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他得意洋洋,漫不經(jīng)心甩出一句:“你看不出來,你爸對我很滿意嗎?” “我爸也不是什么忠厚老實的人,給你臉罷了?!?/br> 她沒好氣翻了個白眼,不愿承認(rèn)他的話。 順便提醒他,讓他別太得意,知道這個家事事都得由劉圻梅點頭才算成。 “我說什么來著,我媽就算不知道我們以前早戀,對你這種男人還是成見頗深?!彼室庵刂貒@了口氣,踢了他一腳,想滅滅向來目中無人的威風(fēng)。 “顧總,你不太行啊?!?/br> 顧盛廷似笑非笑,幽深的目光望向遠(yuǎn)處燈火,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捉住她在耳邊吐了口氣,“唔,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是這個道理吧?!?/br> 溫?zé)釟庀涞盟l(fā)癢,掙扎躲了兩下,露出一截白皙脖子更方便他眷戀廝磨。 岸邊有青年人在彈吉他,嘹亮又悠揚,滿街燈如水。 她一頭青絲與風(fēng)攪動糾纏,握住他橫在脖前的小臂輕輕晃動,心神迷離,隨著一串串旋律,飄向夜色盡頭。 * 路上顧盛廷接了通電話,她不想聽,自顧走到一邊的小攤買甘蔗汁喝。 “我送你回去?!?/br> 她只給自己買了一杯,握在手心取暖,熱氣騰騰的水汽模糊了視線。 “你有事就先走,我等會兒自己回去?!?/br> 他的公寓離這里還是挺遠(yuǎn)的,坐車都要半小時。 她說走回去,只能是葉家。 “葉一竹?!彼谋砬樗蚕⒗湎聛?,目光沉沉望著她,叫她全名,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見他隱而不發(fā),明明很著急,但還耐著性子在這里和自己周旋,葉一竹于心不忍??梢幌氲诫娫拰γ嬗锌赡苁抢钣睿男挠钟财饋?。 “我要回哪里是我自己的事,犯不著你在這里指揮我?!?/br> 她原本就不怎么喜歡甘蔗汁的味道,買來是為了取暖。喝了兩口,干脆把剩下的半杯推到他手里。 顧盛廷有些無奈,終于軟下語氣:“別鬧了,我先送你回去?!?/br> 得親眼看到她進(jìn)入安全地帶,他才能放心。 今非昔比,經(jīng)歷過上次的事情,他知道已經(jīng)有太多人在暗處蠢蠢欲動,甚至已經(jīng)迫不及待挑戰(zhàn)他的底線。 也不知道她突然哪里來的脾氣,明明前不久,他們還老夫老妻一般平淡溫馨散步,又像年輕小情侶,在吉他聲中站在橋頭接吻。 若是平時,他一定不依不撓和她對峙下去,非要爭個勝負(fù)。 “你送我去寧雪那里。”她像是不情不愿退了一步,他正欲開口,又聽到她說:“等你忙完去接我?!?/br> 手里那杯甘蔗汁很快就被風(fēng)吹散余溫,他靜靜看了她一會兒,走上前和她十指緊扣。 * 目送葉一竹和寧雪上了電梯,顧盛廷才抬手系上原本敞開的領(lǐng)口,對衛(wèi)州說:“去銀色海岸?!?/br> 到了地方,正是熱鬧的時候。包廂里面烏煙瘴氣,程褚最先看到他,打了個響指。 今晚李宇不在,馬旭正在女人堆里樂不思蜀。顧盛廷坐過去,瞥了眼程褚懷里的女人,不緊不慢點煙。 “火燒眉毛了,你有閑心在這兒喝花酒?!?/br> 聽到他的話,程褚懷里的女人表情有些僵硬,滿身熱情也瞬間被潑滅。程褚不以為意,掐滅煙頭,安撫似地拍了拍女人肩膀,“還不給顧總倒酒?!?/br> 許是最后一口煙吸得有點猛,程褚皺了皺眉,語氣輕蔑:“成博宇能有多大能耐。他要真有那本事,事發(fā)的時候就該當(dāng)出頭鳥,何必等到今天?” 