,矗立在門庭前院中心,上用朱墨鏨刻『厚德載物』四字,墨字微漉,狂草奔放,端的是文人風(fēng)骨。 長貴察見她留意到了這塊奇石,露出一縷笑容:“這塊石頭本是放在后院井口,但前幾日,老太爺差司天監(jiān)一位先生問了風(fēng)水,一番問卜,原來是這石頭放錯了地方,塞住了溫家的青云之氣,是以,老太爺才將這石頭挪了位置?!?/br> 長貴看了溫廷安一眼,笑得半真半假:“挪得真是時候,效果立竿見影?!?/br> 溫廷安抿唇淺笑,對方話里話外帶著刺,但她并不很在意,一路走至了內(nèi)廳,先是見著鋪氈的拔步案幾上,置有一鼎造相古典的錯金香爐,熏著暖烘著熱,溫老太爺披著玄紋錦織的寬大皂袍,皓庬眉髯,約莫古稀之年,身量肅剛板正,一副舊派的學(xué)儒,隔著裊裊青煙,溫老太爺正執(zhí)著《大鄴通鑒》的刻印孤本端看。 溫廷安朝老太爺作了一個深揖,老太爺翻了一頁,漫不經(jīng)心打量了她一眼,視線如有千斤秤砣壓諸在身,一時間,她竟是覺知到了莫大的威壓,老太爺沒請她入座,就這么令她立著,只肅聲問:“為何突然想念書?” 在溫廷安看來,這是一道送分的論述題,可以從大鄴文治的弊端與式微、溫家在朝廟之中的地位、溫龐兩黨之爭、國公府長房的境遇、自己嫡長子嫡長孫的重?fù)?dān)等,多角度切入。但她又顧及原主的思想覺悟,可能還沒到這一步,她將答復(fù)刪繁就簡,剪去深奧論述,結(jié)合了挨打的經(jīng)歷,只講了自己是被挨了呂氏的鞭笞之后,決意洗心革面,誓為溫家崛起而讀書。 溫老太爺聽罷,將通鑒闔上,終于正眼審視溫廷安,顯然是對她的覺悟還算滿意,命她隨意揀個座兒,溫廷安早間挨了一頓棍打,雖然搽了傷藥,但被打的肌膚還隱隱作疼,是不能久站的,眼下終于能坐下了,她心下舒了一口氣。 “念在你有悔悟之心,祖父會支持你念書,但你也要有自知之明,”溫青松沉思了片晌,緩緩開口,“你過去劣跡斑斑,屢犯校正之令,老先生對你印象極差,族學(xué)不太可能再收留你?!?/br> 溫廷安恭聲道:“廷安過去不敬師長,考棚舞弊,竊自博弈,確乎犯下諸多荒謬之事,但皆非十惡不赦之重罪,縱使博弈,也是一圖樂子,并未斂財分毫,老先生嚴(yán)苛懲戒廷安,廷安絕無抵牾之意?!?/br> 溫廷安看著溫老太爺,一字一頓:“但循大鄴明文令法,在未犯七出的重罪情勢之下,族學(xué)沒有理由將學(xué)子驅(qū)逐?!?/br> 一抹深意掠過溫青松的眉心間,他捋了捋髭須,淺啜半碗羅漢松茶,口吻噙笑,不可置信:“你還研讀過大鄴令法?” 溫廷安顧著為自己辯護(hù),卻忘了原主是不學(xué)無術(shù)之徒,她用余光掃視了崇文院的書閣架子,急中生智道:“父親在資政殿編修國史,常在晚膳論及新律更撤之事,廷安聽了一二,經(jīng)年耳濡目染,也就陰差陽錯記下了,更何況,廷安念書之心堅篤,自然要用些令法,為自己作綢繆?!?/br> 溫青松撫掌稱笑,不得不談,他眼下對溫廷安有一種士別半日,刮目相待的感覺,原以為這個嫡長孫過去是個吳下阿蒙,現(xiàn)在儀姿磊落大房,談吐也趨于明朗儒雅,雖說油腔滑調(diào)的毛病未改,但真的長進(jìn)了不少,他感到蘊藉,思及后日族學(xué)應(yīng)考之事,復(fù)又皺了皺眉心,道:“你雖想念書,但已有一年未去族學(xué),落下課業(yè)太多,連鄉(xiāng)試都沒能過,若想赴春闈參加會試,怕是天方夜譚?!?