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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金華風月在線閱讀 - 臣再拜頓首

臣再拜頓首

    女帝都不知道是怎么被送到幽州刺史府上的。待她回過神來,面前已經(jīng)是高南星的臉了。據(jù)法蘭切斯卡說,到底是沒有什么失態(tài),甚至因為全程面無表情也不多說話反而嚇得來接人的刺史府管家誠惶誠恐,生怕沖撞了貴人。

    “高jiejie……”她出聲喚道。

    “陛下,臣已經(jīng)備好棺木,幽州吃緊,只尋到一副黃楊木的用來收殮趙將軍,即日便可起靈返京?!备吣闲浅谅暤?,揮退了侍從,只留下法蘭切斯卡一人。

    她在用朝臣的方式迫使女帝清醒。

    “朕知曉了。先安排竟寧入殮,將人秘密移回京里趙府,別驚動人。愛卿近一月余都未曾報上折子,可是有什么問題?”她整理了呼吸,讓情緒平穩(wěn)下來,接過法蘭切斯卡遞來的茶盞,又一次露出獨屬于皇帝的那種深不可測的笑容來。

    高南星聞言微微睜大眼睛,深拜至地,“臣自軍急以來,每五日都要遞上軍情民情折子,從未間斷,陛下已經(jīng)一月余不曾收到了?”

    “不僅如此,朕還發(fā)了斥責書信,想來愛卿也不曾收到。”女帝輕輕用指尖敲擊茶盞,發(fā)出叮咚之聲。

    “是,臣不曾收到此信?!?/br>
    看來是路上被人截胡了。女帝壓下眼簾,逐一確認起事項來,“運來漠北的糧草可如數(shù)收訖了?共計二十萬石,全部充作定遠軍并幽云朔方三州賑濟?!?/br>
    “回陛下,臣十日前已上奏過此事。糧草總重雖無缺漏,但期間混雜許多麩皮泥沙,可用者寥寥無幾,我城內(nèi)百姓已有食不果腹的跡象了,便是定遠軍中,也聽聞缺糧少彈,頗為艱難。”

    “……好一個崔符,竟把主意打到這上頭來了!”女帝拍案而起,卻一時頭暈目眩,讓高南星扶著了才勉強站穩(wěn),“現(xiàn)下還要惡人先告狀!”她給法蘭切斯卡一個眼神,對方便從袖中掏出幾折事先挑上來的折子,分別是彈劾驍騎將軍趙竟寧、輔國將軍秦青松、幽州刺史高南星以及云州刺史陳思退的,“真當他崔家只手遮天了不成!”

    她復坐下來,定了定神,“先別起靈。讓竟寧在幽州再留幾日。崔氏子此等禍害,也不必留到清算之時了,即時就治了他?!彼D(zhuǎn)了個頭對高南星道,“明日朕要去軍中,還望愛卿替朕準備些東西?!?/br>
    高南星和女帝同窗十年,自然知道女帝要做什么,“陛下放心,臣必然為陛下安排好?!?/br>
    第二日就傳來饒樂失守的消息,秦老將軍率軍退守朔州本部,剛好同女帝的車駕碰上。

    女帝同了幽州刺史運糧草冬衣的車馬,剛下車便見到了秦老將軍。

    秦青松須發(fā)皆白,一臉的憔悴,走路時甚至還有些一瘸一拐。

    女帝戴了幕籬遮面,法蘭切斯卡則是以頭巾包了那頭顯眼的金發(fā),一路跟著運糧的小吏進了中帳。剛走得近了,便聽見秦老將軍同人爭辯的聲音:“朔州城地勢艱險,如今缺糧缺水,冬衣不足,只能依靠地勢守住!我敬你們是圣上欽差,但別給臉不要臉!”

    “秦青松,你無非就是貪生怕死,才只守不攻,怎么,看趙竟寧失蹤了,怕了?”

    女帝和法蘭切斯卡對視一眼。

    “饒樂失守,你就等著被陛下問罪吧!”

    “圣上自會明鑒,我一生忠心社稷,這朔方郡還是圣上和我一起打下來的!”

    “你別囂張,過兩日圣上的斥責旨意就要下來了,你且等著吧!”