顧盛廷接了女人遞過來的酒,卻遲遲沒喝,冷笑一聲:“當(dāng)年他不過是個連大學(xué)都沒上的窮學(xué)生,今時不同往日,他要是沒那個本事,還敢抗?fàn)?,才是不容小覷?!?/br> 他們之間對話不多,氛圍冷淡,可字字充滿火藥味。陪酒的女人覺得無趣,又不敢表現(xiàn)太明顯,懶懶躺在程褚懷里玩手指甲。 “他如今是有了些地位,可要是沒人幫襯,一個人能翻得了天?” 程褚那股輕狂勁顯露,迷離的眼神鎖在顧盛廷臉上。 嘈雜的包廂里,他們這一角并不惹人注目。顧盛廷越過程褚去看喝得昏天黑地的馬旭,壓低聲音:“你最好別讓我知道,葉一竹出事,有你一份?!?/br> 程褚笑出聲,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顧總說的什么呀?我怎么不明白。再說了……”他湊過去,杯沿碰了碰顧盛廷的,“你的人,我說什么也不敢動啊?!?/br> 顧盛廷面無表情挪開視線,將杯中酒飲盡。程褚見他喝了酒,擺手示意橫在他們之間的女人起身。 女人不甘不愿從他大腿上滑到另一邊,他懶懶翹起個二郎腿,對顧盛廷說:“聽說趙曉玫請了一個月的假,這事跟你有關(guān)系?” 顧盛廷扭頭似笑非笑,并沒有說話。 “我可提醒你,范家對你我都很重要。” “我自有定奪,用不著你在這兒指手畫腳。” 顧盛廷語氣冷硬,從進(jìn)來到現(xiàn)在都沒有一點好臉色。 認(rèn)識他這么多年,程褚知道他是真的動怒了。 葉一竹是他的底線,他若為她瘋起來,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廷子,再忍一忍吧,反正這么久都熬過來了。” 顧盛廷望著閃動的屏幕,勾了勾嘴角,像是漫不經(jīng)心哼了一聲。 “忍?當(dāng)然要忍,只是把老子惹毛了,管他是誰,老子送她去見閻王?!?/br> 程褚擰眉沉思,正想開口,就聽到馬旭卷著大舌頭說話的聲音。 “我說廷子,李宇今兒個不在,他可是點名要你定奪鏟了楊展老窩的事?!?/br> 眾人停下手里的動作,紛紛望向顧盛廷。顧盛廷笑了笑,“這么大的事,我又不懂規(guī)矩,怕干過頭,壞了事?!?/br> 程褚樂得清閑,怡然自得往后躺,看熱鬧。 顧盛廷只說“怕干過頭”,不是不肯干、不敢干。 “你和宇哥不僅交過手,地海一事,也算過過命了。在做生意這件事上,我們在座的也沒有人比得了你。宇哥自然是信任你,才會把事情交給你。” 顧盛廷沒有去看說話的人,只是搖曳酒杯含笑,看似在認(rèn)真聆聽和思索。 “宇哥這一趟,要去多久?” “日本那邊出了事,聽說牽扯到法庭,要不是麻煩,他也不至于親自跑這一趟?!?/br> 有人忿忿咬牙怒斥:“還不是楊展他們?nèi)浅鰜淼牡湺耍∧莻€日本女人在法庭倒戈,撤銷了原本的供詞不說,還把和宇哥的勾當(dāng)一伙全說了出來?!?/br> “半路跑出來個楊展,還真是有點能耐哈。先是拿走了地海,又在背后捅了宇哥這么一刀。” 顧盛廷把話題拋出去后,自己當(dāng)起了旁觀者在一旁吞云吐霧。 馬旭突然想起前段時間李宇去機(jī)場路上遭遇埋伏的事,“聽說楊展身邊多了個得力的人,打架一套套的,傷人不眨眼啊?!?/br> 有人了然,很快就知道馬旭在說誰,“旭哥你以前不在大重,大概是不知道這個人?!?/br> 聽到這里,顧盛廷的目光沉了再沉,手背上青筋跳得失控,隱隱發(fā)麻。 程褚連煙也不抽了,全神貫注看他們幾個玄玄乎乎談及楊展那個“得力幫手”。 馬旭顯然不屑,“不過是一個嘍啰,能有什么來頭?” “宇哥走得急,旭哥你可不知道,那個人可不是什么嘍啰。當(dāng)年宇哥去澳洲,可都是拜他所賜。” 顧盛廷猛地抬眼,兩道目光如冷刃,鋒利扎到說得津津有味的人臉上。 