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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反派他長兄(穿書) 第5節(jié)

    折騰了一整夜,溫廷安很早就歇息了,臨歇前,她看了窗外的夜色,黑黢得如綢墨一般,出乎東山星宿之間的月華,嵌在黯藍天幕之中,夜色寂靜,她忽然生出了一絲唏噓,人生一切都重來了。

    前路茫茫,她明明一腔孤勇地做出了決定,但在某些時刻,還是會存在畏葸之意,五日之后的月考,是她唯一飛升的機會,但在如此局促短瞬的時間里,將一年的課業(yè)琢磨得鉆骨透,縱使有前世的才學和記憶,她覺得路途仍舊未卜。

    溫廷舜那邊,她亦是吊著一顆心,少年如一團揉不開融不進的迷霧,她看不透他,但想著他要是一心求她死,那也不必陪跪,這多少意味著她還有一線生機。

    溫廷安吩咐檀紅讓堂廚那端,明早煲一盅雪梨紅參湯,她給溫廷舜親自送去。

    第6章

    翌日朝暾牌分,晨鐸響了三兩下,岑寂的崇國公府開始有了人煙流動,溫廷安被檀紅和瓷青喚了起來,一位幫她洗漱灌面,一替她備下熱膳。

    思緒朦朧之間,溫廷安的神識還駐留在前一世,數(shù)份述職報告尚未寫畢,領導的指令她還沒傳達下去,與首都項目經理的晤面時間尚未確定,卒務繁冗,壓得她透不過氣,待木鐸之響震醒后,她見著了古色古香的拔步床與銅鏡春簾,遲鈍地驚覺過來,她不再是葉筠,而是紈绔少爺溫廷安。

    她不再蝸居于窄仄陋室,而是棲住于明敞堂皇的國公府,她今兒不再是去混,而是要真正去族學念書了。

    檀紅和瓷青原以為少爺會發(fā)起床氣,但沒想著他竟會如此溫靜,教她們都有些不大習慣。

    洗漱畢,趕巧呂氏領著陳嬤嬤自外頭走了進來,陳嬤嬤給檀紅與青瓷使了個眼色,二人領過命,先自去褪下,籌備墨寶等物。

    “安兒,這是娘年輕時穿過的儒生衣飾,你也到了這個年歲,姑且穿上也無妨?!眳问厦柬鴾睾退扑钢采?。

    陳嬤嬤服侍溫廷安換下了原先的絨氅直裰,新?lián)Q上的,是一席云緞皂色青圓領袍,上繡墜襟,下襯皂絳軟巾垂帶,因是袖長過手,溫廷安目測了一下,袍袖約莫寬達一尺,袖口寬約九寸,里頭袖囊極為寬大,有一種有容乃大的韻味。

    溫廷安感到訝異,端視著銅鏡之中的女子,又看了看呂氏:“娘在年輕時,竟是女扮男裝去書院念學?”原書之中的呂氏,是位循規(guī)蹈矩的將門閨秀,生性安分,若非聽她親自提起,溫廷安無論如何和無法料想她會做出如此膽大之事,據大鄴的舊例,未出閣的女兒與外男有別,縱使要讀書,與其去書院,毋寧待字閨中請先生授漁教學。

    呂氏為女兒縛好了襟帶,笑道:“你外祖父是個大儒,族規(guī)呂家兒女皆要讀圣賢書,而他與幽州白鹿洞書院的院士先生是故交,遂讓我在書院念了三年書,我便是在那處認識了你爹。廷安,你要學你爹一樣,勤學苦讀,吃得苦中苦,方才能為人上人。”

    溫廷安困惑,握住了呂氏的腕子:“白鹿洞是大鄴煊赫有名的書院,娘念了三年書,想必是課業(yè)頗佳,也通過了舍試,那為何放棄進仕的機會?”

    呂氏稍稍怔了怔,沉默片晌,低嘆了一口氣:“傻孩子,娘若是入仕了,哪還有你???”