    兩相交鋒,到底秦青松顧及他是朝官,也不敢對他做什么。

    女帝跟著運糧吏掀了帳子進去,“要我說,秦老將軍就是太仁慈了些?!彼揪驮跉忸^上,此刻越發(fā)惡意上涌,“法蘭切斯卡,把這個挑撥軍心的自稱欽差倒掛到朔州城門樓上去,看看你能堅持多久。”

    “好嘞?!狈ㄌm切斯卡只等著女帝的號令,這下有了令,上手便抓了這人衣領,提起來就往帳外拖去。

    “你算什么人,我是朝廷的欽差!奉了圣上旨意監(jiān)軍!”

    “我可沒叫你監(jiān)軍啊?!迸巯屏四换h,露出底下一張面有慍色的臉來,“既然是奉了朕的旨意監(jiān)軍,那現(xiàn)在也可以奉了朕的旨意去自掛在城門樓子上,也不是什么大事。”

    “參見陛下!”秦青松根本沒想到女帝會親自來朔州,趕忙跪了下去,“臣有罪,未能守住饒樂,請陛下責罰?!?/br>
    “秦老將軍快起,”女帝趕忙扶了秦青松起來,“我楚軍正是用人之際,朕怎會罰你呢。更何況饒樂本就易攻難守,現(xiàn)下缺衣少食,如何守?。侩抟雅扇税l(fā)信回京急征糧草,這幾日先守住了朔州,我們再行反攻?!?/br>
    “陛下還肯信臣,已是莫大的恩德了……”秦青松嘆氣道,“只是趙小將軍,還下落不明?!?/br>
    “朕遇到他了?!迸鄢谅暤溃霸谟闹莩峭?,流沙河邊,朕遇到他了?!?/br>
    秦青松一時喜出望外,忙道:“趙小將軍可還好?”

    “總算還是全尸?!迸坶L出一口氣,面露愧色,眨了眨眼睛道,“已經(jīng)很好了?!?/br>
    一時帳內(nèi)陷于寂靜。

    死一般的沉寂。

    半晌,秦青松忽而跪地,兩手抬到額頭上行了個武將的大禮,“臣有罪。不曾攔住趙小將軍,害他平白受辱,身死邊關,請陛下降罪!”

    “青松,起來,你和朕說,他究竟為什么沒聽朕交代,帶了百人就敢奇襲阿勒泰山口?!?/br>
    朝中押來冬衣糧餉了。

    竟寧在漠北按著女帝的旨意已死守了小半年。她曾被先帝發(fā)配漠北守了近三年邊疆,確然是了解這里的,她的回信里總是替他指一指用兵的關竅,也和他提一提近況。天子的筆跡總是清癯有力,中宮收緊而四肢舒展,透著和她本人一般的清冷剛勁。

    隔著書信紙筆,竟寧自回了漠北便被吹得冷冽許多的眉眼便不禁軟和下來,他仿佛聽見心上人的殷殷叮囑,想起臨別前她溫和柔潤的笑容。

    只是京中已許久不來信了,他不禁有些擔憂起遠在深宮中的皇帝。但轉(zhuǎn)而一想,她畢竟是天子,能有什么事呢,便只好將她的書信翻來覆去地看。

    “將軍,將軍,您快去看看,這次的糧草里有許多沙子……”這小將是他一同長大的,此時去驗收,發(fā)現(xiàn)不對趕緊避開了人請他去看,免了軍心動搖。

    他究竟年少氣盛,看了那不足數(shù)的冬衣糧草便要將監(jiān)軍痛打一頓,手上都拿了劍了,卻聽那監(jiān)軍冷笑一聲:“趙將軍,你以為這東西不是京里發(fā)來的么,今年糧草賦稅不足數(shù),將軍先將就著吧?!?/br>
    原是她也為難么。

    他叫人看住了這個監(jiān)軍,到底是京中的朝官,打殺了他只怕天子面子上下不來,便只有厚待在營中,等春季時候他回京交代復命。

    “清點可用的糧草,麩皮可以喂給馬,糧食稍微減少些,我們每日安排一部分人出巡打獵,再盯著漠北人的車隊,能截多少是多少,實在不足,便從我的配糧里扣?!壁w竟寧的眉眼被朔風吹冷了幾度,漸漸顯出些愁思來,他第一次做主將,總怕辜負了那人的期待,想把周圍人都照顧好。

