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重歆起居注(上)
1. 我叫叁月。 叁月的叁,叁月的月,生于草長鶯飛的初春,是一只叁尾紅狐,來自青丘。 論起血緣…嗯,似乎與當今的青丘皇族勉強扯得上一些表親。 認真細究,我的父親是現(xiàn)任青丘狐帝沅欽之父的幺弟,源于青丘一族古來重女輕男,再加上對于正統(tǒng)九尾血脈的重視,父親雖為皇族旁親,但到底因出生靈根不越,身為五尾紅狐的他幼時常被同族所欺壓,再至成年后與附族普通靈狐的母親相知相戀,身為族內(nèi)邊緣透明狐的他倒也因禍得福無人過多阻攔,順理成章地脫離了皇族得以與母親逍遙山野,而后,便有了我,也有了二弟,還有現(xiàn)今母親懷中,嗷嗷待哺的小妹。 青丘雖為大族,但神魔大戰(zhàn)后到底衰敗不少,此后便為了再復當年榮光,名為站隊,實際是半依附于天帝零隨一勢,倒也勉強支撐起萬年大族的場面,但也正因如此,青丘與眾多平平的靈鹿、木麟之族一般,每隔萬年便要將族內(nèi)年至正齡的直系皇族送至重歆宮府當上萬年年的仙婢或內(nèi)侍。 名曰上天宮歷練,熟悉來往政務與各族各勢的人際關系等等,實則質押、收攏。 方至成年的我從未想到我會和這一切扯上什么奇怪的關系,畢竟父親早已脫離皇族許久不假,身為叁尾紅狐的我自然也對頗視天分、血緣的皇族無何利用價值。 其實無論是我的叁尾,還是父親的五尾,更不必提本就天生單尾的母親與同為雙尾的弟妹,皇族之內(nèi),視六尾之下皆為廢類,每只狐貍的尾數(shù)便都是天生的,間或決定了將來的修為與成就,但也不只固定,亦有狐貍通過后天的努力自修多尾,過程千辛自不必多說,甚至還可能丟掉性命,并且其實大多也要倚靠些許天運。 修煉的路上倒?jié)M了太多狐的尸體,強如當今狐帝沅欽,雖為天生九尾,但依舊得靠著無數(shù)運氣與助力方才攀至眾狐之首,成為這青丘歷古而來的第一位男帝,所以自小身為抓鬮中獎絕緣體的我,在成年的第一天便立下未來一生的理想—— 混吃等死。 嘛,畢竟成功的狐有太多了,古今往來,又何曾缺我一狐,不如當個小廢物來得自由自在。 直到,在某個風和日麗的午后—— 一道身影遮住了我本欲有些曬得昏昏欲睡的大好陽光。 那是一個人。 她鳳眸瀲滟,流裙的霓彩籠罩著樹枝投下的細碎陰影,卻仍舊美得不像這世間之人。 “終于找到你了?!?/br> 小嘴親啟,我聽到一聲如夢似幻的低語。 我?……可我從未見過她。 青丘盛產(chǎn)美人,行至山野、繁華處,也無一人不端莊標志,承于父母優(yōu)秀的容貌,我大可以昂首挺胸地稱自己的相貌是中上之等,可在如此光輝下,我頭一回,感受到了一種褪色的黯淡。 直到后來,我似乎才后知后覺地明白,她是我素未謀面的表姐,與其說是表姐,具體年歲而言,甚至還要比我娘親,還要整整大上數(shù)萬年。 也或許其實我更應當稱她—— 青丘帝姬。 2. 她是當今狐帝最小的、亦是最有潛力的親生meimei。 頂著最耀眼的光芒出生,是先狐族女帝最幼的幺女,因天生九尾,受全族寵愛備至,神魔大戰(zhàn)中狐帝隕落,若非她那時尚在襁褓,否則這狐帝之位數(shù)年的爭奪動蕩,便也毫無懸念了。 在她滿萬歲那年,便在全族的跪拜矚目下受封,成為了青丘最小亦是最有潛力帶領青丘復興的新任帝姬,饒是隨后出生的狐帝長女,也就是她光明正大的侄女,都始終動搖不了她在青丘的無上地位。 她是青丘的一顆明珠。 正因如此,明明是大了我數(shù)萬年的先帝幺女,按實際的壽命折算而言,又只比我這年及萬年的小狐貍大不了多少。 神的壽命,總是很長的。 即便現(xiàn)在是仙,遲早有一日,亦能輕松抬腳邁過那道萬人敬仰的門檻,與那些高高在上的上古眾神,平起平坐。 人生頭一回的,我體會到了書到用時方恨少的笨嘴拙舌。 或許我早該再多讀些書,才能勉強跟人形容她的美貌。 