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棋生語氣很篤定，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后作出的決定。

    若換個人單聽這一句話免不得疑惑，然而林冠書作為這些年來和他最親近的長輩，對其了解之深能僅憑神情語氣就能猜測大致原因，他沉默了會兒，一些話到了嘴邊又收回去，最終只說了三個字。

    “要珍惜?！?/br>
    “恩?！?/br>
    不知道是不是說了太多話，林冠書這時候喘氣突然艱難起來。

    聞棋生要去拿呼吸機，被那雙蒼老的手阻止了。

    緩了好一會兒，林冠書才說：“你問他有沒有照片，我想看看。”

    老師對生毫無渴望以及骨子里的犟脾氣讓聞棋生很憂慮，他眉頭皺得死緊，最終還是不發(fā)一言地拿出手機，這才發(fā)現(xiàn)手機早已沒電自動關(guān)機。

    連上充電器，林冠書看著他的表情笑了笑：“你一個年輕人，整天繃著個臉……怎么，他是看上你面癱嗎？”說話還是很慢，不過還有心情開玩笑。

    聞棋生很少有這樣情感外露的狀況，勉強收斂了糟糕的神色。

    開機后才看到幾條短信，其中有俞久問他要不要去馬場，還有肖牧河問他這幾天的打算。

    他這才想起來今年因為林冠書病情提前來望市的事沒告訴他們，簡短統(tǒng)一回復(fù)后，剩下一條是錢多一個小時前發(fā)來的，問他到了嗎。

    聞棋生低頭打字，神情放松些許，眉頭也不再緊皺，由于要照片的提議過于倉促，怕錢多胡思亂想還稍微解釋了幾句。原以為要很久才能得到回復(fù)，沒想到發(fā)出去沒一會兒，就收到消息，回復(fù)只有簡短的一個‘啊’字，連標(biāo)點符號都沒有。

    雖有注意措辭，大概這要求也太突然了。

    錢多坐在書桌前，手忙腳亂想撤銷卻發(fā)現(xiàn)不能，還沒想到怎么解決，又收到一條信息。

    【不方便也沒事?！?/br>
    因為那簡短呆傻的一個‘啊’字暴露了他守在手機旁等消息的事實，這時候不能裝作沒看見，錢多急急忙忙地回：方便的。

    回完看著自己毛茸茸裹成球一樣的睡衣，腦袋頂上還有昨晚洗完頭沒徹底干透而翹起一撮的頭發(fā)，看著屏幕上傻乎乎的‘方便的’三個字，恨不得一腦袋砸暈自己。

    好傻啊。

    然而聞棋生并不知道他的糾結(jié)，只覺得對方回復(fù)速度快得估計沒怎么經(jīng)過大腦，傻乎乎的。林冠書看到他神色間些許變化，“是該談戀愛，看起來年輕了?！边@是在調(diào)侃聞棋生年紀(jì)輕輕總一副淡定無趣的模樣，比他還像個老頭子。

    “……”

    “你的生活太無趣了，又不是老頭子……”俞久拽著山雪城，男人個子太高，他雙手抱著努力拖行，“走！先去吃飯，然后逛街，哈壓庫、哥哥帶你飛～”

    天氣很冷，兩人都穿了厚厚的羽絨服，俞久腦袋上還頂著羽絨服的連帽，將他的臉掩去一大半，也許正因此導(dǎo)致了視線受限，也許是拽人花了太多注意，他一腳踩在綠化突出的邊沿上，一個趔趄眼看要栽個大跟頭。

    好在他抱了根救命稻草。

    山雪城單手將像樹懶似的死命抱著自己手臂的人提起，在對方的驚呼聲中把人提到空中。

    俞久還一臉懵逼，雙腳無意識蕩著。

    兩人視線對上，都沒顧得上周圍行人偶爾奇怪的目光，山雪城眼皮半耷，語氣很平：“帶我飛還是帶我摔?！?/br>
    “咳，意外意外嘛?！庇峋眠€是頭一次站著（直立）和人平視，瞬間就覺得上面的空氣很新鮮，等他被男人放下來，他眼珠一轉(zhuǎn)，“要不我騎你脖子上吧！”