/br> 原主課業(yè)是一團(tuán)稀泥,一年前鄉(xiāng)試,庶弟得了解元,二房的三少爺溫廷涼亦是成了貢士,而原主的鄉(xiāng)試表現(xiàn),堪稱一塌糊涂,考試攏共三日,她便卡在頭日的考試?yán)?,壓根看不懂?jīng)義題,更寫不出千字論策,后兩日考試,原主索□□空卷,受卷官和謄錄官看著她卷子,笑了半日,這鬧成了考棚里的一樁笑聞,原主一空成名,受封『白卷公子』。 溫廷舜與溫廷涼成貢士,算是有了功名任官的門檻,可以參加翌年于京師春三月的會試,命運便是從鄉(xiāng)試?yán)_了差距,這些天資卓穎的少爺們,一步一步踏上入仕為官的青云路,而溫廷安貪圖享樂,不思進(jìn)取,混跡于紈绔江湖,雖然都同樣姓溫,但人們談起幾位少爺?shù)目谖呛蛻B(tài)度,全然是不一致的。 溫廷安與溫廷舜唯一的羈絆,大概便是她尋人打折了他的腿,后來,她的下場極為慘戚,豬狗不如。 一切的變故,是從那一場鄉(xiāng)試開始。 “廷安自然知曉與弟弟們差距,但學(xué)而優(yōu)則仕,懇望祖父能給廷安一個機會,劃定一個時間備考,以證篤學(xué)之心?!?/br> 溫廷安剛穿來時,摸清了大鄴的科舉制度,縱使不是鄉(xiāng)試升上去的書生,只消得到族學(xué)或書院的察舉信,也是能有赴京會試的資格。 此外,她猶記得在琢繡院外聽到的線索,心中有了一絲把握,大鄴的考學(xué)之制與宋朝相類,族學(xué)的規(guī)模與太學(xué)院相似,小考日日有,大考三六九,依輕重劃分,攏共有私試、公試、舍試,私試每月一次,公試每歲一次,過幾日是春分,便有一場私試。 倘若通過私試,才能參加公試,公試通過,才可能從外舍升入內(nèi)舍。 族學(xué)將學(xué)子分為三等,依貴賤劃分,依次上舍生,內(nèi)舍生,外舍生,上舍生是族學(xué)之中的人中龍鳳,只有這一群人才能參加最頂尖的舍試,在學(xué)官的眼中,上舍生保底是進(jìn)士三甲。 因地位之不同,不同舍的學(xué)子每月所拿到的學(xué)廩、食錢、廩膳都大不相同。原書男主沈云升,庶弟溫廷舜,便是上舍生,溫家其他少爺普遍是內(nèi)舍生,如果溫廷安真能通過私試,姑且是最低賤的外舍生。 但這是她當(dāng)前的目標(biāo)。 “按你的意思,你是想去族學(xué)先參試,老學(xué)官摸底,再視你的狀況做出判斷?”溫青松看著斯文俊雅的少年郎,挑了挑眉心,人有些微訝。 溫廷安點了點頭,坦蕩道:“五日為期?!?/br> 這一下子,除了溫青松,就連近旁佇立的長貴和墩子也有些撼然,溫廷安打算用五日,將長達(dá)一年的課業(yè)補上,易言之,她用五日的光景,博取一個會試的敲門磚。 溫廷安未免太過狂妄,一年的課業(yè),內(nèi)容汗牛充棟,浩如煙海,縱使是天性穎悟的二少爺,也腳踏實地學(xué)了一年,晝夜苦讀,所做出來的文章才令老先生較為滿意。而同是舉人的三少爺溫廷涼,天資不夠,后天來補,二老爺人脈奇廣,請了不少宮廷里的狀元郎和大學(xué)士傾囊相授,溫廷涼徹夜達(dá)旦地學(xué),勤能補拙,終于將艱深的課業(yè)啃了下來。 而溫廷安,論天性,沒二少爺厲害,論勤奮,沒三少爺強悍,整個人不上不下,怎么可能將課業(yè)啃下來,就算是參加月考,排輩論資的話,絕然是不堪入目的水準(zhǔn)。 明明是如此荒唐滑稽的笑聞,偏生溫廷安說得如此鄭重其事,毫無說笑之意,溫青松捋須看了她一瞬,晌久,長笑了一聲,撫掌道:“有膽識,我倒想看看,你五日之后究竟能考出什么造化?!?/br> 其實,他也并不指望她能干出什么名堂,去族學(xué)待著,總比閑賦在府或是在外花天酒地好。 “長貴,”溫青松吩咐道,“速去吩咐賬房那邊取些銀錢來,說是為大少爺復(fù)學(xué),今后添些字帖墨寶?!?