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情毒

    瀚雪海深處，暖棠居遺世獨立。

    蕭衍跟隨林玉兒踏步而入，小蠻跟在后頭，好奇地瞪大眼睛左顧右盼。

    寒冬臘月，此處百花盛開，宛如三春，頗為詭異。

    小蠻駐足在一棵蝴蝶蘭前，此花開得艷麗至極，紫色花瓣碩大，如藍蝶展翅，柔軟細膩，栩栩如生。

    小蠻未見過如此妖艷的花，十分新奇，他慢慢湊近細看，花香甜膩；微風吹過，花瓣陡然動了，香氣愈發(fā)濃郁，他清澈的目光蒙上一層癡迷，不由自主再湊近些。

    “你不要命啦！”林玉兒一驚，急忙伸手拽著小蠻胳膊將他扯開，同時一掌拍向小蠻面門，掌下溫柔內勁將細碎花粉揉作一團，再廣袖一揮，花粉全散在旁邊，手法干脆利落一氣呵成。

    只是，花粉全散在旁邊——蕭衍臉上。

    林玉兒倒吸一口氣：“?。?！”

    蕭衍受了無妄之災，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苦笑：“小姑娘，我也想要命……”

    “主人，您沒事吧！”小蠻嚇得花容失色，他恐懼的渾身發(fā)抖，抓住林玉兒的手顫抖哀求，“您快救救主人！”

    林玉兒吃痛，她掰開小蠻的手指，紅潤小嘴一撇：“這個也沒什么的……”她低下頭，臉頰涌起一抹不易覺察的紅暈，咳嗽兩聲，“也許會腰酸背痛，也許不會，我們繼續(xù)走吧，穆師兄還在等我們?！?/br>
    她走了兩步，發(fā)現(xiàn)身旁沒人，往后一看，蕭衍與小蠻挪到了距離她三尺之外。

    林玉兒一跺腳，嬌俏哼了一聲，徑自帶路。

    “這小姑娘有點一驚一乍?！?/br>
    “對對對，瞻前不顧后，還有點反應過度?！?/br>
    “說話也是夸大其詞，不可盡信?！?/br>
    后頭傳來窸窸窣窣的吐槽聲。

    林玉兒氣鼓鼓的，銀白麂皮靴賭氣重重踩著雪，飛珠濺玉，還踢開一只凍僵的百足蟲。

    她將冰涼手掌貼在熱乎乎的臉頰上，壓下臉上紅暈，方才的花不是花，是紫蛾。紫蛾碾成汁是最烈性的催情藥，沾上一滴就能令人瘋狂，紫蛾翅上的花粉，也能引人情欲。

    一想起剛剛那么多花粉拍在蕭衍臉上，林玉兒內心為他默哀。

    甩鍋，必須要馬上甩鍋給穆執(zhí)師兄。

    沒走多久，一片綠梅林出現(xiàn)在茫茫雪地里。

    地上的積雪被掃開，露出斑駁青石臺階，橙黃矮竹繞成矮墻籬笆，內里，數(shù)十棵高大梅樹屹立，嬌小的柔嫩花瓣爭先恐后簇擁枝頭，盡態(tài)極妍，綠瓣黃蕊，凌霜盛放，空靈通透，清冽梅香滿園縈繞。

    梅園邊，古樸草廬下，一青年素手烹茶，銀炭紫廬，雪沫翻涌，茶香徐徐。

    蕭衍被青年吸引，低聲問林玉兒：“你師兄穿得如此單薄，雪天不冷麼？”

    林玉兒翻了個白眼，說不出的嬌俏天真，她足下一點，幾個跳躍落在草廬中，少女聲清脆悅耳：“穆師兄，他們來了?！?/br>
    “有勞了，請他過來吧。”穆執(zhí)繼續(xù)有條不紊的烹茶。

    林玉兒猶豫片刻，湊到穆執(zhí)身邊，神秘兮兮道：“穆師兄，你要小心蕭衍，他可能是個好色的登徒子……”她想起方才紫蛾花粉一事，口吻愈發(fā)篤定，“他如果對你動手動腳，你就辦他！”

    “嗯?”穆執(zhí)不解望向林玉兒，不等他詢問，林玉兒一個后翻瀟灑躍出草廬，人已在一丈之外。

    穆執(zhí)心想，這孩子怎么一驚一乍的。

    林玉兒穩(wěn)穩(wěn)落地，踢了踢雪，對蕭衍道：“穆師兄有請，你去吧！”她說罷，拉起小蠻的手，指著籬笆里的綠梅，“我?guī)闳タ椿?。?/br>
    蕭衍點點頭，走向草廬。