沅夕…沅夕…這名字也好聽的要命,我?guī)缀跞肓税V,也完全不記得那日她與我說了什么,又跟我提了什么條件,抑或只是對我威逼利誘了一番,只見得她憤慨叉腰,漂亮的柳眉蹙成了山丘,嘴里絮絮抱怨今萬年交替皇族選送去重歆宮府當牛做馬的居然是她,當今狐帝也頗為同意自家小妹多接觸接觸上界的人脈交往,于從政有利,就算結識了上界的大好兒郎,風風光光出嫁,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當然這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不是天妃、天后的迷藥,便也是兩說了。 畢竟成了婚的帝姬,自然就沒有了繼位權,這便宜果子,下一個就將穩(wěn)穩(wěn)砸在狐帝長女的頭上。 再者卻乎最重要的,倘若青丘真能順理成章爬上那個百年來人人得而求之追慕的高位,成為當今獨大一方的天帝的枕邊人—— 或許青丘狐族的萬事之祥華覺興,甚至于重回一方制霸,已然翹首可待。 皇族紛爭,當真是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直到幾件青紗薄裙唰地一下被扔在我懷里之時,我才似是大夢方醒,卻依舊不明白,族內(nèi)符合年齡的人如此多,為何沅夕偏偏找我做了她的替身。 3. 今年是我真正成年的第一年,亦是我來九重天重歆宮府第一日,自然,也是往后漫長萬年來的第一日—— 我成為了重歆外宮的一名最為普通不過的仙婢。 哦,不對,還是個實習的。 4. 實習期,一個月。 雖說幾天來重歆宮府正主我壓根沒見過,但過得還算舒坦。 一人一間,高水準臥寢,地段也好,在九重天的最中。 毫不臉紅地說,比我家的茅草屋好上千八百倍。 我愛了。 沅夕給了我一個萬年狐丹,障眼用的。 據(jù)說是族內(nèi)哪個德高望重的老狐貍坐化后留下的,至于來源—— 偷的。 換作某個帝姬的話來說,咳咳咳…自家的東西,怎能算是偷呢…拿…明明是拿,具體來說是借用,反正到時候用完會還的。 總之我信了。 狐丹對自己不起作用,蒙的是他人的眼,換句話說,我現(xiàn)在頂著沅夕的漂亮臉蛋,自己卻看不見。 很煩,我也想體驗一回每天被自己美醒的生活。 5. 起初我對狐丹的用途還稍有忐忑,畢竟自己看不見,怎么能判斷別人看到的是我還是沅夕呢? 當我出現(xiàn)在人群中的一刻,我才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同來當人質的全部仙女jiejie本是相互兩叁成群聊得熱火朝天,頓時,鴉雀無聲。 全部人的目光都聚在了我的臉上。 壓力山大。 于是我開始努力回想沅夕可能做出的各種表情,目中無人、傲慢…或是高冷? 所以我選擇了高冷。 皇族嘛,大概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高傲模樣沒錯了。 6. 明明籍貫都是不通的,但終究還是被人為分成了叁六九等。 憑著沅夕的身份,我成功成為了上等族群最頂端的女人。 雖然我沒明著表明身份,一張漂亮的臉還是出賣了我。 畢竟沅夕的臉整個上界下界,都是排的上號的人物,想起昨天我吃完飯偷偷摳牙的舉動,我突然很慚愧。 美人大概都是不吃飯的。 可是這重歆宮的廚子也太他娘的好了,想起我娘親的魔鬼廚藝,突然不想回家。 還記得我迷迷糊糊跟家里撒謊說,想要出門歷練一段時日,從小皮得娘見打的我,頭一回被極為暴力的阿娘摁著頭撫摸,眼里滿是孩子終于長大了趕緊滾出家的欣慰,阿爹是個沒主見的娘子奴暫且不說,就連光著屁股蛋的二弟眼里都充滿了慈母般的欣慰,像是看見浪子回頭的不孝兒—— 很氣。 老淚縱橫,這個家里沒得半點溫情。 我其實本來打算想要住一晚再走的。 結果被迎面悶上一個大包裹,連人帶包直接扔出了家門口。 家里難得響起了一片雀躍的歡笑聲。 …我大概可能真的是從路邊隨手撿來的。 7. 這是今天第七個來找我簽名的仙子。 這幾天明著暗著來找我搭關系的jiejie不少,起初還有點意思,聽多了客套夸贊之后,索然無味。 都怪我長得太美。 