    她刮了刮溫廷安的鼻梁,看著少女英氣清雋的面容,玉立亭亭,愈發(fā)有自己當年的影子,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心生一絲沒來由的戚然,忙吩咐陳嬤嬤拿了妝奩過來,執(zhí)起了皂粉,將她的膚色勻黯了些許,且道:“咱們溫家大房嫡系的榮辱和門楣,都寄托在你一人身上,娘望你能學有所成,不負韶華?!?/br>
    溫廷安一面欽佩于爹娘的因緣際會,一面拱首應是,整飭好了衣裝。

    身為嫡長孫,她得先去崇文院給溫青松請安。本來,她也要給爹爹溫善晉請早,但溫善晉是資政殿朝官,為了點卯趕早朝,天色尚未黎明便出府了,不過,給她在書篋里留了一張字條,

    『成事在人,謀事在天』。

    于這字里行間,溫廷安深切覺知到,溫善晉并不熱衷于讓她入朝為官,大概是經歷過官場數(shù)十年的沉浮,看透了盤亙在官場底下的惡臭習氣與錯節(jié)勢力,比起溫家門楣,溫善晉覺得女兒一世自在最重要。

    溫廷安心中是有寬慰的,臨去崇文院請安前,她問檀紅瓷青:“紅參湯可熬好了?”晚些時候,去族學的路途上,她意欲親自關切一下因她而遭殃的庶弟。

    檀紅傾身稟聲道:“昨夜雪大,蔡師傅染了風寒,早前去抓藥了,剛剛才由林師傅頂上,眼下廚房還在熬制呢,小的也在催促,林師傅說至少要一刻鐘,待大少爺您問安回來后,親自送至您的馬車上,小的會叮囑王冕親自照管?!?/br>
    天時惡劣,饒是梅再韌,亦是遭了霜打,恰逢侵骨噬肌的凄寒時節(jié),府內下人也多有不容易,溫廷安很是體諒,沒多說什么,關照了幾句,便朝著崇文院走去。

    因在濯繡院耗了些時間,她來得并不算早,抵達得時候,屋內已經有了數(shù)位著儒生青圓領袍的少年,溫廷舜亦是正在其中。

    屋內少年攏共三位,但溫廷安第一眼,便是看到了他,他靜坐在輪椅之上,蒼青色的儒生衣袍,浸在了暖和明媚的燭光里,眉眼如墨,鼻若懸膽,稚齡少年俱是恭謹而立,長谷與墩子也是立著的,唯獨他能與溫青松平起平坐。

    屋內燃有桃花心木的沁脾熏香,驅散了外來人悉身的霧凇寒意,溫廷安行前一步,恭聲:“祖父?!?/br>
    “終算有模有樣的了?!睖乩咸珷旍o心端視著溫廷安,捋須笑道,明明昨晝還是放蕩輕佻不可一世的紈绔,但今兒換上了儒生衣飾,豐神俊朗,就叫脫胎換骨了一般,他越看越蘊藉,對其他人道:“從今日始,你們長兄便與你們一同去族學,春闈還有三個月的光景了,你們彼此多幫扶,也好有個照應。”

    二房的三少爺溫廷涼大為訝異,他中了舉,也知曉溫廷安交了空卷淪為笑柄的事,因此,神色上盡是鄙夷奚落,用僅限兩人聽到的嗓音笑道:“長兄,你怕不是被鞭笞呆了罷,就憑你,還想中進士?嘁?!?/br>
    溫廷安知道,當自己做出這番決定,必會遭致質疑與非議,但作為浸yin應試教育十多年的做題家,她對這等白眼已經見怪不怪。

    她笑道:“倘若挨打也能排輩論資,我竊以為,三弟定是連中三元的水準,是以,你都能中進士,我為何不能?”

    溫廷涼驀然一愕,瞬即反應過來,長兄是在拿他的家丑揶揄他,溫廷涼氣得面沉似水,當下暗自想用腳踹他,害他出糗,詎料溫廷安狀似無意地悄然一避,溫廷涼那皂靴便踢著梨木質地的矮幾上,足尖一陣震疼。

    但囿于溫老太爺在場,溫廷涼臉色蒼白,冷汗潸潸而下,不敢妄自抱膝喊疼。

    另一位是五少爺溫廷猷,是三房那邊的,年歲最小,心思較為單純乖巧,但勝在才思兼?zhèn)?,去歲就中了秀才,今歲將以生員的身份,預備參加府州鄉(xiāng)試。聽說長兄要去族學讀書,溫廷猷還蠻高興的,沖著溫廷安笑了笑,露出了可愛的小虎牙。

    溫廷安也朝他溫和的笑了笑。

    溫廷安刻意留意庶弟,但溫廷舜容色毫無波瀾,仿佛是靜水遇上了深潭,連一絲漣漪也無,如綢墨般的發(fā)絲下,一雙邃深的眸,連懶得都懶得看她。

    溫青松自然不知曉少年之間的風雨暗涌,道:“溫家式微多年,如今朝廟之上不僅有龐溫之爭,官家也逐漸重視寒微出身的士人,只消寒門士人能考入官學,不僅享有學廩,還能以養(yǎng)士之名,與官職子弟平起平坐。自古寒門出貴子,而朱門紈绔難能立勢,我近日聽著這般話,越發(fā)覺得情勢緊迫,溫家是世家大族,又豈能是寒門這等蚍蜉能相提并論?”

