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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雪落驪山春在線閱讀 - 第二十二章 煙云驚夢

第二十二章 煙云驚夢

    第二十二章 煙云驚夢

    榮世禎想了一會兒心事,回頭見高應麟臉上無情無緒,微笑道:“你怎么不自在了?”

    高應麟搖了搖頭,將手伸到船舷外,有一搭、沒一搭撥弄著水面紅葉。楓葉漂散,波光粼粼,倒映出他沉思的面容。

    榮世禎微笑道:“你糊弄我呢,你明明就是不自在了?!?/br>
    高應麟兀自用指尖劃弄著層層漣漪,低聲念道:“秋風西北來,一夕幾萬里。湛湛長江楓,落葉逝流水?!?/br>
    暮色彌漫,紅楓靜美,一縷縷淡霧從水上飄來,他冷白的面色略顯朦朧,劍眉星目,神色郁郁。

    實則高應麟對榮世禎懷有好感,榮世禎早已察覺,即令是今天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仍是發(fā)乎情、止乎禮,讓榮世禎心中一陣柔軟。

    他伸手覆住高應麟的手,說道:“四殿下,你不要不痛快,人活一世,每天都該高高興興的。你在云南一日,我就與你作伴一日,好不好?”

    高應麟低頭看著他的手,說道:“方才是我失禮,我以后不會再唐突你了?!?/br>
    榮世禎微笑道:“情之所發(fā),何以自制?我并不怪你。”頓了頓,“不過你親了我以后,自己卻更加不快活,我看你還是不要再親我了罷。”

    高應麟說道:“你是怕那人生氣嗎?”

    榮世禎笑道:“我不怕他。我倒想看看他生氣是什么樣子的,可他不會跟我生氣?!?/br>
    高應麟一言不發(fā)。榮世禎看夜色漸濃,便拉著他一起上岸回去了。那日壽宴之后,高應麟待榮世禎仍是尋常顏色,再無逾矩之舉。

    榮元量的心事卻是一日重似一日,眼看著十萬云南大軍開赴關中,前線連連傳來戰(zhàn)報,但蕭在雍的定北王軍卻再無軍情傳來,不知是否已經開拔。

    榮元量因與榮世禎商議道:“若是云南大軍抵達了青昌,定北王軍卻爽約不來,那么會師大業(yè)化作泡影不說,我方將士會淪為孤軍奮戰(zhàn)之境地,那時可就深陷泥潭,不能回頭了?!?/br>
    榮世禎說道:“定北王言出必行,絕不會拿軍國大事開玩笑。別是他那邊出了什么亂子。不如父王發(fā)信阻住十萬大軍,暫時按兵不前。待兒臣親去慶州打聽明白,定北王軍若是已經上路,那么我方大軍再繼續(xù)趕路也不遲。”

    榮元量說道:“這一戰(zhàn)關系著我朝國祚氣運,再怎么小心也不為過,你親自去看一眼也好。你這次出門,可要謹慎行事,再不要犯到賊子手里,也不要逗留不還。把定北王軍的動向打聽明白,立即飛檄回稟。”

    榮世禎說道:“兒臣知道厲害?!?/br>
    榮元量點點頭,望向滿桌文書折子,嘆道:“說起來,許久沒有收到朝廷的消息了,我近日總覺得心里不安。咱們還在京城的時候,我?guī)状芜M宮面圣,總是見到皇上龍顏憔悴,病容凄涼。想是孝哀太子英年早逝,江山社稷所托無人,皇上哀毀逾恒、大傷龍體之故,絕非福音吉兆?!?/br>
    榮世禎勸解道:“父王請寬心些罷。咱們只求盡人事,聽天命。自古邪不壓正,老天自有安排?!?/br>
    榮元量說道:“但愿如此?!庇窒胫罱赖捞珌y,他親自點了八百侍衛(wèi)護送世子。王府上下打點行裝齊整,城中親友俱來送別。

    榮元量這天寫了奏本要遞到京城,教榮世禎去問高應麟有無折子,趕著一趟驛馬一并送去。榮世禎因到了繡綺園,與高應麟說畢了正事,便笑道:“你看我百忙之中還來給你遞話,你就不說來送我一送?!?/br>
    高應麟問道:“你什么時候去慶州?”