    “是,將軍。”小將領了令便走了,只留他一人在營地里徘徊。許多人都是和他父親一同征戰(zhàn)來的,見了他也有幾分敬意,紛紛喚道“趙將軍”。

    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全系在他一人身上,焉能不慌。

    秦老將軍和他分頭守住幽州和朔州。云州部自不必憂慮,那邊有陳刺史并韓將軍,還有涼州部可以回援。依女帝的意思,他只需守到冬季,趁漠北水草不濟、部落遷徙時打個措手不及,便可逼退他們了。

    只是現(xiàn)下這缺吃少穿的,怎么去奔襲。

    她應當是知道的。

    “嘁,我還以為趙將軍如何英明神武,原來如此貪生怕死,縮頭烏龜一般躲在城中,不敢多進一里地,這樣漠北蠻人何時能退?。俊边@個臨時派來的監(jiān)軍慣坐中帳,冷笑道,“陛下旨意,秋來正是反攻蠻子的好時機,怎么將軍一絲從令的想法也沒有?這便不得不報將軍一個不聽旨意圖謀反的嫌疑了?!?/br>
    “軍中冬衣棉被糧食草飼皆不足,我如何帶人反攻?!”竟寧何曾受過這種閑氣,日日被人諷刺要挾上報天聽,偏偏那人的書信已經(jīng)數(shù)日不達,他寄出去的信件也皆無回音,難以探知她的心思。

    “這就是將軍的問題了。將軍既領了代都督職在外,怎反來問我一個小小監(jiān)軍?輜重糧草也都是京里發(fā)來的,我不過奉命押送,將軍有不滿大可以發(fā)折子詰問圣上!只是將軍不僅作戰(zhàn)不力,還幽禁監(jiān)軍,說小了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說大了可就是謀逆大罪?。 ?/br>
    “我怎會有謀逆之心!”少年人雙眼發(fā)紅,“我趙家世代忠良,你既說我貪生怕死,我這就帶人攻下延平城!”他到底還是急躁,點了幾千人便要趁夜襲擊延平城。

    “他就真的去了?”女帝輕咬銀牙,盡力忍住了破口大罵的沖動,“然后呢?”

    “臣聽聞趙將軍攻下了延平,而后為何又奔襲阿勒泰山口,臣便不知曉了。臣當時被監(jiān)軍以督戰(zhàn)不力為名罰了五十軍棍,只能閉門不出。”

    “朕……從不知道竟寧還攻下了延平,看來朕也承平日久,五感鈍了,竟沒發(fā)現(xiàn)有人攔了折子?!迸圩猿耙宦?,輕聲嘆氣,“老將軍多歇歇,朕早看到老將軍行動有些不便,怕是軍棍的傷還未好全?!?/br>
    “讓陛下見笑了,臣年紀大了,難免恢復得慢些?!鼻厍嗨擅媛遏錾?,“只是誤了趙小將軍?!?/br>
    “罷了,既然他攻下了延平,我們據(jù)了延平也還有反攻的期望。朕馬上便前往延平,還望老將軍莫走漏了風聲,”女帝正色道,“現(xiàn)下是長公主假扮作朕鎮(zhèn)守在宮中。直到四五日后御駕親征的鑾駕到幽州,將軍都還請死守朔州不出,若有不聽的,先斬后奏便是?!?/br>
    “臣謹遵陛下旨意?!?/br>
    女帝起了身,叫上法蘭切斯卡,“我們快馬加鞭去延平?!彼肓讼?,又轉(zhuǎn)過來對秦老將軍道,“朔州一線,就勞煩將軍了,至于那個監(jiān)軍,將軍切莫真斬了,朕還留他有用。”

    女帝拉起一個笑來,看得秦青松有些脊背發(fā)寒。

    “是,臣明白了。”

    剛牽馬出了朔州營地,女帝便扶著法蘭切斯卡差點上不了馬。

    “景漱瑤……你還好吧……?”他不敢驚動了旁人,只能半扶半拖著這個難纏的天子往外走,“怎么突然就站不起來了……”

    “我腿上磨破了?!迸勐曇羝届o,“怕沒留下多少好rou。你扶我一把。”真是一點都不客氣。法蘭切斯卡沒辦法,只能牽著馬到了沒人的地方,把女帝舉上馬去,看她蹬穩(wěn)了才自己上了另一匹馬,“你能不能行???”