    溫青松每日必會給族中子弟進行半柱香的早課,嘮得是當朝官家的新政令,明面上是嘮嘮,但今歲以來不少官學私學里,都傳出了風聲,朝中頒布新學變法,春闈的考試內容,極可能與那新政令休戚相關,溫青松是在拐著彎子,給大家透露知識點。

    溫廷安一聽著寒門,心中不由浮現(xiàn)起沈云升的名字,他說要去京城投奔太傅,但身上無卯銀,估摸著眼下是以養(yǎng)士的身份,進入書院習學了罷。

    “廷安,尤其是你,身為嫡長孫,你任重而道遠?!睖厍嗨少咳徽劶傲怂?,“眼下,你的課業(yè)落下了太多,學時不可避免會感受到吃力,在族學里要認真聽講,在私下若有困惑,可以尋廷舜援疑質理,你們都是同一房的,離得近,可以多幫著照拂一些。”

    溫廷安應了一聲,又對溫廷舜客套道:“屆時要麻煩二弟了。”

    “長兄客氣?!睖赝⑺瓷ひ衾涑海龉庋谌ニ椎那榫w,他此際才真正看了她一眼。

    今兒少年的衣裝如若芙蕖,天然去雕飾,剝去了平素濃艷的緋紫衣衫,衣袍若水,身量纖細且俊俏,身上還有清淺的蘇和香氣。

    溫廷舜眸露微妙懨色,這一眼停頓時間并不長,又很快收斂回去了。

    溫廷安覺得溫廷舜是真的不待見她,縱使是一聲客氣,也顯得極為疏冷,僅是為了應付溫青松的話辭罷了。他恨透她,若是肯愿意為她答疑解惑,那金烏定是打西邊出來了。

    “廷舜近些時日腿腳多有不便,那些書童照顧得也不細致,加之族學是書院重地,禁丫鬟女眷初入,故此,他日后上下學出行,就坐廷安的馬車罷?!?/br>
    溫廷安聽罷,不動聲色暗瞟溫廷舜一眼,等著他峻拒,反正兩人之間各懷鬼胎,彼此都不待見,若能真正朝夕共處,那便有鬼了,詎料,溫廷舜仍用疏冷的口吻道:“今后便有勞長兄了?!?/br>
    溫廷安不知他在打什么算盤,佯用剴切地口吻道:“二弟客氣了。”也好,待會兒送參湯時,也能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溫青松看著兄弟二人一團和氣,捋須笑道:“不論嫡庶,兄弟就該一條心,好好磨合磨合,為三月后的春考砥礪而行?!?/br>
    溫廷安從崇文院離開,一行人朝著府邸門口的馬車走去,溫廷涼行路一瘸一拐的,苦不堪言,他咬牙切齒地對溫廷安撂狠話:“縱使你是嫡長孫,但稱一稱腹中墨水,又有幾斤幾兩?一個連鄉(xiāng)試都考不過的癟三,在溫老太爺面前裝什么蒜啊,我可告訴你,今兒授學的老先生可嚴峻了,準保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溫廷安笑得輕描淡寫:“那我拭目以待。”對方見狀,簡直氣得牙癢癢,背身負氣而走。

    遠處的金烏,于東山一隅升起了一大半,將晦暗的云色斬成了兩截,一截墮入了將盡的殘夜里,一截隨著日頭高升,漸漸渲染起了淡金色,像極了勻抹了半邊臉的戲子。

    王冕正在外邊候著他,見著人了,當下忙搭了把雪篷簾子,揉搓著手掌,哈了口凍氣:“大少爺,紅參湯熬制好,就放置在車廂的暖格內,不過,有一樁事體不知當提不當提,是檀紅交代的……”

    正想說話,卻見文景院的青衣書童,正推著二少爺前來,大少爺放了一只腳蹬,讓書童攙著他穩(wěn)穩(wěn)當當上了馬車,王冕見狀,頗感驚悚,下頷差點沒跌墜在地。

    他眼兒沒花吧!

