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最后的謊言 yehua4.com
符椋依然漫不經(jīng)心地抽著煙,目光長久地聚焦在電視機屏幕上,珀色的瞳倒映出斑駁陸離的光彩。 順著她側(cè)臉的流暢線條向下,我余光注意到她單薄的胸腔輕微震動過后,那張綴痣唇形漂亮的嘴,終于緩慢地恢復(fù)了開合。 “你的第一個問題,我想說的是,soulmates ,只是一個過程?!?/br> “為什么非要堅持在充滿變數(shù)的人生中,尋找不變的靈魂呢?” “總會有人和自己靈魂共振的,”我回答道,“如果能一直保持一定的邊界感,也許會達到這樣的狀態(tài)。你難道不相信嗎?” “人終歸是會過于貪心的,不想就這么止于那一步?!?/br> 我沉默了,她卻繼續(xù)說:“你知道,我今晚為什么突然跟你說這些嗎?”鮜續(xù)zнàńɡ擳噈至リ:yehua2. 符椋的表情瞬間變得凝重,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悲傷和無奈。她把頭低下來,不由分說地和我的視線交錯在一起。 “你不喜歡我了?!?/br> 不是反問,而是陳述的語氣。 小心思被輕易拆穿,我沒來由地想要避開這熾熱的視線,也根本沒想過,她不像從前那樣習(xí)慣轉(zhuǎn)移話題和避重就輕,會這么直截了當(dāng)。 我一面驚訝著,一面又好奇她怎樣發(fā)現(xiàn)的。 我試圖開口解釋,但話到嘴邊卻無法說出,變成了欲蓋彌彰的發(fā)問:“為什么這么說?” “你清楚我一向看人很準(zhǔn)的?!?/br> 她苦澀地笑了一下,煞有介事地將垂下的發(fā)胡亂地理了兩下,變得更糟了,似乎這么多此一舉的行為,只是不愿意讓我看見她的脆弱。 “我剛才說那些僅僅想試探你,是否在窺見我的真實后依然會選擇奮不顧身地愛著我呢。” “結(jié)果顯而易見。” “你的眼睛還是一如既往的不會撒謊。” 緊接著,符椋把煙灰抖到煙灰缸里,動作輕柔而熟練,仿佛一同抖落著的是她內(nèi)心的愁苦:“可是我啊,說謊成性。這次,我卻想要盡力對你真誠。” “你感覺你從來都沒有觸碰到過真正的我,而我善于欺騙、偽裝和迷惑,使你在滿心歡喜里又總覺得空缺著什么,所以猜忌,所以不真實,所以患得患失?” “有很多東西,無須多言,只要一個眼神就明白,可我卻天天在你面前裝作若無其事、裝瘋賣傻?” “讓你失望是我的錯,對不起?!?/br> 我的心中突然就涌上一股平靜卻濃郁的愧疚,也許這是出于心軟的我的本能,又也許是有些事情,的的確確是難分對錯的,因此她想將我如此這般顯得自作多情的樣子,一一歸咎為自身原因的行為本身就足夠令人動容吧。 然而我剛想說“沒關(guān)系”時,她卻話鋒一轉(zhuǎn),說起了些莫名其妙的話:“…他們都說麻雀被人養(yǎng)在身邊是活不久的。對于麻雀來說,它們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天空的遼闊,就是精神世界的淪陷;被關(guān)在籠子里后,它們的眼神也變得呆滯,翅膀不再展開,繼而沉默無聲。它們短暫的生命,就這樣無情地被囚禁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里,最后漸漸走向凋零?!?/br> “林雀,我覺得你真的就是麻雀。你自從和我在一起后,越來越不像當(dāng)初的你了。你知道嗎?你像一道卑微又瘦弱的陰影籠罩著我,那種我熱愛的,吸引我的鮮活的生命力被我消磨得越來越少。我覺得你快死了。” 緊接著,符椋反常地變得歇斯底里起來,讓我被嚇了一跳:“為什么…為什么要為了我這樣一個糟糕透頂?shù)娜俗龅侥欠N程度?我不是你向往的能讓你幸福的居所樹,你不要在我心上筑巢,更不要再花心思想著怎樣才讓我看起來更美好!” “你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我只是…只是束縛著你的——最可恨的籠子?!?/br> 大概是終于察覺到了我因她而惶恐不安的模樣,她瞳仁不禁陣陣縮放,隨后忙不迭屏息凝神,再次恢復(fù)昔日的平和。 “好吧,我想你也知道了吧?我和那個男人的事?!?/br> 我愣了下,點點頭,心中頓時充滿怒火。我之前就看到過他們的互動,曖昧得讓我怒不可遏地想把那男人千刀萬剮。于藤…沒有騙我。 她深呼吸了一下,胸膛起伏不定,眼神很嚴(yán)肅:“我已經(jīng)三十歲了?!蹦菢拥恼Z氣,慎重、冷漠又疏離,我第一次聽到她用這樣的態(tài)度和我說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你連二十歲都沒有,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何必要這么作踐自己的青春。” “…算了,我怎么說你也不會明白的,你只是你,你不是我。” “明天以后,我們以后還是不要再見了。” 她的話語是一把利刃,直刺入我的心臟。但這不是難以忍受的痛,而是釋懷的、在結(jié)束真正的苦難前,總要經(jīng)歷的陣痛。 語畢,我們之間的氣氛變得更加凝固。她不再看我,也不再說話,只是撳滅煙蒂后向浴室走去,獨留下一個冷淡的背影。 我們沒有互訴衷腸的真誠,沒有山盟海誓的承諾,更沒有所謂的相互理解,只是因為一場錯誤的相遇而聚在一起。 我無法否認(rèn)我的確很喜歡符椋,但喜歡也只是喜歡,直到我終于感覺到這份寄存已久的痛苦被撕裂,傾瀉。 我早就知道我們用單薄的情感所搭建的塔遲早會塌陷的,想必她比我更加清楚;而起因,往往可能就是像今晚的這樣的一件小事,像火種落在冗長的導(dǎo)火索上似的,裹著過往的一切,就這么迅速地割裂了我們,毀掉了所有愛和溫暖。 我一夜無眠,我猜符椋亦是。 和她在一起時,我從未有過像此時這樣的平靜、清醒。我馬上就意識到,我和符椋結(jié)束了,而且結(jié)束得尤為徹底。沉默會讓一切變得更糟,可我卻覺得這次不算太壞。 第二天,在一個微冷的雨天的早晨,我和符椋擦肩而過,然后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都沒有再見面。 我還記得臨走前,她跟我說的最后一些話。 “以前的這些,只當(dāng)是我的責(zé)任,或者說什么也沒發(fā)生過就好?!?/br> 她忽然緊緊握住我的手,表情中透露出一份堅定和決心,好像不知道在此情此景,是顯得虛偽至極的:“小麻雀,只要記得,我永遠(yuǎn)感謝著你那些愿意陪我一起走過的路就好了。” “我也永遠(yuǎn)等待著,等待著你想要重新飛回我身邊的那天的到來。” “你走吧?!?/br> 她自以為深情地說著,實際上會比我更知道,大家口中的永遠(yuǎn),根本只限于當(dāng)時的熾熱。 ——符椋,你的存在即是謊言。 希望我們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