    榮世禎說道:“明天一早就走,家里這會兒還亂著呢。”

    高應麟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定北王既然與平南王定下了會師之策,如何他自己遲遲不出兵?”

    榮世禎說道:“怕是什么急事阻住了,或是音信尚未傳到云南。正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才要去慶州問一問?!?/br>
    高應麟說道:“雖然元氏賊軍已經丟了慶州,但流寇向來神出鬼沒,行蹤詭秘,你可千萬要警醒些。”

    榮世禎說道:“你說話口氣活像是我父王?!?/br>
    高應麟說道:“瞎說什么呢?沒大沒小。”

    榮世禎笑道:“你比我大幾歲呀?就在我面前裝老成,羞不羞?”伸手作勢要刮高應麟的臉。

    高應麟輕輕摁住了榮世禎的手,但覺他手背滑膩溫軟,一時沒有放開。

    榮世禎笑道:“你不用擔心我,所謂吃一塹長一智,這次我?guī)蛄巳耸郑羰菓c州有什么不對,我就趕緊掉頭回家,絕不會出事的。”

    高應麟說道:“世事難料,凡事不要說得太滿?!?/br>
    榮世禎反過來輕擰了一下他的手腕,嗔道:“你就不能說點好話嗎?”

    高應麟放開了他的手,說道:“早去早回?!?/br>
    榮世禎笑道:“昭王殿下嚴令,微臣莫敢不從!”

    翌日絕早啟程,因念著軍情十萬火急,一路上晝夜趕路,披星戴月。區(qū)區(qū)數日就趕到了吳亭鎮(zhèn),此乃方圓百里最大的鎮(zhèn)甸,距離慶州不過一日路程。

    榮世禎傳下命令,大隊在此歇宿一夜,另派一隊前鋒到慶州一探虛實,以免重蹈松華郡之覆轍。那隊前鋒領命而去,榮世禎則攜大隊趕到吳亭鎮(zhèn)外。

    一路上只見流民攜家?guī)Э谄蛴懩舷拢镲L四起,凄惶無狀。榮世禎問道:“吳亭一帶并無戰(zhàn)事,如何有這許多流亡難民?”

    旁邊侍衛(wèi)答道:“這些男女老少都是從慶州逃難過來的,如今民間風傳定北王要以慶州為根基,出兵收服關中全局,百姓恐懼戰(zhàn)火,寧可拋荒田地,南下逃難。因人數眾多,官府難以管控,實在頭疼得很?!?/br>
    榮世禎默然不語。到了吳亭鎮(zhèn)城外十余里,路邊有一家飯莊,榮世禎吩咐停下來飲馬休息。

    世子的從人忙到店里鋪設坐褥,請榮世禎進入坐下。又卸下茶爐器具,自行燉水烹普洱茶,并不用店里的家伙。又有一班侍衛(wèi)先入鎮(zhèn)里,報與當地長官知道平南王世子大駕光臨。

    那飯莊雖是好一座大屋,但陳設敝舊,飯食簡樸,用飯的客人都是些平民路人,見到這一行官兵張著平南王府的孔雀幡旗,便知是王侯公卿之家,紛紛退避而走。

    唯有一伙兒難民,窩在墻下一條大桌旁無處可躲。幾個侍衛(wèi)上前喝道:“世子殿下在此,還不快避開呢!”

    榮世禎見那伙難民都是健全精壯漢子,若是太平歲月,定能謀得正經營生,堂堂正正做人,但此刻一個個蓬頭垢面,破衣爛衫,毫無尊嚴可言,他心里很是不忍,便道:“不要為難他們?!庇址愿滥眯╁X糧送給他們。

    那伙兒難民紛紛稱謝,這才回到大桌邊坐下,繼續(xù)吃豆粥。其中有一個高大男子,頭上纏著幾條爛布帶子,下半張臉又都是拉碴胡須,亂糟糟的看不清長什么樣子,他一雙眼睛透過蓬亂頭發(fā),直勾勾盯著榮世禎。

    榮世禎喝了一會兒熱茶,察覺到那人視線,便向從人說道:“你們去問那漢子,老盯著我作甚?”從人走過去問道:“世子殿下問你話,為什么老是盯著殿下?”