我曾以為我的高冷裝的完美無瑕,充分體現(xiàn)了皇族的傲慢與高高在上,直到我靠在一棵樹后躲懶,不經(jīng)意聽到了幾位仙子jiejie對我這幾日演技的評價—— ‘意外地平易近人,就是有點面癱’ 面癱? 我那個是高冷! 淺淺勾起的高傲嘴角你們懂嗎!眉眼之間淡淡流露出的貴氣你們能體會嗎! 再說怎么就平易近人了!不應該感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嚴寒嗎! 我感覺我的演技受到了侮辱。 好氣。 她們根本不懂吾輩皇族的精髓。 8. 今天我發(fā)現(xiàn)我的簽名被好幾個jiejie工工整整裱在了墻上。 對不起,我有罪,我對不起沅夕。 現(xiàn)在把簽名要回來還來得及嗎。 青丘狐族有特殊的自有文字,可惜我從小沒讀什么書,父母也不管,零零散散學了幾個字,但其實大概的,連完整的句子也寫不通暢,讀上界的通文,還是看腦殘小話本練的。 其實不太想承認,但是的確實這樣—— 我的字很丑。 所以她們找我簽名的時候,我不曉得狐族的‘沅夕’二字該如何寫,所以我歪歪扭扭努力繃著臉簽上了通文的‘沅夕’。 ‘沅’字我也不太會寫,啊,大概跟‘圓’差不多罷。 總而總之,‘圓夕’二字的簽名逐漸流傳到幾乎人手一份,若有人提出疑慮,想要解讀這其中兩字的精妙之處必然會有帝姬粉絲團回懟之‘不懂欣賞’‘就你那鹿眼能看得出什么狐字’的護主話語,至于那丑到幾乎認不出筆畫的簽名? ……被公認為青丘內(nèi)部的文字。 所以看不懂是正常的,都是藝術。 夏…夏蟲不可語冰也。 你們開心就好。 我只希望永遠不要被沅夕看見。 9. 今天又是偷懶的一天。 開心。 上界空氣好,人也漂亮,還有人日日幫忙搶著干活,這可比日日在家當廢物還要被娘親嘮嘮叨叨的日子美好多了。 早說啊,這么舒服的日子,沅夕要是不逼我,我哭著喊著都要求她讓我來。 想來這一萬年也沒這么難熬,混就是了。 當然,身為眾仙捧月之主的我,這段時間也聽了不少八卦。 有關于昆侖的,也有關于東海的,但最多的,還是百年前那場魔族入侵的大戰(zhàn)。 大家本以為這又將是一場不遜于十萬年前神魔大戰(zhàn)的血腥浩劫,畢竟那是魔族大軍已然陣展天門,就連當時的叁清那幾位都先后到場,更不提被奉為上界戰(zhàn)神的玉清真神。 有小道消息說,攻進上界的當今魔主似乎與玉清真神有何舊怨,趕到的玉清真神方一出現(xiàn),便似激怒了對方魔主一般,兩人天雷勾動地火,玉清真神赤手空拳、常服著身卻完全無懼迎敵,只身上前單挑起來。 可似是當年神魔大戰(zhàn)后舊疾未愈,再加上兩人本就不是勢均力敵的公平對抗,兵行險招,就連那明知不敵的天軍還是與那十萬魔族碰在了一處,端得是血rou橫飛,血流成河,卻眼見魔主恢復原身巨蛇,將要將玉清真實置于死地之時,一道不知從何而來的身影突而掠出,以身涉險,替他擋下了那招致命一擊。 她們說,她叫雩岑,上界公認的廢物,玉清真神當年隨手撿來的養(yǎng)女,丟去昆侖后卻不知為何攀上了青要帝君的高枝,成為了上界萬年黃金單身漢的正牌夫人。 此戰(zhàn)終究以雩岑死后的一片混亂,草草落下帷幕。 而往后,青要帝君的一朝辭官,朝野之間泛泛爭位的動蕩,包括有人暗暗猜測魔族這些年歲的安靜,都與這個死去的女子有關。 其中最為令人津津樂談的,卻是玉清真神情緒波蕩,一朝入魔,無奈被鎖西天梵炎界之事。 有人說,他是因不敵魔主,顏面盡失之后觸及往日癔癥瘋魔至此,亦有人道,他是因養(yǎng)女被殺,怒極攻心之下,癲狂入魔,男人間自然都更為認同前者之說,但女仙卻在后者的情況下又有更多解讀,包括帶上了青要帝君求娶下聘那時所碰的硬釘,大都頗覺雩岑勾引自家養(yǎng)父在先,而后又水性楊花攀上青要帝君,這才紅顏禍水鬧得二者不和。 雩岑之死,卻少有人為其嘆惋,神心涼薄,只可惜那情種深種不理名利的青要帝君與好端端卻入魔難治的玉清真神。 不知為何,明明語氣中滿是不屑與輕嘲,我卻在大多數(shù)人眼中,看見了一些熟悉而又陌生的嫉妒。 昔日幽王烽火戲諸侯為引褒姒一笑,又何嘗不是如此。 紅顏禍水的罵名啊…不過是不甘罷了。 若換作他人,這結局又會改變多少。 