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封書信在黑暗聯(lián)盟信使之間傳遞。

    幾張藍色漆封，幾張綠色漆封。

    “光明教廷的黎明軍團走到哪兒了？”

    “快到萬獸洲了?！?/br>
    “惡魔領(lǐng)主大人要求立刻傳訊龍之島，啟動天龍軍團?！?/br>
    一只紅色皺巴巴皮膚的蜥蜴小惡魔瞪大了眼珠，舉起手爪里的紅漆信件：“我的，最優(yōu)先?！?/br>
    斥候們齊齊看過來。

    “給，龍之島。”皺皮紅惡魔遞給速飛龍信使。

    “又是我的？”速飛龍把信件里的密碼抄寫進了魔法陣。

    【尊敬的龍之島島主：

    您好，祝賀您等到了將軍隊翻為明牌的一天，這意味著大陸上最強大的種族終于可以掙脫教廷的束縛，在自由的天空上大展宏圖了。

    不知您遠在大陸東方，是否聽說過無主兵器的傳言。它的確真實存在，正由一位不知好歹的精靈牧鹿人攜帶著向東流竄。近期，惡魔游擊軍正在籌劃對這名小賊進行雙面圍剿，只是恐怕苦于他的笛聲無法取得勝利。我相信您一定愿意在出兵的同時參與這次包圍，若它由您的軍隊獲得，您有權(quán)獨立決定將它留存或銷毀。

    您的友人，

    黑暗聯(lián)盟魔界代表，

    夜魘】

    “嗚…”

    羊呆呆地坐在花叢里，丹尼爾焦急地把綴滿了花朵的枝條往他身上覆蓋。

    逃亡的時光又過去了半個月，就算是雪人峰的終雪，也理應(yīng)被體溫捂化了。

    丹尼爾卻看不到一丁點羊好轉(zhuǎn)的希望。

    失憶和長期的惡劣對待毀掉了羊。

    也讓身為保護者的丹尼爾體驗到日漸加深的絕望。

    “羊，呆在這里不要動哦?！钡つ釥栁⑽⑿?，凌亂的藍發(fā)縫隙里露出他額角的道道劃傷，他的心已經(jīng)快要冰凍了，殘存的表面溫暖需要莫大的力氣來表演，那么費力，快要摧毀他。

    依然是熟悉的輕聲細語，“我會很快回來?！?/br>
    這個國度的氣候也許特別好，桔色小野菊生長得很高，包圍住沉默的羊，從外面看基本看不見了。

    灰墨眸子里映著丹尼爾身影慢慢遠去，張開翅膀飛走的靜畫。

    他知道藍發(fā)精靈是去誘敵離開，如果成功了就會回來找他，如果失敗就再也不回來。

    以前的丹尼爾總是自信的，一定要帶著羊不停歇地往東飛，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就不再急著趕路了。

    是發(fā)現(xiàn)自己力所不逮了嗎？

    牧鹿人吹笛子的時候特別帥氣，吹完后卻要在晚上一個人抱頭靜靜坐幾個小時。

    是頭痛嗎？還是頭暈？

    羊安安靜靜地把所有的細節(jié)都收入腦海。

    他知道，只要自己把同命之鎖的使用方法告訴丹尼爾，一切都會變得不同。

    丹尼爾不會再那么勞累，次次把自己逼近極限，在深夜里獨自發(fā)泄，連笑容都差點無法維持。

    但他不敢說話。

    他的聲帶好像壞了，被無形的恐懼堵住了喉嚨，過往他努力說的任何話都無法被人聽見，甚至起到反作用，那些經(jīng)歷潛藏在潛意識里，控制著行為。

    羊一個人坐著，從正午到黃昏。

    花枝搖曳在晚風(fēng)里，重影模糊著視野，遠處的一輪蛋黃狀紅日在徐徐下降。

    陌生的害怕攝住了他小小的心房，羊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的心臟在蹦跳，眼睛難受地垂低，被光線照得刺眼。

    （好害怕，害怕那個精靈死了）

    （害怕他不回來）

    （害怕他掉眼淚）

    為什么兵器會有懊悔這種情緒？

    人們在爭奪著他，丹尼爾也只是那些掰手腕的粗壯腕子里的其中一個。

    羊忍不住悄悄抬起手，遮住有點濕潤的眼睛。

    （既然想搶走我，就多帶一點人過來呀，笨蛋）

    （我明明什么用都沒有，他也不想碰我的身子，為什么還要來搶呢）

    只要把他往后一丟，不就解決了嗎？皆大歡喜的結(jié)局。

    （他怎么會那么較真，那么弱，是帶不走我的）

    一百米外，喘息聲傳來。

    熟悉的頻率讓羊辯識出來者是丹尼爾，倔犟的牧鹿人又獲勝了，短暫守住了他。

    羊默默擦干眼眶，裝作無事發(fā)生，反正天晚了，丹尼爾也看不清楚他發(fā)紅的眼角。

    陰影落在了身前，丹尼爾撥開一叢叢花，找到了還留在原位的羊，除了喘息以外，牧鹿人俊美的五官又多了幾處傷痕，左手還按著太陽xue。

    看來是又動用了女神牧笛，最近丹尼爾對那支笛子依賴得有些過于頻繁。

    丹尼爾靜靜地望了羊一會兒，忽然牽動臉頰的新傷笑了笑：“我叫你在這里不要動，你還真就坐在原地，不累嗎？”

