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陸錦年確實沒想到陸文元會做出這種舉動,他對陸文元的了解太少了,直到現(xiàn)在他也未必能準確概括出陸文元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被銬了整整一天一夜,可能陸文元對他還剩了點惻隱之心,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間就把他手腕上的鐐銬給打開了。 他們沒有交流,陸文元也沒再碰他,以至于在沒開燈的時候,陸錦年都不能確定陸文元還在不在這個房間里。 陸文元今天出去了一趟,回來以后帶了很多換洗的衣物和用品,他沒打算帶陸錦年換個地方,看樣子不管是老屋還是那個他曾經(jīng)口中屬于他和陸錦年的家,都讓他連帶著厭惡起來。 晚一點的時候送飯的人又來了,他們兩個都沒什么胃口,從昨天開始到現(xiàn)在也沒吃多少東西。 陸文元把飯菜放到床旁邊的小桌子上,他實在不怎么想開大燈,也不太想看清陸錦年的臉,他覺得自己陷入了某種怪圈里,讓他在看見陸錦年的臉時,就忍不住還想犯賤。 他猶豫了片刻還是把大燈打開了,昨天開著小燈吃飯的氣氛太沉重,所以在陸錦年沒怎么動筷子時他也不好多說什么。 這燈亮得突然,陸錦年被晃了一下,過了好半天才適應(yīng)過來,他瞇起眼睛想了一會兒,以為陸文元現(xiàn)在愿意談?wù)劻恕?/br> “圓……” “吃飯?!?/br> 陸文元打斷的很干脆,陸錦年給他取的小名又變回了會激怒他的詞語,他皺起了眉頭,沉默著把飯碗推到陸錦年面前。 他的胃口還是很差,整個人也沒什么精神,干脆放下碗筷撐著頭看陸錦年。屋里的暖氣開得很足,陸錦年就罩了一件他的衛(wèi)衣,稍微大了點,領(lǐng)口松松垮垮的,露出了他留在陸錦年身上的痕跡。鎖骨上的那個牙印是他發(fā)了狠咬的,陸錦年當(dāng)時忍著沒吭聲,現(xiàn)在一看,這種程度的傷口恐怕要留疤了。 “我的手機……”陸錦年頓了一下,有點不知道該怎么往下說。 陸文元嗤笑一聲:“你現(xiàn)在還有需要聯(lián)系的人嗎?” “我在幫導(dǎo)師做項目,如果長時間不能聯(lián)系的話,他會擔(dān)心?!?/br> 這倒不是謊話,陸錦年專業(yè)課的老師很喜歡他,現(xiàn)在正帶著他一起研究文學(xué)作品,一般一周會在網(wǎng)上開一到兩次會。 陸文元看了他一會兒,從床頭帶鎖的柜子里拿了手機給他,陸錦年低頭給導(dǎo)師發(fā)消息,然后把陸文元的號碼發(fā)了過去。 “我讓老師有急事跟你聯(lián)系,可以吧?” 陸文元點了下頭,把手機重新鎖回柜子里了。 陸錦年這會兒才敢稍微仔細點打量陸文元,陸文元昨晚留給他的印象太差了,讓他僅僅是回想都覺得非常恐怖。陸文元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已經(jīng)達到可以稱之為病態(tài)的地步,否則他也不會被軟禁在這里。 陸文元就穿了件單衣,他的臉色不太好,眼眶周圍泛著點沒睡好的烏青,不知道是不是天冷的原因,他的嘴唇也有點干燥,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有點怏怏的。 陸錦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陸文元的額頭,然后肯定地說道:“你發(fā)燒了?!?/br> 這病因?qū)嵲谟雄E可循,在下雪天里凍了那么久,晚上又纏著他胡作非為,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沒有?但陸文元不怎么在意,只淡淡回了一句死不了。 陸文元已經(jīng)很久沒生過病了,他雖然生活習(xí)慣不太好,卻也還是有好好鍛煉身體,因為疾病會讓人變得軟弱,而他剛好沒有什么可以撒嬌的對象。不過現(xiàn)在陸錦年在這里,他的額頭上還殘留著陸錦年留下的觸感,讓他在這短短的幾秒鐘里產(chǎn)生了一種陌生的情緒,他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上次陸錦年發(fā)燒時的場景,那時候他們的關(guān)系還很差,他在夜晚溜進陸錦年的房間里,陸錦年在半夢半醒間攥著他,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這樣的情緒很難形容,但在后來相處的這段時間里,陸錦年總會在無意間發(fā)出同樣的信號,陸文元不知道這些無法嚴言明的東西是不是他的錯覺,但那時候他以為他們是相互需要的。 “去睡一會,”陸錦年盯著他的臉,“這里有準備退燒藥嗎?沒有的話你叫人送點來?” 他總是被陸錦年這樣的表現(xiàn)迷惑,他并不擅長扮演陸錦年弟弟的角色,以至于在很多時候,他都理所當(dāng)然地認為陸錦年的關(guān)心是出于對他的愛,他從沒有考慮過其他可能,也同樣忘記了如果他們僅僅是兄弟,陸錦年也一樣會對他關(guān)愛有加。 這些關(guān)心都是真實的,而這才最讓人無法接受。 “別管我,”陸文元把目光瞥向一邊,“我說過了,不需要你的施舍。” 