    “我怎么不行。”女帝冷聲道,“不行也得行?!背弥┏氰庱{出動的消息還沒出,定遠軍里這些樁子沒反應過來,她得把事情全部做完才行,別說腿上沒好rou,就是把腿鋸了也得干完。

    不然她的少年郎就白死了。

    現(xiàn)下是第四日,明日一早宮中的鑾駕就會發(fā)兵親征往幽州來,圣人親臨,消息必然三日內(nèi)即可傳到,統(tǒng)共不過還余下三日時間,必須將幽云朔三軍全都走一遍,撈出可能的暗樁,還要安排人告御狀當朝彈劾崔氏。

    “走,抄近道去延平。”

    宮中四日不平了。

    崔簡被禁足蓬山宮,撤了六宮大權?!伴L公主”暫回了公主府,“女帝”余毒未清,雖然漸漸地好了起來,終究是斷了朝議,縮在棲梧宮“養(yǎng)病”,連女帝身邊的西人親衛(wèi)也幾日不見蹤影。

    宮中人無不惶惶。盡管沒人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究竟“天子”周身的沉悶氛圍還是從棲梧宮擴散出去,漸漸蔓延到整個金烏城。

    崔氏在京中的幾處府邸被暗中監(jiān)視,但凡有一絲風吹草動便要報信宮中。

    女帝臨走時攜帶的信鴿陸陸續(xù)續(xù)飛了幾只回來,傳信幽、朔兩州均有衣食不足數(shù)之情,讓趙殷暗中查訪戶部派出的主事及崔平門生故舊動向,物資數(shù)額不少,很難短時間內(nèi)全部銷賬,大概率還在京中,最好能盡快撈出,隨鑾駕直發(fā)漠北。若實在不足,便另開了天子私庫,動用從前昭熙鳳君名下的商隊購置物資,以西洋商隊出關行商名義急速送至軍中。一并還有女帝親手所書崔氏罪證,只等燕王回京,便可查抄崔氏家產(chǎn),將崔家一網(wǎng)打盡。

    “趙大人,明日下孤便要依阿姐的意思發(fā)兵親征,到現(xiàn)在還沒有趙小將軍的信傳來,孤?lián)摹?/br>
    長公主不擅長政務,在揣度人心上卻向來比女帝更妥帖。

    “殿下,竟寧是活不成的,臣以為陛下也做好了準備。明日出征,臣會隨鑾駕去往幽州,屆時還請殿下關照朝中。臣的人已經(jīng)聯(lián)系上了燕王,不日燕王回京,殿下的擔子便能輕許多了?!?/br>
    梁國公的聲音異常平靜,為將者一早便做好了準備馬革裹尸,他是這樣,想來竟寧也是這樣。

    長公主卻不這么想。她取了茶具,親手為趙殷點了一杯茶,道,“阿姐自通泰四十九年后便再未親手執(zhí)劍了,大人知道是為何?”

    “臣不明,望殿下指點?!?/br>
    “因為阿姐心念馮文忠公?!遍L公主倒出一杯奶白的茶湯來,“馮文忠公死于阿姐劍下。而此刻的趙小將軍,也不啻為死在阿姐手下?!彼p聲微笑,“阿姐要立趙小將軍為后,可不是為了梁國公府的兵權啊?!?/br>
    長公主柔柔地笑,看起來溫軟婉約,很有些天家女眷獨有的輕靈風姿。

    “臣……明白了,多謝殿下點撥?!?/br>
    “大人明了便好?!彼终迳喜铚按笕嗣魅毡阋稣髁?,孤以茶代酒,祝大人凱旋歸來?!?/br>
    趙殷正謝了恩典,便有一小黃門匆匆跑進殿里:“陛下!陛下!燕王回京了,要求即刻見陛下!”

    然而,十年不曾執(zhí)劍的女帝腰里還是佩了一把青光寶劍。這劍很重,乃是專為沙場馬戰(zhàn)所制,要想舞得隨心所欲甚至還需要雙手握持。

    還是她從少年郎的甲上解下來的。那時這劍上滿是血污,幾乎看不到劍鋒。

    此時女帝便高擎寶劍,在延平城下叫門。

    “法蘭切斯卡,如果不開,你就進去探探虛實。我怕已經(jīng)被漠北人吞了?!?/br>
    “好,還是老規(guī)矩,有危險就放血,我聞到味道就能找到你?!狈ㄌm切斯卡沒多問,徑直下了馬繞了開去,隨后找到一個不引人注目的墻根,幾下蹬墻,輕輕巧巧便翻上了城墻,消去了蹤影。

    “來者何人?”

