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左南臉上的平和也消散一空。

    程美枝恍如未覺，依舊挑著筷子上一根根面條，沒專心吃面。她吃相一向不好，對她來說，吃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程美枝笑笑：“你不是煩我嗎？我也不喜歡住這里，我想住好地方去?！?/br>
    她話里總是帶刺，左南一時很難堪，唰的血色涌上面頰，像是刮了一層面皮一樣火辣辣地疼。他不確定此刻程美枝說的是不是真心話，她嘴里的謊話就像天上的繁星一樣多。

    “你和誰一起？是那個趙家的，還是姓胡的？”

    “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程美枝支著下巴。

    果然她又不愿意跟他說話，左南知道程美枝喜歡嗆他，看他無能為力的樣子，可惜他沒有任何辦法來對抗自己的情緒。他是希望程美枝過得不好的，她能夠毀了他，可他還是犯賤地離不開程美枝。

    左南試圖讓自己的口氣更傷人些：“那你找別人過去吧。”

    程美枝瞇著眼睛，歪著腦袋，有些天真無邪的意思，可惜此刻她這副模樣落在左南眼里更讓他毛骨悚然：“不行，我不準，我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沒資格說不?！?/br>
    “程美枝，你這樣對誰也不好。”

    “我喜歡這樣，你早就該知道我的報復(fù)心有多強了，即使你現(xiàn)在后悔，也沒有任何用處?！背堂乐鋈惶鹨恢荒_，勾住了左南的小腿，可惜他已經(jīng)感受不到那種緩慢撫摸的感受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的動作，“我喜歡你現(xiàn)在的表情，你是不是感覺很屈辱，很狼狽？自己不像個男人？”

    “你不要說了。”

    左南的手掌攥緊輪椅扶手，青筋畢露，他現(xiàn)在像個可憐蟲，甚至沒法站起來。過去他有多么地風(fēng)光，現(xiàn)在就有多么狼狽，他感覺自己像是陰溝里的蛆蟲，見不到陽光，只能夠慢慢腐爛死亡。

    她就微笑著看他緩慢死亡的過程，這就是她。

    “那就這么說定了。”程美枝笑瞇瞇地走過來，埋下身子抱著他的腦袋，在他額前親吻一口，好似恩愛非常：“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可別不小心摔了。”

    他已經(jīng)不止一次摔倒了，對他而言要做到正常人能夠做的普通事也是難如登天，每天晚上毫無知覺的雙腿都會提醒他，他是個殘廢。

    她理所當然又走了，去找她的新情人。

    而他連自己的妻子也無法留住。

    無力感襲來，房間里，男人猛地抱住自己的腦袋，如同溺水一般大口喘息著。房間里的一些都變成黑暗的潮水包裹住他的身影。

    出了門的程美枝隨手叫了一輛出租車，她從破舊的小區(qū)房里走出來，格格不入，司機忍不住多看她兩眼。程美枝反而不在意這樣的打量，風(fēng)情款款地照照鏡子。

    對方反倒不敢繼續(xù)看下去。

    “去哪呀美女？”

    程美枝報了呂閆的新住處：“新城區(qū)那邊，xxx路，到門口就行。”

    ——寸土寸金的地方，金融產(chǎn)業(yè)也發(fā)達，最近開發(fā)了不少高級樓盤?？蛇@跟程美枝來的地方截然不同，司機看看程美枝那張臉，有點不懷好意地想想，說不定是什么有錢人的小叁，在外面金屋藏嬌。

    總之她這種女人，長得就是妖里妖氣，他只是看看程美枝那身段，就覺得這是個妖精。

    ＊

    程美枝行李沒有什么，她什么也不必帶上，缺什么那買了也就成了。衣服包包，呂閆不會舍不得給她買新的，至于想要的，那都是以后的事情，她喜新厭舊太快了。

    別墅區(qū)每棟建筑會配備一名“管家”，負責(zé)相關(guān)的業(yè)務(wù)工作，程美枝見到的是個帶酒窩的年輕女孩，陽光開朗，她替程美枝打開了門。

    “您好?！彼B笑容都是精心準備的。

    程美枝感覺到有一點那種味道了，左家人的味道，左家最講究這些，他們家里配備著各式各樣的傭人。但現(xiàn)在是文明社會，因此他們顯得像是格格不入的老古董。

    現(xiàn)在，程美枝又找到一點這種感覺。

    程美枝一如既往地笑得甜蜜蜜：“你多大啦？”

    姑娘說她剛畢業(yè)，讀的就是這個專業(yè)。程美枝就覺得離譜，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跟社會脫節(jié)了，怎么現(xiàn)在還有這種專業(yè)？

    這姑娘英文水平也高，又漂亮又高挑，程美枝再一問問工資——比她想象的要高得多，她也只負責(zé)這一戶，只有別的事情是不管的，講究精準和專業(yè)性。

    以程美枝的水平，怕是讓她來做這個工作，她也做不下來。她想，這要討生活，也太難了。

    回到房間的程美枝坐在會客廳里，吃了點果盤，又把電視打開，聽著聲音。她感覺自己是有點跟不上時代了，和好多婦女們一樣，她有點喜歡花花綠綠的東西，甚至喜歡大音量。

    所幸呂閆還沒懷疑過她的年齡，只是覺得她脫節(jié)社會，沒什么自立自強的本事。如果讓他知道自己的年紀能夠做他小媽，指不定他得做什么。

    今天呂閆還沒有回來。

    程美枝趴在沙發(fā)上，看到他留的信息。

    [家里有點事情，解決完了就來陪你。]

    恐怕不只是一點事情吧……

    程美枝放了半小時，玩到無聊了，才慢悠悠地回復(fù)他：[到時候路上小心，愛你。]

    她果然很關(guān)心他，起碼她知道自己有多重要。

    一群兄弟姊妹里，呂閆避著別人的視線擋住手機屏幕，臉色板得肅然，目光忍不住瘋狂地瞄著消息欄。隨后忍不住心里的喜氣，嘴角上揚。

    “哥，你笑什么？”叁叔的閨女見他這個模樣，很是好奇。

    “去去去，大人的事情關(guān)你這個小毛孩什么事?！眳伍Z把手機翻面扣下，回歸嚴肅，看著倒是唬人：“你這次要是考不好，你爸打爛你屁股?！?/br>
    但人也不怕他，小姑娘冷笑一聲：“你這回要是鬼混，老爺子打斷你腿?！?/br>
    呂閆便徹底沒了笑意，很不耐煩：“滾滾滾?！?/br>
    他一點也不想回家，一回家了總是一幫子人數(shù)落他，說這個表哥又在哈佛拿學(xué)位啦，那個表哥又在高盛任職了，而他還在飆車泡妞，玩物喪志。

    ——如果是程美枝的話，也許她也會覺得他的兄弟們更優(yōu)秀。

    呂閆掐了自己胳膊一把，讓自己擺脫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