雩岑…雩岑,我將這名字默默念了好幾遍,像是陌生,又像是熟悉,我這才想起她的廢柴之名從何而來,又從哪開始被眾人漸漸遺忘—— 不過是不夠好罷了。 也許她從不希望被人如此希冀,當個最普通的仙,或許她已足夠優(yōu)秀。 她只是想被人認可罷了。 不知為何,我突而想起了青丘的九尾。 頗負盛名,卻又只有九尾……便只是九尾。 10. 我照例躲在熟悉的樹蔭下午睡,遠處突然響起了一陣sao動。 繼而,我聽見有人喚我。 睜開眼,是靈鹿一族的仙女meimei。 平時不多話,眼睛圓圓的,像只別人說話大聲點都能嚇到的小靈鹿,當真有些可愛。 她也是我為數(shù)不多擁有好感的一位。 面對我,她依舊有些怯生生的,不過也對,沅夕那張艷麗到過分的小臉,的確很難讓人產(chǎn)生太多的親切感。 靚仔總是孤獨的。 不過我已經(jīng)習慣這種獨自美麗的生存模式了,該睡覺的時候沒人打擾,就連平日偶爾輪班宅在屋內(nèi),來訪也是小心翼翼又彬彬有禮地輕敲兩聲重敲一聲的謁見模式,越少人親近走露馬腳的機會便會愈小,再說我本來就是屬于一個人玩得開的,孤獨什么的,不存在的,自然樂得清閑。 開心就睡上一天,不開心也睡上一天。 另外一件不開心的事,大概就是這段時間幾乎啥東西也沒學到,像個傲慢的傻子。 不過這大概也沅夕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帝姬人設罷。 希望這一萬年來都能這樣順順利利。 11. 人群sao動,我被擠到了中間。 尚未睡醒的我加上春困,在人聲鼎沸中迷迷糊糊垂頭打起了瞌睡。 周圍依舊是叁叁兩兩成群的八卦之聲,吵得我耳膜疼。 我從小便是個不愛看熱鬧的,以往的八卦,也大都是前來熟絡討好的幾個仙子七嘴八舌論的,我少有參與,大多聽得多的罷了。 八卦到底是八卦,叁分真七分假,反轉得又多,不聽也罷。 唯一令我起了些許好奇心的雩岑,卻只再問不出什么來,她好像只是一切傳奇之中那么不起眼的附屬,或只是連結上下情節(jié)的紐帶,一閃即逝,背負著些許不實的罵名在百年前死在了寬闊的天門前,眼前或許是金戈戰(zhàn)馬,又或許只是短暫千年的走馬觀花。 人群在一霎那恢復安靜,打著瞌睡的我勉強打起精神,管事的仙婆像是在探究著什么,一語未發(fā)繞著我們走了一圈又一圈,眾人卻都是一副希冀期待的眼神,或許與方才那些七嘴八舌議論的八卦有關,太陽正好,我有些興致缺缺。 這種天氣,好好睡個午覺不好么。 曬著暖洋洋的陽光,我?guī)缀跤执怪^再次進入了夢鄉(xiāng),恍然間,也不知是誰低語了幾聲,又還是某個仙婆絮絮叨叨說了些什么,腰后一疼,一股巨大的推力猛然將我踹出了人群,眾人矚目間,仙婆將我上下打量了一遍,說道: “那便就你來罷。” 來?…來什么來? 發(fā)生了什么? 我滿臉驚愕。 12. 我是政治斗爭的犧牲品。 很煩,特別煩,超級無敵轉圈圈煩。 仙婆叫我收拾收拾下午去內(nèi)宮報道的時候我依舊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那幾個仙婆方走,一群神色各異的仙女姐妹就猛然圍上了我,嘴里道著恭喜恭喜,嚇得我不禁以為我遠在青丘的娘親是不是又懷上了第四胎小狐貍。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好消息,但對于我來說,一切偷懶睡午覺的混子軌跡就這樣被不知名的鬼手改變了。 具體就是天帝內(nèi)宮缺了一個侍候起居的漂亮宮女兒,按理說原來本是人員穩(wěn)定不缺人的,只可惜有個侍候萬年的倒霉jiejie不知說了什么倒霉話,令得那個外界傳聞好脾氣的倒霉天帝難得生了場大氣,直接逐出了上界,發(fā)配蠻疆,于是,欠缺的位置便需要另一個倒霉蛋頂上。 不巧,我成了這個倒霉蛋。 伴君如伴虎啊。 我再一次老淚縱橫。 