    “我才要問你們是何人,我乃圣上特使,奉圣人之命據(jù)守延平?!迸鄹呗暯械?,舉起金牌,“開城?!?/br>
    不多時,一騎小將當先飛馳出城,身上衣袍襤褸,只有甲片包裹在身上,讓他看起來還沒那么狼狽。這小將手提一桿長槍,身佩一柄寶劍,策馬飛馳而來,在距女帝三尺遠的地方勒馬停下,驗明金牌,確認身份。

    他似乎是當年和竟寧一同受賞赴宴的。

    小將盯著女帝毫無遮攔的臉看了許久,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何,正身已驗明了吧?”女帝揚起頭顱,正視對方的眼睛,“可能放行?”

    何止是驗明。

    小將利落地翻身下馬,單膝跪下,叩拜行禮:“參見陛下……!”再抬起頭來,他已然是熱淚盈眶,眼圈發(fā)紅,“請陛下隨末將入城!”少年人不敢托大,一手牽了馬,一手牽上法蘭切斯卡的馬,高聲叫道:“正身驗明!開城放行!”待城門放下,便側(cè)身避讓,請女帝先入城。

    延平城內(nèi)全是趙竟寧的舊部。來到城中,因著法蘭切斯卡不在,女帝下馬時忍著腿上劇痛,險些摔了下馬。城中門戶緊閉,只有少數(shù)人馬鎮(zhèn)守城中,百姓都安置家中不得擅自外出,以免不測。

    待到了城樓中,一群尚不知事的少年人圍坐在一起,面有哀色,卻仍在商議如何布防守城,看得女帝難受。

    那小將這才跪下:“末將白連沙恭迎陛下圣駕!”眾人一聽是女帝親臨,一時忙行禮跪下,口呼萬歲。

    “都起來吧,朕原本也是避人耳目出來,別驚動了人?!被实劭雌饋盹@然也不太好,頭上臉上全是沙子,連日兼程趕路,被朔風吹得早沒了宮中嬌養(yǎng)的滋潤,頭發(fā)枯草一般盤結(jié)在頭上,只有一身圓領袍還算得上整潔,還是在幽州城找高南星借的,下擺甚至有些短,才剛到腳踝上一寸,“你們今年都多大了……?”女帝忽地問了這么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問題。

    “末將今年二十”“十六”“二十四”“十八”……都還正是最年輕少艾的時候,一個個熬紅了眼圈,為了守住延平憔悴得很。女帝心下嘆氣,面上只道,“城中兵馬幾何?糧草幾何?現(xiàn)下如何布防?”

    為首的白連沙趕緊地拿了軍中賬目來和女帝對了,道,“趙將軍身領百人輕騎強襲阿勒泰山口……”

    “他已經(jīng)以身殉國了?!迸鄞驍嗔诵ⅲ叭粢S他一身清白,免不了諸位要死守住延平,反攻已被漠北人占領的清寧、懷遠、崇華三地,重以阿勒泰至祁陰山南北麓為界。待立下功業(yè),殿前參奏,才好一氣治了博陵崔氏子弟?!?/br>
    女帝叫來法蘭切斯卡,又一次拿出了那封彈劾趙竟寧的折子:“這折子是四日前送至京中的,出自監(jiān)軍崔符之手,想來他偷換了糧草物資,崔氏截斷驛館傳輸,三州刺史折子遞不進京,專在此要坑殺竟寧?!迸鄣穆曇粲行┌l(fā)冷,“朕從京中發(fā)出的物資可是足數(shù)的?!?/br>
    “不過,”九五之尊轉(zhuǎn)而又和緩了語氣,“梁國公在京中已著手查辦被貪墨的糧草物資,不日便將發(fā)出,另有朕的私產(chǎn)商隊也會盡快運送糧草至前線,堅持幾日便要準備反攻了?!碧熳邮樟速~本奏折,溫聲道,“辛苦各位將軍了?!?/br>
    待小將們聽了布防調(diào)整后都下去了,女帝才問起親衛(wèi):“我們帶出來的信鴿還剩幾只?”