    溫廷安回首問:“方才說的何事?”

    王冕本想說,檀紅前一腳進庖廚前,忽地瞅見了長房的三姨娘劉氏后一腳出來,劉氏與檀紅正面見著了,整個人落落大方,說:“湯熬制得真香,把眉姐兒也弄饞了,我也打算吩咐林師傅多煲一盅?!?/br>
    檀紅覺得劉氏行為舉止頗有蹊蹺,去看那一盅煲好的湯,暫未發(fā)覺什么端倪,但囑咐大少爺多多留心為是。

    眼下大少爺與二少爺同乘一騎,茲事更教人震悚,王冕緊張得一時忘記檀紅交代過什么,只訕訕地道:“無事無事?!闭Z罷,危坐在車轍上,吩咐車夫趕馬。

    眼下洛陽城還未開市,但御街之上,不少販夫走卒扛著扁擔,在雪汽里奔走吆喝,但奔赴族學書院的各府馬車,倒是不少。大鄴重設太學,各座官學時值鼎盛之期,學風日濃,溫廷安撩了撩車簾,目之所及之處,皆是官家子弟的駢闐馬車。

    簾子拉開了,有雪風灌入內里,溫廷舜微微凝了凝眉,咳嗽了一聲,溫廷安回頭看他,忽然拍了拍腦袋,將簾子束上,拿出了暖格內的食盒,換上暖善的笑色,一邊將毛毯覆在他膝上,一邊殷勤地道:“二弟,我聽太醫(yī)說你腿寒,便吩咐堂廚那頭煲了點參湯,這湯對治療腿疾大有裨益,你嘗嘗看?”

    溫廷舜瞇了瞇邃眸,眸色透著一股幽深,音色磨砂似的沉沉:“長兄應當知曉,予唯不食嗟來之食?!?/br>
    不過是懷疑她虛情假意罷了,還延引禮記檀弓記為托詞。

    “這怎么能稱得上是嗟來之食?”溫廷安順著他的話,訝然,“二弟就當為兄是從上好的酒家里帶回來的好物,特此要與二弟共享?!?/br>
    “謝兄長美意,依照市價,一盅湯市值幾何?”

    “二弟這番話可就見外了,”溫廷安虛情假意地喟嘆一聲,但話鋒一轉,“這湯所耗得珍稀食材還蠻多的,林師傅也熬得格外辛苦,滿打滿算,半塊銀錠應是有了罷。”

    她曉得溫廷安省吃儉用,因受溫老太爺?shù)钠髦兀吭骂I到的學廩和伙食費,要比尋常少爺多八金,他既然恪守君子風骨,那她不若順水推舟敲他一筆為好。

    “嗯,”溫廷舜摩挲著手指指腹,掀起眼瞼,淡視對方,“倘若出十倍,買下這一盅紅參湯,”他薄唇淺淺牽了起來,“長兄敢喝么?”

    “有何不敢?”溫廷安言笑晏晏,胸有成竹,一方面能取得信任,還能撈著好處,何樂而不為?

    她有底氣,也不在意溫廷舜話里話外的試探。氛圍對峙間,倏聞外頭有人朗聲高調喚她:“溫老弟——”

    溫廷安推了簾去,不知何時,竟是有一輛豪奢裝潢的闊身保頂馬車比肩并行,喊話的是一位身著釉藍鍛打勁袍的青年,衣飾闊綽,眉間有股玩世不恭的英氣,王冕傳話進來,說那人是龐家樞密院指揮使之子龐禮臣。

    “龐禮臣?”溫廷安側目一掃,很快有了印象,心頭漏跳一瞬,打折了溫廷舜雙腿的打手,便是龐禮臣的家將。原主與他縱情秦樓楚館、當酒rou狗友好多年了。

    今日怎么如此巧合,竟然會偶遇這位爺?

    慢著。

    她回溯起來了,龐禮臣是在鷹揚武院念書,鷹揚武院與族學僅有一墻之隔,敢情他今兒也是來上武場習課的。

    偏生她馬車里的人就是溫廷舜,溫廷舜低著眉,拉上了簾子,一時生出了兩難,不知是該應還是不該應。

    畢竟,在溫廷舜面前,她將所有罪咎一并推至了龐禮臣身上。而龐禮臣還不知她出賣了他。

    龐禮臣隔窗近望,他早認出了溫廷安,頗覺納罕,也不寒暄,脫口而出的頭一句話是:“溫老弟,你那日把浮華姑娘扒光就走,害人家得了相思病,怎么回事啊你?是不舉,還是牛鞭吃得不夠多?”