有人出聲試圖阻止:“宇哥不也還在查嗎,他都沒個準(zhǔn)信的事,你怎么說得這么信誓旦旦。” “老子當(dāng)年和他交過手,腦門上三針就是拜他手底下的人所賜。他滿背滿手大片青龍文身,和左手小拇指斷了半截的指甲殼。呵,就算化成灰,老子都認(rèn)得出來那就是呂家群?!?/br> 幾人聞聲色變,面面相覷,更有人直接呵斥:“老三,你喝多了吧,凈說瘋話?!?/br> “你他媽才喝多……” 兩個人吵起來,誰也不讓誰,梗著脖子爭個面紅耳赤,把原本陷入冰點的詭異場面又?jǐn)嚨靡粓F(tuán)亂。 “行了,他媽的反了天了!” 馬旭踹了腳出去,威風(fēng)幾秒后又抱著腳脖子跳來跳去哇哇喊疼。 顧盛廷招呼兩個人過去查看,語氣冷靜,“不至于,兄弟們喝了酒,有些爭執(zhí)也正常?!?/br> 馬旭斜眼打量顧盛廷,瞪了眼那個“失言”的人,若無其事坐回去。 顧盛廷沒喝多少酒,煙倒是一包包抽。 程褚湊過來,好奇死:“那個呂家群,到底什么來頭?” …… 散場時,程褚望了眼前后腳沒有人,趁機(jī)提醒顧盛廷:“李宇對你已經(jīng)起了疑心,你自己小心?!?/br> 顧盛廷側(cè)目,手里的動作頓了頓,又若無其事往前走。 他如何不知。 無論是要對付楊展的事,還是李宇明明知道那天在機(jī)場傷他的就是呂家群卻不讓底下人聲張……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在提防和試探他。 顧盛廷何嘗不知道李宇如今是四面樹敵的病獅子,疑心重,行事陰險。 范媛媛親手策劃的綁架,像一支冷箭,猝不及防打亂了他所有計劃。 李宇對他起疑心,恐怕也是從葉一竹出事那天開始。 當(dāng)晚,他和李宇都在銀色海岸。接到秦銘電話后,再回到包廂,他百般試探觀察李宇。 要忍住一腔怒火,壓下無盡擔(dān)憂、焦慮去和李宇周旋,顧盛廷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做到十全十美。 如果不是盧修,不管他能不能確定李宇是不是幕后推手……那天晚上,他都一定會踏平銀色海岸,和李宇撕破臉,親手毀了自己費盡心機(jī)好不容易才籌劃到今天這一步的棋局。 范媛媛既然能通過趙曉玫找到盧修這股勢力,肯定也通過趙曉玫找過和葉一竹有過節(jié)的李宇。 可顧盛廷只能確定,李宇沒有接這個活,卻不知道其中緣由。 李宇沒有出手,但能精準(zhǔn)知道葉一竹出了事,對他百般試探——不停催促他要不要看在過往的情誼上,去救一救葉一竹。 他是否露了馬腳不得而知。 可那天晚上,他的確算過關(guān),在銀色海岸如坐針氈直到散場,讓李宇打消了疑心。 可之后呢? 顧盛廷仿佛掉進(jìn)一個無底洞,看不清四周,也看不清自己。 腦海里反復(fù)放映那晚在醫(yī)院拐角,那個一閃而過的身影——帶黑色棒球帽,手臂上有大片文身。 如果真是呂家群帶人攔截李宇前往日本開庭,那么那天晚上救葉一竹脫離險境的人,一定也是呂家群。 起初,他還真傻傻認(rèn)為——秦銘和靳岑那幫蠢人能單槍匹馬把葉一竹救出來。 顧盛廷整顆頭漫出一股脹痛,像瘤隨時有破裂的風(fēng)險。他躺在后座,側(cè)臉在浮光掠影里起起伏伏,表情痛苦。 綁架葉一竹的阿倫不認(rèn)得呂家群,情有可原。 可他們綁走人之后要施行的計劃泡湯,李宇頻頻受挫,險些死在前往機(jī)場的路上…… 這一切,幾乎讓人產(chǎn)生李宇快要玩完的錯覺。 也難怪剛才在包廂有些人如此激動。 可秦銘那群人沒有任何異樣,葉一竹也對那天的事只字不提。 看來,呂家群回來,是一件不能聲張的事。 也只有他,才能讓看上去如此艱難、停滯不前的局面,有了一絲可松轉(zhuǎn)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