/br> 這便是賜她去族學(xué)的機會了,溫廷安露出恭謹(jǐn)之色,她初步取得老太爺?shù)男湃瘟?,長貴很懂識人眼色,此番待她態(tài)度寬和許多,一面將一袋銀錢和墨寶奉送上,且主動為她沏了一杯甜棗姜片熱茶,還命墩子執(zhí)了一塊狐絨墊子,墊在檀木椅上,怕她趺坐時膝部受凍。 溫廷安暗自掂了掂重量,那個錢袋子少說有兩千文,而洛陽城的米價每斗八十多文,那么這就意味著,她每日可以買兩三升的米,縱使不回琢繡院,在外解決一整月的伙食,不成問題。 沒想到,溫老太爺出手還挺闊綽。 溫老太爺囑咐了她明日去族學(xué)要注意的事宜,溫廷安悉心聽著,待從崇文院離卻時,已是亥時一刻的光景。 落雪覆滿青石路,她不疾不徐地朝濯繡院走去,原本飄搖的雪花,落在自己身上,忽然之間有了沉甸甸的重量,檀紅和刺青看到了大少爺抱回了一堆墨寶回來,俱是撼愕,大院里最不缺的就是耳報神,這一夜,溫廷安要去族學(xué)念書的消息,傳遍了整座長房。 最是欣慰地當(dāng)屬呂氏,她忙吩咐數(shù)位侍役在宅院里拾掇出一塊讀書的廂房,又不忘對溫善晉道:“安哥兒真的長大了,終于發(fā)憤圖強,將念書當(dāng)回事兒了,你這當(dāng)?shù)?,好歹也是?dāng)年的一甲及第,多提點她幾句才好?!?/br> 溫善晉正在宅后院藥坊里,一派云遮霧繞的內(nèi)室里,正煉丹方,聽至此話,眼角彎彎,拉了一下風(fēng)箱:“她能腳能走到哪兒,便是讀到哪兒,不著急?!?/br> 呂氏不耐煩他這隨性輕率的樣子,似乎除了煉丹方,其他任何事都讓他提不起興致。 三姨娘劉氏也是聽說了溫廷安要去上族學(xué)的消息,全然是匪夷所思,在庭院里踱來踱去,納罕地道:“這個廢物少爺,怎會想著要念書?” 挨了呂氏一頓藤鞭,就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要擔(dān)起嫡長孫的重?fù)?dān)? 劉氏是在前一個月前,突然有了上一世的記憶,在上一輩子里,她趨炎附勢,巴結(jié)溫廷安,對庶出的二少爺百般刁難與折辱,結(jié)果,二少爺表面上是個孤僻的小可憐,實際上,他在溫家臥薪嘗膽,是個胸有城府,手腕狠毒陰鷙的大人物,他睚眥必報,對每一位迫害過他的人記得清清楚楚,后來,帶八十萬禁軍逼宮前夜,他將溫廷安抽筋扒皮,而她劉氏與女兒溫畫眉,亦是落了個慘絕人寰的下場。 現(xiàn)在有了這些記憶,野心勃勃的劉氏決意痛改前非,誓要重寫自己的命運,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在暗示她,巴結(jié)溫廷舜才有出路,她和眉姐兒站對了人,日后必將攀上高枝成鳳凰。 但溫廷舜不是一個這么容易糊弄的人,劉氏貿(mào)然諂媚,只會令他厭惡與起疑,于是乎,劉氏就把歪主意打在了毫無心機的溫廷安身上,明面上曲意討好,唆使他為鞏固嫡子地位,去打折溫廷舜的雙腿。 然而,她的計謀只成功了一半,溫廷安挨板子的時候,溫廷舜居然陪跪而下! 更教她意外地是,這位紈绔少爺竟還想要念書!去族學(xué)赴春闈! 在上一輩子里,他至始至終是一截不可雕的朽木,不僅縱情聲色,還敗光了崇國公府的家資,害得家破人亡,怎么這一世,事態(tài)發(fā)展的走向,隱隱約約地,好像與她預(yù)想的有些不太一致? 不過,就憑溫廷安那一副德行,再怎么蹦跶,也逃不過被扒皮的厄運。 劉氏本打算去濯繡院親自看看,但看在夜色已深了,只好暫先作罷,明日再是靜觀風(fēng)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