    “只有兩只了,你想好送什么信回去?!?/br>
    “先寫一封吧,饒樂失守,從塞上就地取材的希望就斷了,非得京里送來物資才行,延平地勢高峻,據(jù)守險要,定然是還能守幾天,要反攻回去重組幽州乃至灝州都必得等糧草到了才行?!迸鄄幌朐偈厥裁磧x態(tài),煩躁地抓起自己的頭發(fā),“開春雪水融化之前必須奪回灝州?!?/br>
    第五日。

    宮中依照女帝留下的旨意,以久攻不下為由,天子御駕親征漠北,鑾駕今日開行,留長公主監(jiān)國,燕王輔佐,京中一切事務皆可便宜行事。

    代替女帝上鑾駕的是喬裝過后的貝紫。銀朱隨侍在側(cè),假作大楚天子正在其中的假象。

    前一日燕王剛到宮中,便帶著幾個風塵仆仆的庶民模樣人撲通跪在“女帝”身前,告起御狀來,言及崔氏在博陵一帶魚rou鄉(xiāng)里,欺男霸女,甚至還有逾制之舉,大有逼宮造反的意思?!芭邸闭鹋敿聪铝畈榉饩┲写奘细√镎?,博陵崔氏另交贛州鎮(zhèn)撫司圍守,待漠北平定后再行治罪。

    在外監(jiān)軍的崔符崔筱也被暫時停職,“女帝”另調(diào)了甘寧道司馬張允中督運糧草,即日啟程。

    第五日晨,崔家門生在朝堂上喊冤,以為崔氏平白被冤,請長公主明察。

    燕王當機立斷,重新宣讀“女帝”擬定的旨意,叫來金吾衛(wèi)及大理寺少卿沉晨拉走為崔氏鳴不平之人,當即革職下了詔獄,一時崔黨人心惶惶,再不敢冒頭。燕王辭官前本就是左金吾衛(wèi)大將軍,才辭官半年,自然新將軍也都是他的舊部,一時間控制了京城風向。

    漠北這頭,女帝秘密駐扎延平,指揮延平守軍擊退來挑釁的漠北輕騎。

    “陛下,要下雪了,您還是進屋里吧?!笔悄翘靵斫討陌走B沙。

    “下雪了不正好么。”女帝難得笑了笑,雖然是冷笑,到底是比前兩日要松快了一些,“夜里便在城樓上潑水,省得他們攻城?!彼聪虺峭獾牡匦?,“大概今晚上就要下雪,你們今日將冬衣理一理,找身體最強壯的人穿得厚實些,沿著我們城外挖一道護城溝,想來也挖不了太深,及膝蓋上兩寸即可,兩人寬,如有余力可以再深些,明早趁太陽還沒升起來多久,用雪填滿這道溝,挖出來的土便直接加固在城墻周圍?!?/br>
    “末將明白了。”

    雪上是很難用火器的,便只有水攻了。

    “還有,”天子又叫住了他,“下雪之后,城里燒炭燒火的時候,多燒點水,燒開了,熱的也有用,冷的也有用,用不完的雪也大可收集起來?!?/br>
    第六日了。

    果不其然,到了夜里便開始下起了大雪,不過出乎所料的是,不用多填滿便已經(jīng)看不到這條護城的溝壑了。

    京城來的鑾駕已浩浩蕩蕩開至燕州,再有兩三日就要入幽州地界了。

    法蘭切斯卡被女帝使喚得沒個休息,總算是將幾路押送糧草的戶部主事并文吏都拎到了延平,還帶上了三州刺史對崔符崔筱彈劾折子。好不容易到了延平,以為能坐下了,又被女帝喊去裝了一大盆雪來。

    “你要這個做什么?!?/br>
    “脫褲子?!迸墼趯m外待了幾日,連語氣都粗俗起來,將圓領袍下擺卷起來塞進嘴里咬著,確保不會出聲之后,將內(nèi)襯的褲子揭了下來。

    如她所言,沒一塊好rou,中褲已經(jīng)被染成了紅紅黃黃的顏色,和磨破的血rou粘在一起,撕下來的時候還要帶幾層皮和不知道什么時候凝固的痂皮,發(fā)出畢畢剝剝的聲音。