這邊的房子很小,可能只有四五十平,除了衛(wèi)生間以外,整個房子里沒有任何隔斷。他剛被陸澤煬帶走的時候很沒有安全感,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他一直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會再被人拋下,陸澤煬待在家里的時間越來越少,到了后來,陸澤煬開始給他很多錢。 這房子就是他那時候買的,當(dāng)時他和陸澤煬的關(guān)系還不瘟不火,陸澤煬的轉(zhuǎn)變讓他愈發(fā)不安,為了不讓自己再次陷入這樣的負面情緒,他迫切的需要一個屬于自己的容身之所,畢竟這個世界上只有他自己絕對不會拋棄自己。 但他很少來這邊,這間小小的房子會讓他回想起自己軟弱無能的那幾年,他跟這房子一樣空蕩蕩的,里面什么都裝不下。 疾病在入夜后來勢洶洶。 陸文元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過去的,他睡得不太好,總覺得董雨晴的責(zé)難在耳邊嗡嗡作響,他的四肢很沉,也沒辦法強迫自己從夢魘中清醒過來。 這些殘存的碎片跨度很大,在他的童年和現(xiàn)在之間來回穿梭,反倒是他不再與人建立聯(lián)系的那段時間變得可有可無,他被迫看到了很多畫面,記的清的,記不清的,通通過了個遍。 他的愛意和恨意將他反復(fù)拉扯,這讓他在意識朦朧間感到非常不妙,他清晰地意識到自己被陸錦年影響的太深了,就比如現(xiàn)在,明明是陸錦年受制于他,可陸錦年看向他的眼神總讓他覺得自己才是被拿住要害的那一個。 他的虛張聲勢就像他到現(xiàn)在都沒有摘掉的平安扣,讓人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陸錦年輕輕打開了床頭柜的鎖,陸文元把鑰匙隨手放進外套口袋里,現(xiàn)在拿出來非常容易。他知道外面有人守著,也沒動直接離開的念頭,其實他沒覺得跟陸文元待在一起有什么,事情發(fā)展到現(xiàn)在這樣,他需要付很大的責(zé)任。 他給陸澤煬發(fā)消息說了一下自己的處境,讓他想辦法解決問題,否則不論陸澤煬打算做什么他都不會再管了。 做完這些以后,他拖著凳子把陸文元扶到床上去了,他的動作很大,但陸文元并沒有從睡夢中清醒過來,他眉頭緊鎖,呼吸也有點急促,不知道在夢里看見了什么。 陸錦年靠在床邊拍了拍陸文元的胸口,他給陸文元蓋得很嚴實,也許明早起來就能退燒了。陸文元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陸錦年湊過去,吻了一下他的嘴角。 他對現(xiàn)在發(fā)生的和以后即將發(fā)生的事感到非常抱歉,但他和陸文元應(yīng)該只能到此為止了。董雨晴永遠不會祝福他們,陸澤煬也不會眼看著他的兩個兒子在外面給他丟人現(xiàn)眼,他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及時止損,在陸澤煬真的動手對付陸文元以前,從陸文元身邊消失。 其實他收到陸澤煬短信的那天就該走了,但他還是有點私心,想陪陸文元一起過完他們重逢后陸文元的第一個生日。十九歲生日那天,他許愿陸文元今后都能平安快樂,可在這之后,陸文元的快樂好像就要被他親手葬送了。 他們好像從來沒有被這世界善待過,所有的幸福和歡愉都如過眼云煙,所有的痛苦和絕望一直如影隨形,沒有絕處逢生,只有死路一條。 陸文元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睜開了眼睛,陸錦年在他嘴角留下的余溫未散,他們無言地對視著,誰都無法從中看透對方的情緒。 “你為什么……”陸文元惡狠狠地咬牙,他總是這樣被輕易撥動。 他實在搞不明白,明明陸錦年只要跟他稍微服一下軟,他們就能偃旗息鼓,可他偏偏不肯,不肯低頭,也不肯說他真的愛過自己。 暖氣熏得人昏昏沉沉,陸文元撫過陸錦年鎖骨上牙印,在恍惚間又聞到了淡淡的血腥氣。他把陸錦年拽到身邊,一種無法克制的破壞欲讓他想吧陸錦年揉碎了吞進身體里,他覺得自己得了某種無法根治的疾病,從年幼時開始,深入骨髓,病入膏肓,是爛在身體里的沉疴痼疾,可陸錦年不愿意救他。 陸錦年是藥,是毒藥也是解藥。他永遠離他一步之遙,既不肯伸手救下他,也不肯狠心殺死他。 他去撕扯陸錦年的衣服,去重新覆蓋他留在陸錦年身上的痕跡,他的犬牙抵著陸錦年的喉管,反復(fù)戳刺,仿佛飲鴆止渴。 他快恨死陸錦年了。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他陡然間頹廢下來,許久不曾出現(xiàn)的無力感將他深深包圍,“你想要什么,你可以告訴我,可你為什么……” 為什么要騙我?為什么要答應(yīng)我在一起?為什么要跟我說你愛我? 陸錦年無法回答。 “陸錦年,你他媽才是混球?!彼员┳詶壍仵吡艘荒_床邊的椅背,也不再寄希望于聽到陸錦年的回答。 他重新朝陸錦年壓過去,想拽著他一起沉淪,又想讓他得到真正的自由。他被汗水暈濕了眼睛,高熱的體溫讓他的意識更加混亂,他和陸錦年的氣息交織在一起,在這一刻,他又覺得自己還是很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