    那男子方才低下了頭,甕聲甕氣說道:“小的今日路遇貴人,便似遇到了活觀音下凡,因此想要記住貴人面目。”

    從人走回來傳話,榮世禎聽這鄉(xiāng)下漢子說話愣頭愣腦,笑著搖了搖頭。

    不一時,吳亭鎮(zhèn)的長官許都統(tǒng)帶人出來迎駕。眾人入得城中,俱至官府下馬歇息。

    榮世禎問起慶州消息,那許都統(tǒng)說道:“定北王和二皇子攻下慶州已有半個多月了,卑職先前去慶州參拜恭賀,卻見定北王軍駐扎城外,二皇子則率帝軍守在城內,兩軍分隔,隱隱有對峙之狀?!?/br>
    榮世禎一怔,說道:“那是何故?”立即想到二皇子曾使人參了蕭在雍一本,反而碰了一鼻子灰,心想:“難道老二和在雍為此有了什么罅隙?不,朝廷中再怎么明爭暗斗都是尋常,就算他兩人面和心不和,大敵當前,怎能公然決裂?”

    許都統(tǒng)說道:“卑職人微言輕,不知其中底細。當時在慶州,曾聽說定北王想要一鼓作氣收復關中,二皇子卻以為不到時候,或許是為此大將離心,致使兩軍不和。后來卑職就回了吳亭鎮(zhèn),如今王軍與帝師在慶州是什么情形,那就更不知道了?!?/br>
    榮世禎心道:“看來青昌會師之約,全是在雍自己的主意,老二是不贊成的。是了,朝廷的公文也只說,命令平南王與定北王共同剿敵??磥砝隙牡蹘煿淌匾挥纾粫叭デ嗖恕!庇指X奇怪:“既然在雍和二皇子分頭行事,已經過了明路,他怎么還守在慶州不發(fā)兵呢?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比會師討賊更加要緊?”

    是夜,榮世禎宿在衙門后院的大屋中。他手下人馬眾多,衙門住不下,一大半挪到了兵營暫住。榮世禎雖然心事重重,但車馬勞頓,著實辛苦,一沾枕頭就沉沉睡去。

    昏昏沉沉做了一個夢,夢見一陣濃煙刮開了窗戶,落在屋中,化作幾個蓬面獠牙的妖怪,領頭的那個妖怪遍體火焰燃燒。

    眾妖怪關上了門窗,又翻檢他的隨身箱籠,又查閱他的文囊書信,那領頭的妖怪則走到床邊,張嘴咬住他的脖子,硬生生往地下拽!

    榮世禎脖子吃痛,迷迷糊糊睜開雙眼,卻見屋里真的站著幾個蒙面黑衣人,窗下冒出一蓬蓬青煙,似乎點著幾炷棒兒香,榮世禎心想:“不好,是迷魂香……!”

    他明知此刻千鈞一發(fā),性命攸關,絕不能呼吸,但睡夢中早已吸入了大量迷香,身體猶如千斤之重,沉甸甸動彈不得。

    那領頭的人掐著榮世禎的脖子,把他往地下一扔。榮世禎重重跌倒在地,雙眼望出去一陣暈眩,張口要叫外面的侍衛(wèi),卻發(fā)不出半點兒聲音。

    那幾個黑人見他著了道兒,便滅了迷魂香,又解下蒙面布巾,輕輕扇去房中煙霧,免得屋外察覺。

    月光慘淡照入室內,榮世禎依稀認出他們的面貌,似乎就是白天飯莊里那伙兒難民!

    那領頭的人摘下了兜帽,竟是那纏頭的男子,蹲在榮世禎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臉,低低笑道:“你怎么又撞到我手里了?”

    榮世禎鼻中唔了一聲,目光滿是迷惘呆滯。

    那男子笑道:“你認不出我也不打緊,我給你看個東西,你就知道我了?!彼忠粚訉咏庀吕p頭,慢慢露出額頭,只見他雙目神光炯炯,眉心一簇火焰胎記,在黑暗中似乎閃動著火光,分外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