    到底連著顛了五日沒休息,哪能有什么好皮。

    待到揭下來,皇帝已然滿頭細汗了。

    “停。”法蘭切斯卡看得皺眉,攔住了女帝,“我來吧?!彼罅艘话蜒?,覆在女帝腿上血rou上,輕輕擦拭起來,抹掉了多余的血跡,才又拿出創(chuàng)藥,輕輕灑上去,“你也太狠了點……”待到藥粉蓋滿了傷口才撕了干凈棉布包扎起來,“腿沒了怎么辦?!?/br>
    “呸,”女帝吐了衣擺,“沒了腿我也得干,兵貴神速。”

    這邊法蘭切斯卡正服侍女帝穿上中褲和夾棉褲,剛好白連沙敲門進來,看了立時背過身去,耳尖子透紅,“陛下,城外有一隊西人商隊,自稱是聽了您的令而來,押送的是糧草和棉衣。”

    “法蘭切斯卡,你去看看?!?/br>
    “又是我?”

    “叫你去你就去,廢話那么多?!迸圩约合盗搜鼛?,“你一直替我照看商隊,人也是你熟,他們應該還帶了我哥哥的信來。”

    法蘭切斯卡罵罵咧咧走了,女帝也跟著出去,看白連沙還愣在門口,不禁拍了拍他,“想什么呢?!?/br>
    “末將不是有意打攪陛下好事……”

    “什么好事,他給朕換個藥罷了?!迸坂土艘宦?,“要是你們趙小將軍在大約……”

    他已經(jīng)不在了。

    女帝垂下眼睛去。

    “罷了,隨朕去看看城下吧?!?/br>
    陷阱簡易得很,卻還是陷了不少馬。一夜過去,城下已多出不少被凍成冰的戰(zhàn)馬和人體。

    法蘭切斯卡去驗了身份和貨品,只叫人運了東西入城,商隊只在城樓上會面,不許進城。

    倒是挺謹慎的。

    “陛下?!鄙剃牭念^領女帝倒是認得,從前在外的時候還送過錢給她,是昭熙的人,“燕王殿下的書信在此,囑咐我一定要親手交到陛下手上?!?/br>
    “看來京中都解決了?!迸劭戳诵?,道,“崔氏人已全族下了詔獄聽審,查抄京中崔家各處宅邸發(fā)現(xiàn)不少還沒來得及銷賬的糧草棉衣,書信若干,全部移送到了燕王府。”她這才有了點笑意,“阿兄還是得力的。”她轉(zhuǎn)頭對商隊領頭躬了個身,“多謝?!?/br>
    “尤里烏斯將商隊交給您,陛下,我們自然都向您盡忠。”那西人脫帽舉帽,右手撫胸鞠躬行了個他們的禮,“愿您一切順利。”

    自然是順利的。

    章定十一年二月,楚軍直搗弗爾滕河并取阿勒泰山諸部,擴為朔方郡守城,震懾漠北王廷,讓他們再次俯首稱臣,繳納歲貢,只是對天子來說,大勝還朝的,終究是少了一人,難免不快。

    待回了京,便是對崔氏的清剿。燕王首先發(fā)難,拿出御駕親征前提交過一次的證據(jù)并幾個告御狀的,再次當堂彈劾。女帝從延平帶回的崔符崔筱并幾個所謂監(jiān)軍,早被拖得半死不活,還要叫押上金鑾殿重新數(shù)落貪墨糧餉、逼死將軍的罪責。

    其實女帝幾個月里聽了太多次,已經(jīng)都麻木了,這時再聽,不過是鈍器剜rou,得不到痛快而已。

    “崔符以監(jiān)軍之名,欲加趙將軍殲敵不力之罪,在趙將軍攻下延平后休整不到三日,又以謀逆嫌疑迫使趙將軍攻阿勒泰山。他不僅扣下糧草,還不給趙將軍人馬,讓他只能帶著不到百人奔襲山口。趙將軍出戰(zhàn)后,他緊閉城門不出,兩天一夜不讓將軍回城用飯,將軍饑寒交加,還要連攻山口,最后被漠北人萬箭穿心而死。”白連沙聲音嘹亮,語帶悲憤,一字一句說來,讓朝中人都不忍卒聽。

    “崔符、崔筱,貪墨餉銀,殘害忠良,請陛下嚴懲!”