    “起來吧，和我散散步?！?/br>
    羊站了起來。

    丹尼爾也許是太累了，沒有意識到這一次他是純粹用聲音下的“命令”。

    羊太安靜，那些細節(jié)不仔細觀察很難辯識。

    他們順著夕陽漸沉的花田小道漫步。

    景致很浪漫，兩人之間的氣氛卻很沉悶。

    丹尼爾走在左側(cè)，扶著額角，右手臂在袖子里隱晦地抽搐，血絲順著指骨蜿蜒下滑。

    安靜并肩走了五分鐘，他才開口打破了沉默。

    “我在一個常駐的放牧點外，種滿了墨藍色的鈴蘭和郁金香，比這里好看?！?/br>
    “我很抱歉…那里已經(jīng)淪陷了，如果有機會，我還是想帶你去看一眼的?！?/br>
    靜了片刻，丹尼爾受傷的右手像連著心臟那樣突然劇烈抽搐了幾下，他偏頭咳嗽幾聲，聲音含著沙啞說：“我沒想過會白種了。”

    羊看不清他轉(zhuǎn)過去的臉，咳嗽顯得太刻意，羊猜測丹尼爾可能是在哭。

    白種了…為什么白種了，不是已經(jīng)自己看過，欣賞過了嗎？

    淪陷區(qū)的植被或許被黑暗聯(lián)盟毀掉，但既然已經(jīng)看過了，應(yīng)該能減少遺憾。

    （不要流淚，心好痛）

    羊說不出口，一句句疼痛的話來到口腔里又被他咽下，全部沉積在心里，越跳越快。

    正在竭力遏制眼淚涌出眼眶的丹尼爾同樣也無法開口，說不出那個據(jù)點是“你曾路過的據(jù)點”，那片花海親手栽種和養(yǎng)護時想到未來相遇，一點點滋生出寂寞的歡喜。

    難以形容，唯有沉寂。

    “哈…”丹尼爾望望夕陽欲醉的天，“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我在多愁善感什么。”

    最后他總結(jié)：“羊，這一路不容易啊?！?/br>
    相逢是不易，珍惜是不易，不放手亦是不易。

    “如果我有一天把你留在某個地方，然后沒再回來了，你要記得接下來往東邊飛，好嗎？”

    羊突然心里一跳，耳尖冒起寒意。

    丹尼爾沒覺得這些話有什么不對，繼續(xù)叮囑：“往東一里，就多一分希望，光明教廷的大軍就在前方，我們已經(jīng)很接近勝利了?！?/br>
    羊的墨眸在晚霞里漸漸染紅。

    （不要死，不要死）

    半夜三更，女神牧笛閃光，丹尼爾飛快跳起來，把先他一步醒來的羊推進花叢。

    羊在一片黑暗里墨眸睜大，看見丹尼爾眼里的血絲。

    “不要動！”

    低聲說完這句丹尼爾轉(zhuǎn)身就欲走，羊卻突兀向前摔了一跤，被著急走的丹尼爾不小心拉出了花田。

    近距離可見，丹尼爾的臉?biāo)⒌南裢苛藢影灼?，顫抖的瞳孔死死盯著掛在他身上的羊?/br>
    僵硬了短短幾秒，他又活了過來，手上力氣都收不住了，拽著羊想把他重新放回花叢的保護里。

    然而蠻扯了幾下都沒有扯動，慌張中，丹尼爾才發(fā)現(xiàn)羊被他抓出紅痕的一條胳膊正卡在同命之鎖的一個鎖扣里。

    丹尼爾深深喘氣，蹲下去解扣。

    羊安靜看著他。

    解了十秒，沒開。

    保持緊繃的神經(jīng)實在太疲勞，丹尼爾紅著眼任那個鎖扣從手里滑落了，他也許是太累了，連這么一個簡單的鎖都解不開。

    天邊已經(jīng)響起呼嘯的蝠翼扇動聲。

    丹尼爾陰影中的臉猶如死灰，已經(jīng)想放棄了，但終究還是沒有，溫柔迅速地在羊的額間輕點了一個沒有任何色情意味的吻，攔腰把人抱起來，急速張開淡藍翅膀沖上天空。

    羊咬著牙窩在他懷里，耳邊烈烈風(fēng)聲在時刻提醒他，他剛剛做了一件多么不合理的事。

    他或許不該那么做，從頭至尾都是丹尼爾在自作多情。

    但他不能控制自己。丹尼爾不是他的主人，他也許只是精神失常了，才像失控那樣幫助了他。

    （不是因為想看你說的那片花海，我只是偶爾，偶爾…）

    羊用力抓著同命之鎖的另一端，確保它時刻貼在丹尼爾的腰上。

    追在后面的惡魔游擊軍在追逐了一段時間后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

    以往丹尼爾飛得很快很高，卻不持久，時不時要用點小聰明甩開距離放慢一些速度回復(fù)，今天卻不是這樣。

    惡魔戰(zhàn)士不信邪地再追了半天。

    應(yīng)該沒力氣的淡藍翅翼目標(biāo)還在很遠的地方掛著，一直沒有減速的跡象。

    “那家伙吃了什么神丹妙藥？”

    幾個惡魔戰(zhàn)士一討論，只能放棄即將到手的大功勞，打開信號彈發(fā)射。

    火彈搖搖晃晃地鉆入云霄，爆開耀眼的圖案。

    一連七個信號彈，全都在追逐路線上爆開，指引著周圍參與圍剿的部隊向獵物靠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