本著公開、自覺、自愿的原則,仙婆是不欲指定人選的,畢竟大家好歹都是各族皇族的皇族中人,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所以本想等著眾人毛遂自薦之中,再酌情挑選其中最好的一個送去,哪知別人還未來得及出聲,我便被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被踹出了人群。 請著重看這個‘踹’字,這絕對是這場籌謀的重點。 后腰衣裙上清晰而明朗的小腳印,也能證明我并非自愿的清白。 到底是哪個好!心!人!??! 我簡直高興的淚流滿面。 青丘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畢竟沅夕青丘的家世擺在這,又大概率可能是未來青丘的當家主母,身為皇族中人的各族姐妹自然頗懂得權衡利弊,干脆在不得罪青丘的立場上還能主動給青丘欠一份小小的人情,以后好辦事嘛。 抑或是另一個更為可能的猜測,便是青丘早便在這堆新人中安插了人手,好一舉將沅夕推入內(nèi)宮之中,無論結果如何,青丘總歸沒有什么損失—— 畢竟自那場神魔之亂后,上界已然成為了天帝一家獨大的局面。 東王公的紫府洲在那場戰(zhàn)役之中被暗計圍攻,固守之力均被調(diào)虎離山而出,潛入的魔族將那一眾家業(yè)幾乎毀盡,更惶提那被入魔的玉清真神搞得焦頭爛額的叁清,神魔一戰(zhàn),犧牲的盡是在雩岑死前沖鋒陷陣的叁清天軍,雖是折損不多,但軍心到底因叁清的頹敗與玉清真神的魔囚散亂不堪,再加之那個叛亂的昆侖… 西王母自亂逃入魔族之后,在那巨大的輿論攻陷下,所謂九天玄女的顰瑤自也獨木難支。 昔日繁華的昆侖,如今只剩滿目的滄闊寂寥與無人修繕的殘垣。 于是在剛滿實習期的第一個月末,我成功打入了重歆內(nèi)宮,住到了那位傳聞中大名鼎鼎的天帝的偏殿,與另一位仙女jiejie一處,交替伺候某位大人的日常起居。 然說是住,其實也不盡然,不過也只是白日歇腳的地處罷了,宮規(guī)所限,就是我這等內(nèi)宮仙婢都得在夜晚之前離開內(nèi)宮,住在外宮的一處獨屬別院。 13. 這是叁日以來我摔碎的第五個花瓶,充分體現(xiàn)了我廢物的本質。 而另一位來自天凰族的jiejie,在我來的第二日便因族中親人內(nèi)喪遞呈了長達兩個月的假書,一時半會間,便只有我一個啥都不知道的新手兀自留在宮內(nèi),對著摔碎的花瓶癱坐在地,開始抓起頭發(fā)自暴自棄。 怎樣做能令那個天帝把我扔到外宮而又不至于直接把我流放荒域… 這是個很大的問題。 天帝的起居比我想象的更要簡單。 晨起?他不喜旁人近身,無論時朝會還是常服,都是自侍傳袍帶衣,甚至于一天到晚連個背影都難以見上,左是他早早出門了,我才一個大夢初醒到日上叁竿,晃晃悠悠開啟我一日的‘忙碌’生活。 沐浴?他不耐他人服侍,只有仙侍每日定點抬進抬出的熱水,余下的臟衣也自行捻咒清理,不過是需要仙婢熏香折好后收進衣柜內(nèi)罷了。 內(nèi)宮雖大,行侍寥寥。 就算是偶爾招入灑掃的宮人,也都會在酉時日落之前被通通清出,偌大的內(nèi)宮,似乎還能看得出昔日先帝在時的奢靡繁華,到了晚上,卻只有飄揚的宮燈一盞一盞的,沿著望不到邊際的廊橋宮道一路蜿蜒到很遠很遠的黑暗里,冷清得仿若初春微涼的寒月。 暗中盯侍的暗衛(wèi)不知有多少,可明里常駐的,便也只有兩個日常侍奉的仙婢。 可如今,便也只剩我一人了。 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 冬末初春,現(xiàn)下的天還黑得很早,我挑著燈離開前,卻不知為何,深深回望了一眼那寬闊的內(nèi)宮,明明這些天總是日日得見,我卻依舊還是覺得有些陌生… 即使它數(shù)萬年新柳秋頹,都不曾變過模樣。 遠處宮廊的長燈流蘇隨著微涼濕轆的風輕晃。 寂幽的深宮中,卻好似,只剩了殘雪未化的孤獨。 14. 天帝是個好脾氣的人。 大家都這么說。 給人的印象也許就像是山后潺湲的青水,或是那漠漠水田旁清蕩的蘆葦,安靜得好像話本中鄰里竹馬的書生。 可我總感覺少了些什么。 這個問題我熬著夜想了好些天,最終有了結論—— 王者之氣。 