    他還沒說完,“臣此處還有將軍血書一封,將軍出戰(zhàn)前自知無法回京再見陛下,特血書一封讓末將交給陛下,請陛下過目?!?/br>
    女帝親自下了御座,接過血書,讀了片刻才道,“驍騎將軍趙竟寧,少年英杰,以身殉國,忠烈可嘉,追封為宣平侯、柱國,附享太廟?!彼褯]辦法再封了,只叫起她信賴的臣子,“沉子熹?!?/br>
    “臣在?!?/br>
    “朕即刻任命你為大理寺卿,主審崔氏一案,崔氏全族押下詔獄,聽候問審……此等禍國殃民之輩,務必嚴審。為防不測,朕再將親衛(wèi),正三品長秋令暫撥與你為護衛(wèi)?!?/br>
    章定十一年夏,崔氏總領大小罪名共計十七條,以謀逆罪為首,并論貪墨糧餉、貽誤軍機、侵占良田等罪名。

    沉晨將卷宗連夜整理好交到宮中時,女帝手上正套著一根宮絳,桌案上還有那封血書。她桌案上鋪開了一卷圣旨,正在寫一封詔書。

    “陛下,崔氏這樁案子已經(jīng)水落石出了。”

    女帝接過來看了看,聲音平靜得很,“這幾個直接吞軍糧的,崔符、崔筱、崔平,午門外凌遲,讓文武百官都來觀刑,務必多割幾刀,行刑過后不許人收尸,割下來的rou拿去喂狗,骨頭挫碎了全給他揚了……至于這崔丹,涉嫌謀反,按律斬首,夷三族,其余人等,九族抄家,三族流放。”

    “陛下,這……涉及崔側(cè)君父親,是否要網(wǎng)開一面。”

    “開什么?!迸劬氲∫褬O,“他父親崔容是崔氏族長,什么罪名都有他一份,一并斬了?!?/br>
    “臣以為崔側(cè)君在宮中侍奉陛下已有十年,陛下實當安撫公子一二,也是為了不寒士族之心?!背脸恳话莸降祝^久久伏在地毯上不敢起。

    不寒士族之心……

    女帝多想反駁他,可是崔容偏偏是單純被株連,他還是先帝的近臣。就是崔簡也不過是被女帝拉下水而已。誰都知道那道甜湯沒有一點問題。

    偏偏沉晨說的是對的。

    女帝閉上眼睛,輕聲道,“那便網(wǎng)開一面,改了流放,讓他去延平修城墻。”

    “臣遵旨?!背脸窟@才起了身,抱著卷宗退出了殿外。

    京中夏日暴雨,不多時便傾盆而下,電閃雷鳴,聽得人難受。

    “側(cè)君公子,側(cè)君公子!”外頭傳來宮人的聲音。

    “陛下,”銀朱通報道,“崔側(cè)君求見,想為他的父親求一個從輕處理?!?/br>
    竹白抬眼覷了覷女帝神色,對銀朱輕輕搖頭。

    “讓他滾。”女帝冷聲道,頭也不抬一下,“他本無辜,朕還允他做這個攝六宮事的側(cè)君,饒他父親一命,若多求一句,朕即刻叫他下去陪他叔叔。”她寫好了詔書,鄭重地蓋了璽印,才輕輕拿起了血書,尋了個匣子,同宮絳一同收了起來,“法蘭切斯卡,你將這詔書送去梁國公府,就說是我欠竟寧的冠禮,想和他一同下葬?!?/br>
    臣竟寧言:臣以沖齡見幸,得侍陛下左右,恭聆玉音,至于今日。而少年輕狂,冒瀆圣聰,亦見寬宥。五載以來,伏聽圣誨,何其幸耶!昔同游山寺,共賞梅花,已生相思;而后游園驚夢,又再傾心,竊以為君臣相偕,而來日壯志必得酬也。而今灝州未收,幽云飄搖,漠北難定。為將者但求盡忠報國,如若不成,當馬革裹尸,以身殉國而已。此去灝州,恐再無相見之日,惟留書一封,謹表臣之忠義,伏望陛下鳳鸞長鳴,德昭天下。臣再拜頓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