    這嗓門不重不輕,馬車車廂能聽得真真切切,明明晰晰,溫廷安明顯看到坐于對面的少年,臉上一晃而過的譏誚。

    溫廷安按捺住死遁的沖動,面無表情地揭簾道:“龐兄莫要拿我說笑了,我此番是要去族學念書,過去是我無知荒唐,此事翻篇了,休要再提了?!?/br>
    龐禮臣哪會信他鬼話,但此番端視溫廷安,要說長相皮相,這個老弟可謂是上乘,套用話本子,那便是膚若凝脂,眸色水靈,唇紅齒白,姿若春松,生得比尋常的美姬還美上幾分,越看越耐看,越看越令人驚艷,仔細品鑒,總有一種極為別致的韻味,像是層層遞進的詩中畫,生得很有意境,讓人一眼不能就望到底,若他并非男兒郎,他指不定都會浮想聯(lián)翩,考慮考慮。

    龐禮臣回過神,一邊同她肆意寒暄,一邊鼻頭翕動,嗅著一股子濃烈馥郁的湯香,他循香望去,搖了搖折扇道,饞笑道:“溫老弟,家里給你煲了什么湯,這么倍兒香,也不拿出來與我分享一下?”

    這湯是煲給溫廷舜,怎能給他。

    溫廷安正要峻拒,下一瞬卻聽對面的人道:“五兩銀子?!?/br>
    龐禮臣起先沒反應過來,以為說話之人是溫廷安的書童,回了回神,扇面闔攏,敲打在掌心間,豪爽道:“五兩便五兩,這又有難,小爺我有得是財。”

    第7章

    龐禮臣是個豪爽武生,從云袖廣袍之中摸出數(shù)塊銀錠,隔空拋了過去。

    銀錠歸了溫廷舜,盛著紅參熱湯的食盒,自然而然歸順至龐禮臣手上,溫廷安怔怔地看著這一切,晌久才尋回自己的聲音:“二弟,枉長兄一片赤誠之心,你竟做起買賣來?!?/br>
    溫廷舜拂落了窗格處的落雪霰沫,撫膝坐在鋪氈的車座上,身上縈繞著極好聞的清郁竹香,似雪勝柏的修長指節(jié),靜靜摩挲著衣袂處,他話辭沉寂如磐:“長兄適才不是與我打賭,假令有人出五兩銀子,你便喝了這碗參湯?”

    溫廷安忖度了一會兒,說是,卻見溫廷舜眼眸輕輕斂著,眸色憧憧,臥蠶處覆下一抹翳色笑意,“我沒說出置銀兩的人一定是我,更未框定不能有人代長兄淺酌?!?/br>
    少年的嗓音如雪瀑銀線,襯出一種溫和的況味來,但笑意卻譏誚,無端讓溫廷安感到此人的城府之深,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勝券在握,因為這湯是她躬自吩咐廚房煲的,不可能對湯犯什么手腳,而溫廷舜心性惕凜,并不信任她,她將計就計,假意順著他的意堵一場,詎料,這廝扮豬吃老虎,假借她之名義,從龐禮臣那兒光明磊落得了五兩錠子,還推他出去小試牛刀,好處全給自己占了,半絲不吃虧。

    不過一樁尋常小事,但這人竟有這么深的算計在里頭,有夠可怖的。

    溫廷安想起原書對溫廷舜的描述,『少年儒雅內斂的外表之下,藏著算計殺伐、冷血薄情的邪魔,他會盯著害過他的人,假意迎合友善,實質上,他一直在暗中蟄伏,讓仇家毫無預兆地暴斃。』

    溫廷安心中陡沉,恰在此際,近旁那一輛保頂闊身的豪奢馬車里,陡然傳了龐禮臣的痛罵打滾之聲,伴隨著爐掀燈倒之聲,家丁和書童亂作一團,急急大嚷四少爺怎么了,龐禮臣直喊肚子疼,要尋茅廁去,他捂著肚腹,容相愁云慘霧,身子搖搖欲墜,還不忘對溫廷安不悅道:“溫老弟你這湯怎么回事,怎么小爺我一喝,就要竄?。〔鬯锏摹?/br>
    語罷,由書童一左一右攙著,匆匆辟道一側,尋茅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