我出生從未見過皇族,就算是前段時日相處一月的那些皇族姐妹,其實都刻意在我眼前收斂了不少,滿目地小心翼翼,我正兒八經(jīng)見過的,怕也只有沅夕一人。 那是什么感覺呢…血液停止流動,或是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明明白白的臣服,清清楚楚的低人一等,饒是對方?jīng)]有說些什么做些什么,只靜靜看著你,便令人呼吸困難,手心冒上一層冷汗。 也或許是有過的,在我頭一日見他的第一面,他就那么坐在壘得幾乎要把人淹沒的公文前,抬起眸,淡淡瞟了我一眼。 蒼如青松之柏,凜如寒季之風。 不似沅夕的美熱烈奔放,卻依舊好看得令我乍舌。 在我萬年的記憶里,出身九尾皇族的阿爹大概是見過容貌最為出眾的人。 而后便是沅夕…直到我遇見了他。 我不知那傳聞中容貌冠絕上界的青要帝君容貌若何,畢竟他早在我來之前離開了上界,云游他方,亦或是說,明明沒有美得那么熱烈而驚艷,卻瀲滟得好像與天一色的湖光,讓人挪不開眼。 他問了我的名字。 嗓音悠悠,溫涼若一方萬年無波的青苔古井,夾雜空山雨后的清甜。 我?guī)缀跏橇鑱y到不過腦,脫口而言說了我的本名,反應過來之后便開始無盡的懊悔。 以沅夕的身份,他又怎能不認識,恐怕這一切都會因為我的嘴漏走向一個糟糕的結局。 誰知男人聽罷只是淺淺一怔—— “叁月…叁月,是個好名字?!?/br> 漂亮的薄唇輕輕張合,他如此夸贊道,但語氣依舊沒有什么波瀾。 沒有戳穿,也沒有多余的話。 繼而便再次垂眸批起高高的公文來,桌側的靈燈融融,像個跳躍的精靈,在夜色中劈開了一室光明。 我端著換下的涼茶輕輕退出了門,遠處的宮廊依舊燈火寥寥,卻平添幾分蒼白的寂寥。 就像他。 我忍不住回眸望了一眼可能明至天明的雕窗。 明明是高傲的,孤獨的,辟寒松柏的雪霜中,卻在某一刻,流露出一瞬的恍惚與悲傷。 他不快樂。 明明是現(xiàn)下的蒼松于頂?shù)奶斓?,卻好似寂寥得像是獨立于荒郊沉舟的古木。 沉舟側畔千帆過。 我為自己一瞬而過的想法驚了一驚,卻又轉瞬覺得大抵是我眼花了罷。 擁有那般權力的人,已然凌駕于自顧不暇的叁清之上,紫府洲又需不短的時日養(yǎng)精蓄銳,或許許久不能再起風波,唯有些許古舊威勢的昆侖頹敗叛逃—— 魔族自那日的混亂之后,百年了無音訊。 他已然是上界獨一份的尊貴,又有什么不快樂呢? 小人物的不快樂可以有很多,大人物,或許什么事都可以擁有,也都可以辦到罷。 那還有什么求而不得之事呢? 他已經(jīng)擁有了全世界呀。 我猛然甩了甩腦袋,將那不該多想的思緒丟出了腦海。 繼而,我披著傍晚新出的月色走回,突然覺得,這萬年的孤寂,似乎也沒有想象中的難熬。 15. 叁月便如此過完一半了。 日常之事愈發(fā)上了正軌,除卻每日少的可憐的日常交談,我?guī)缀踝兊煤苌僬f話。 還是說,其實這深宮之內(nèi),連個說話的人,便也沒有。 天帝依舊是那樣的天帝,只不過最近這段時日好似意外地忙,偶時到半夜才歸,抑或是叁兩天不見人影。 我依舊照例每日都去書房為他整理書架。 公文例是不動的,他特意囑咐,書房為了方便安了個小床,被褥還算干凈,但也比不得主殿寢室的舒服周到,可饒是如此,他還是幾乎日日睡在書房。 當皇帝或許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事,可天帝似乎不是。 這他人看來遭罪傷身的日子年復一年,每日的茶都泡得極濃,若是連續(xù)疲忙數(shù)日,實在打不起精神時,他也會吸煙。 這或許是一個老習慣了,至少在我來到這里前都是這樣。 抽屜里時不時拿出的煙斗已被熏上一層厚厚的煙油,光滑泛潤的煙托處顯然便是被人常年把握,小小的陰刻雕花處磨得亮亮的,煙盒里的煙絲很新,顯然被使用得十分頻繁。 我小心翼翼試圖將拿出煙斗擺回抽屜的原位,袖子擦過,卻不慎碰撒了一盒煙絲,慌忙捻拾中,我卻在一堆煙絲里發(fā)現(xiàn)了零零碎碎被揉得幾乎看不見細條的紫色花瓣,好奇之下,卻又莫名覺得又有幾分眼熟,俯身從那灑落一地的煙絲中捻起幾絲,我遲疑著入口淺嘗…… 那是開滿青丘山野的小花,名作—— 幻情。 