    小蠻見主人許可，內心雀躍，他漂亮的小臉露出真摯笑容：“謝謝您，您真好?！?/br>
    林玉兒不經意間發(fā)現(xiàn)，小蠻長得實在是很好看，渾身上下散發(fā)著一股不諳世事的天真溫順。她年歲不大，本也沒什么朋友，拉著小蠻蹦蹦跳跳走到籬笆內，一臉驕傲：“我?guī)憧匆恢陜r值連城的……”

    草廬內，蕭衍與穆執(zhí)見禮，相對而坐，穆執(zhí)親手斟一杯香茶，推給蕭衍。

    穆執(zhí)見蕭衍右手包著厚厚紗布，關切詢問：“小師弟為何傷得如此嚴重？”

    只是一道口子，包的太夸張了而已。

    “無妨，小傷?！笔捬懿辉诤鯏[擺手，他四下里望了望，由衷贊美：“好一處竹籬茅舍……”

    穆執(zhí)饒有興致聽他高論。

    蕭衍不擅詩書，腦子摔壞后好似更想不起那些文縐縐的詩詞歌賦，斟酌半晌，還是描述不出這清天雅境，余光正好瞥見桌上一本竹冊，是限量版江湖知名話本，于是笑道，“穆師兄也看這個？”

    穆執(zhí)掃了一眼桌上，頷首道：“此書丹青妙筆，一氣呵成，寓意深刻，令我不忍釋卷，想不到小師弟也是同道中人?！?/br>
    他氣質儒雅，談吐溫和，蕭衍對他頗有好感，正欲說些什么，忽地覺察下腹一股灼熱，渾身躁動不安，于是提杯將熱茶一飲而盡。

    穆執(zhí)與他說著話。

    蕭衍目光逐漸集中到穆執(zhí)紅潤的唇上，他神色恍惚，燥熱難安，呼吸急促，好似心底有無數(shù)飛蛾振翅而飛，嗡嗡嗡令人厭煩。

    “小師弟……小師弟？”

    耳邊是穆執(zhí)的聲音，蕭衍努力維持清醒，身下溫暖又綿軟，手掌撫摸上去柔滑炙熱，鼻尖縈繞淡淡草藥味，好似夢里睡在一叢梅花間，渾身舒坦愜意。

    “唔嗯……”穆執(zhí)被蕭衍壓在草廬的圍欄上，蕭衍像只發(fā)情的小獅子，胡亂而熱烈的親吻他側頸裸露的肌膚，少年手指不安分的伸向他胯間，隔著上好的衣料，或輕或重揉捏起來。

    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顏，兼具少年的脆弱纖細與青年的成熟精壯之間，讓人怦然心動的美。

    穆執(zhí)一貫沉靜，此時內心也狂跳不止，他與蕭衍貼得如此近，他耳邊是少年沉重熾熱的呼吸，蕭衍咬住他的耳垂舔弄起來，灼熱氣息鉆進耳廓，靈魂都被驚動。

    穆執(zhí)忍下燥熱沖動，伸手扣住蕭衍手腕脈門，試圖為小師弟把脈，蕭衍哪里耐煩，手指撕扯著他的衣衫，又側頭摸索著找到他的唇，強勢的舌撬開貝齒探入唇腔，熱烈深吻。