或許對于天生擅魅擅幻的狐族來說,幻情只是山野間隨意可見的野花,可對于其余種族來說,卻堪稱是一種不會上癮的毒品,能將心里最深的渴求通通挖出,使人得到短暫的幻覺與安慰。 幻情可入藥,后多控制計量,用于止疼,可如今,卻被他人摻入煙絲中,當作暫慰的毒品來吸。 我全身血液幾乎一霎那冷得快要凍結,腦子忍不住聯(lián)想起皇族奪位各種骯臟見不得人的手段,軟腳癱坐了半晌便又后知后覺道—— 他是會醫(yī)的。 天帝精湛的醫(yī)術早就成為上界眾所周知的秘密,而內(nèi)宮中單辟而出的寬闊藥房顯然彰顯了其主的學識,再者幻情燃燒時會有甜膩的香氣,入口卻是奇苦的,若是他人下藥,他又怎會不知…… 我似乎偶然撞破了天帝的秘密。 16. 我應當住手的!或許是太過隱秘的好奇心,還是出于對他人私事的探究…或只是想知道更多關于這個男人的過去,這一切,終究令我在天光墜落的早夜,再一次潛進了他的書房。 與其說是潛入,不若是光明正大。 我的身份像是一塊隨時可以通行的令牌,饒是我有時想著,若我是青丘的jian細,需要偷些什么重要公文或是知曉些私密情報,通通都是極為容易的。 可他卻好像完全沒有避著我。 依舊是那般的早出晚歸,成日見不著半分人影。 這點頗令我羞愧…我辜負了他對我的信任。 我在一摞最靠手側的公文底下,找到了壓著的幾張黃紙。 那是關于我的…還有沅夕。 根據(jù)深深壓痕來看,可謂有不少時日了,上面有著他人翻看時輕捏的指痕,把我這段時日的僥幸全都踩在了腳下。 那時我想著,或許天帝從未見過沅夕,抑或是他如此繁忙中也并不知曉今年狐族選送上的人是誰…… 他知道了,卻并未戳穿,由著我如此裝模作樣了許久。 也對,皇族的一舉一動,又怎是我這種野狐貍裝得出來的。 或許那時在外宮騙騙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綽綽有余,可天帝到底是天帝…便總有露餡的一天,其實我從說漏嘴的那日便等著他日將要到來的審判,可我從未想到,最后以這樣的方式被人袒露在桌面上。 我將那幾張紙輕輕壓回了最底,腦子突然很亂,或許他今日也許又像這幾日過分忙碌的那般,不會回來了,即時剎車還來得及,每個人都會有秘密…知而不破,大概是目前對我最好的安排。 我想走了,想徹底逃離這里,或許明日一覺醒來,我依舊可以裝作什么都不知曉的模樣,日日便這樣陪著他,陪著這個孤寂的天帝。 路過的裙擺蹭過畫桶,匆匆勾落了一地的卷軸散開了其中一副,我俯身間不可避免地看見了一席飛舞的青色衣擺,那是女子的服飾。 往上一點點輕推,在即將展露女子面容之時我遲疑了許久,心里不斷閃過遲遲未婚的天帝究竟喜歡的是怎樣的姑娘,抑或是這么多年的后宮空懸,究竟等待的是何人。 我好像又接近了某些真相。 17. 畫卷徹底打開,入目的,卻只有空蕩蕩的臉。 衣著服飾皆精美細刻,就連褶皺處的陰影也畫的極為逼真,只是,畫上的人沒有任何五官,只是空蕩蕩的一方白紙。 我忍不住翻看了所有的畫。 有青衣飄蕩的,有在無垠白雪中裹著厚厚斗篷的,也有穿著一席凌霄花繡樣的喜服立在庭院月下的。 可通通,都沒有面龐。 詭異,又奇怪。 但不知為何,我卻知道,這些畫中的女子,無論穿著如何,便通通都是同一個人。 沒有提款,沒有印章,沒有什么多余的字,甚至沒有署名,明明看似隨意而作,我卻感覺,這一幅幅卻是畫者的心血之作。 遠處半開的窗欞突而被路過的清風吱呀卷過,我久久凝視著那一幅幅無臉人相才似大夢初醒般緩過神來,驚了一驚,慌慌張將卷軸卷好放回,幾乎若逃跑似地奪門而出。 18. 他今夜果然沒有回來。 或許實在是公務太忙了罷,我曾從那帶了我?guī)兹毡愦掖译x開的天凰族的jiejie那聽聞,天帝每逢叁月的時日,總是很忙的,像是提前加班加點處理了半月的公文,而這公文又都是時時變遷,卻總也看不完的—— 朝中督相之位空懸百年,天帝也沒有再納新之意,只是空著,好像在等一個再也等不到的人,也或許只是沒有中意之屬… 而那空蕩蕩的后宮與無人之屬的督相之位一般,惹人眼熱爭奪,但身為天帝的零隨,已然是大權在握,端是一個說一不二的主,倘非他自己點頭,又有誰能強行進得了這深宮寂寂。 天后…或是天妃,那是一個很好的位置么? 我有些恍惚地坐在天帝書房前院的一棵樹上,枝葉的掩映細碎,將那通透而下的月光反給了那一望無際的黑夜,細碎的月色打在地上,而我,躲在那枝葉的陰影中寂寥無言。 這也是我頭一次違反宮規(guī),用狐丹施了一個高級障眼法,偷偷在深夜留在了內(nèi)宮之中。 我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般做,更甚于我并非沅夕,或許也不該去好奇這天帝的辛密,白做什么多余的無用功。 只需這一萬年期限一到,我便可重獲自由,或許沅夕終有一日當權之后還能記我一情,終歸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還能令我的家人弟妹、甚至于千秋后代都榮享一生。 這般來看,一萬年雖說對我這一個壽命不長的小仙很長,卻又十分值得,至少這回報,恐是令太多人眼紅眼熱的。 同樣也不需我耗費什么要命的風險。 我不是沅夕,我不需要去爭取什么…只需要熬過這一萬年。 我這般告誡自己,那從白日便開始躁動的心卻告訴我,不是這樣。 那個令當今天帝求而不得的女子是誰…她又去了何處? 我真的太想知曉了。 或許她還要比那以容貌著稱的青丘帝姬美上數(shù)倍,才能俘獲這樣的男人的心。 我坐在陰蔽的黑夜中,樹葉遮擋了所有的光。 而對于上界來說,當今的天帝,就是他們的光。 我好像有很多話想說,憋在心里,像是一個即將撐破的行囊袋子,可轉過臉來,卻又一個問題也想不出,心里卻只是悶悶的,好像看不見來時的路,也看不盡那深澈的宮廊。 靈燈隨著那依舊微涼的夜風輕輕搖晃,忽明忽滅,倒映在波光鱗影的華清池上,我不知何時睡去,卻又在半夜下起細細的雨來。 我伸出手去,柔柔的春雨落在手上,輕得好似怕驚醒了萬物,大夢初醒間,我方才有些茫然地想道—— 原來已經(jīng)是真正的春天了。 19. 雨下了好多好多天。 我撐著油紙傘,兀自走在寂寥的深宮長廊上,卻不知已經(jīng)離那夜過了幾日。 夜色很深,細雨綿密得像是濃稠朦朧的霧,我從暗處來,又跨過那宮燈映照的橋影,走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不知不覺間,不遵守宮規(guī),好像已經(jīng)成了一件習以為常的事。 我每夜都在內(nèi)宮的某一角落醒來睡去,這對于一個山村野狐的我好似與往日的生活并無差別,好像也更談不上降低了什么生活質量,或許這可能對于沅夕本人來說尚且難熬,但對于我來說又何曾不是? 她為的是生活質量,我為的卻是心事。 自那夜之后,我再未見過天帝。 直至第二日天光湛明,我見過那前來送取文書的仙官方才得知,天帝已然出了公差,歸期不知,而卻又在臨走前微微一頓,又轉過身來補而告知,他大概七日內(nèi)便會回宮,讓我自履職責,不必多言。 我原先些許奇怪,而后在通過外宮之前的那些關系才偶然八卦得知…雖是時日不定,天帝卻會在每年的叁月都悄然離開七日,去向不知,已是成了這百年間的慣例,也并不算什么秘密。 我有些悵然,卻又不知自己這低落的深思來源于何方,或許也只是悵然。 而在此悠悠而過的時日間,我也從初始對于大逆不道的顫顫巍巍,變成了如今的麻木。 我翻遍了天帝的書房,卻再也沒有找到任何的東西。 除了那些沒有面孔的畫。 春雨綿綿不絕,我將一切的沉悶,歸咎于這始終不太晴好的天氣。 于是在此后的時日我才后知后覺明白過來,那夜,卻乎正是他離開的第七日—— 我在書房前的樹影下,撿到了一個人影。 他說,他叫零隨。 是漂零蓬斷的零,也是零圭斷壁的零。 或許也應該更確切地說—— 我撿到了醉酒的天帝。 更┆多┆書┇籍:w oo 1 8 .v i p (W oo 1 8 . vi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