    唇舌糾纏，呼吸交織。

    一瞬間，穆執(zhí)知曉了緣由，蕭衍口中是濃烈的紫蛾花粉味道，紫蛾花粉香味清幽，難以察覺，穆執(zhí)親手栽培，對其藥性十分熟悉。

    計劃不是這樣子的。穆執(zhí)目光復雜望著神志不清而情動的蕭衍，頗為難。

    “我……好難受……”蕭衍得不到回應，又解不開穆執(zhí)繁復的衣帶，他胯下堅挺如烙鐵，直突突頂著穆執(zhí)的小腹，好似要捅進去，英俊眉宇間露出痛苦神色。

    穆執(zhí)猶豫一會，修長手指拉了一下亭邊竹鉤，草廬四面垂落竹簾，密不透風將外頭雪景隔離開。

    “孽緣?！蹦聢?zhí)無奈搖搖頭，喟嘆一聲。

    他想起王府里那位風華俊雅的正君夜卿皇，穆家與明侯近年交好，他為了結交明侯長公子夜卿皇，才把蕭衍在慕云閣的行蹤送去王府，今日過后，哪還有顏面見好友？

    一邊想著，穆執(zhí)解開腰封，褪去一層層繁復衣衫。

    蕭衍手掌碰到溫熱肌膚，愈發(fā)興奮，他如一只躁動的雄獅粗暴侵占了自己的獵物。

    古樸清雅的草廬中，春意融融，偶爾傳出深陷情欲的隱忍呻吟。

    另一邊，林玉兒牽著小蠻在綠梅花叢間嬉戲，二人躺在雪地里揮舞手臂，做出雪人狀，冰涼雪花落在兩人稚嫩的小臉上，兩個人看著對方狼狽模樣，哈哈大笑起來。

    “此處夏天才是最好玩的，可以去池子里抓魚抓蝦，或是劃船采菱角蓮蓬?！绷钟駜旱?。

    小蠻從未聽過這些，也沒見過，專心致志的聽著，眼里都是向往。

    “可惜，我馬上就要和師兄一起進宮了，不知何時才能回來?！绷钟駜阂愿觳矠檎恚鲱^看蔚藍天空，幾枝綠梅綽約點綴。

    “嗯。”小蠻也學著她的樣子，一雙清澈明眸仰望遠方。

    “你會想念我嗎？”林玉兒突然問。

    小蠻眸中出現(xiàn)一絲迷茫，他認真思考一下，點點腦袋，嘴角上揚：“會?！?/br>
    林玉兒得意的笑了，她捧起一柸雪蓋在小蠻臉上。

    兩人玩鬧起來。

    兩個時辰后，蕭衍慢慢清醒。他腦中很亂，思緒繁雜，各種畫面走馬燈般一閃而過，他想細探，卻又什么也想不起。

    突然，他想起可怕的事情，睜大了眼。

    白雪皚皚，綠梅綻放，他依舊在草廬之中，靠在朱紅色的圍欄上。

    蕭衍低頭看了看自己，衣衫整齊，他側頭，看到同樣衣衫整齊的穆執(zhí)。

    原來是一場噩夢。蕭衍心下松口氣，可馬上，他神經又緊繃起來，那不是夢，他清晰的記得，他渾身燥熱，強迫上了穆執(zhí)師兄，那兇殘而不知滿足的索取，他想起來都要罵自己一句禽獸。

    “小師弟，你無意中了紫蛾情毒，如今已無事了?！蹦聢?zhí)坐在石桌之前，面色略蒼白，嗓音沙啞。

    “我——”蕭衍一時語塞，他心煩意亂，首先想到沈從衣，從衣對他癡心相付，他竟背叛了從衣；隨后心底對穆執(zhí)又涌上愧疚之情。

    穆執(zhí)看出蕭衍的不安，溫言安撫：“你在暖棠居中毒，也是我招待不周，無事的，時辰不早，小師弟……啊……”穆執(zhí)想起身，撕裂身后傷口，隱忍疼痛呻吟自他口中溢出，他攥緊袖中手指，咬緊牙，勉力莞爾一笑，“你走吧?！?/br>
    蕭衍起身，邁步走到穆執(zhí)身邊，穆執(zhí)側頸遍布紅痕，十分顯眼。

    意識到蕭衍的目光，穆執(zhí)修長手指攏了攏衣袍，拉高斗篷，遮住情愛痕跡。

    “穆師兄，抱歉，我……我……”蕭衍滿是愧疚，他像打霜的茄子般蔫巴巴垂著頭。

    穆執(zhí)沒見過這般的蕭衍，記憶中的王府世子，權傾天下的定王爺獨子，京城第一的紈绔少爺，鋒芒如利劍，令人不可直視。

    明侯長子夜卿皇那般風流人物都要摧眉折腰侍奉的夫君，如今愧疚而憐惜的如同犯錯的孩子站在這里，等待原諒，穆執(zhí)心底升起一股奇異快感，渾身傷痕似乎都沒那么痛了，他握住蕭衍的手，安撫的拍了拍他手背，道：“小師弟不必愧疚，這些傷很快就好了，小師弟可折花而歸，今日之事，還請保密。”

    蕭衍點點頭，又望了穆執(zhí)一眼，才肯轉身離開。

    小蠻抱著滿懷的綠梅跟著蕭衍，他見主人心情似乎不爽，也不敢貿然說話，只靜靜跟著。

    蕭衍回到溯雪閣，閣中侍女前后穿梭，庭院門口幾匹駿馬，幾個影衛(wèi)整裝待發(fā)。

    沈從衣走出來，他換了一身雪色窄袖勁裝，玉冠束銀發(fā)，面如冠玉，氣勢冰寒懾人。他掃一眼小蠻懷里綠梅，并未在意，只叫了蕭衍入書房。

    “衍，慕云閣接到緊急任務，師父命我馬上動身，你收拾收拾，隨我一同下山。”沈從衣開門見山道。

    一聽執(zhí)行任務，蕭衍拋去方才不快，興奮起來，笑道：“那自然好！我們何時出發(fā)？”

    “今晚?！鄙驈囊碌溃捬?，心緒繁復，凜冽寒眸掠過不易覺察的溫柔，是向死而生的決絕，“慕云閣仇家眾多，下山可能有埋伏，你不必擔心，我會好好護著你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