    山雪城：“……？”

    “這樣就不摔了嘛，好嗎好嗎～”他抱著男人手臂，對這個提議很執(zhí)著，放軟了語氣像是在撒嬌。

    可惜山雪城完全不吃這套，無視了。

    當(dāng)然，代價就是從步行街到商業(yè)廣場一路上耳根子就沒清靜過。

    和這個小孩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知道對方有多麻煩，雖說不必再外出解決需求……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山雪城？”

    就在他目不斜視過濾噪音之際，側(cè)邊店鋪中有人叫他名字。

    “是個可愛孩子?！绷止跁戳苏掌吓粥洁矫虼叫Φ哪泻ⅲS后將視線轉(zhuǎn)移到男孩身邊的女人身上，“他母親，有些眼熟?！?/br>
    聽到這句話，聞棋生低頭看了一眼。

    他收到的照片不是錢多臨時拍的單人照，而是對方和一個女人的合照。背景是一堵白墻，女人頭發(fā)挽起，素色長裙，白且瘦弱，和身邊胖嘟嘟的男孩對比強烈，但通過五官不難看出兩人的關(guān)系。

    “這孩子叫什么？”

    “錢多?！?/br>
    “錢多……錢？”林冠書微微皺眉，閉眼不知是在思考還是覺得身體不適，他沉默了很久，才緩慢地吐出兩個字：“老了?！?/br>
    聞棋生看他狀態(tài)，將手機息屏：“老師，別想這些了，好好休息?！?/br>
    ……

    看著兩個手挽手逛街的女人遠去，俞久才不再假裝自己是一團空氣：“那個是你前女友嗎？”

    女人燙著波浪卷，黑色長款大衣下穿了格子裙，和身邊棉服緊身褲的閨蜜相比，簡直是職場知性女性的代表。

    山雪城沒有看他，也沒看遠去兩人，他并不回答，而是摸了摸口袋里的煙：“吃什么?！?/br>
    他想著，要是俞久還沒做出選擇，就讓這麻煩的小孩慢慢逛，自己去商場外抽根煙。

    “……要不吃烤rou吧?！庇峋弥噶酥甘九粕系牡赇?，“你是遇到那個季恒之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性向的嗎？”

    山雪城聽到這個問題才看他一眼，小少爺性質(zhì)似乎沒有之前高，也不再扯著自己手臂走，一路上沒停過嘴的人不說話了，兩人氣氛沉寂下來，山雪城摩挲了一下煙盒上壓紋字體，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的打算，慢悠悠跟在后面，一前一后往目的地去。

    點完菜山雪城去洗手間抽煙，剛離開沒多久，店里進來兩個女人，坐在離他們不遠處的一桌。

    俞久低著頭玩水果忍者，新出沒多久爆火的游戲，他不少同學(xué)在刷排名。

    積分逐步提高，他覺得今天能破記錄，就聽見對面男人原先坐著的位置坐了個人，他百忙間抬頭瞥了一眼。

    大波浪卷。

    記錄沒了，他放下手機，歪了歪頭。

    “你好?！迸舜蛄藗€招呼，開門見山：“你們是朋友？還是在談戀愛？”

    俞久微微皺眉，表情一言難盡：“你想表達什么？”

    “恩，其實也沒什么，只是想確定一些事?！迸藢⒁贿咁^發(fā)往后撩，“我以為他不要孩子是因為討厭小孩，沒想到這一層，所以想弄清楚?！?/br>
    “哈？”俞久表情僵住，似乎沒反應(yīng)過來，好半天，他才問，“你和他有過孩子？”

    “不能這么說……”她話說一半又收回，“你好像并不了解他，是我誤會你們的關(guān)系了嗎？”

    俞久還真不知道怎么把他兩的關(guān)系說出口。

    這糾結(jié)的表情落在他人眼中，自動理解成不好意思說出口，她微微一笑：“你看起來很小，談戀愛父母不管嗎？小朋友很容易被騙的。”

    也許這是一句善意的提醒，卻踩中俞久痛點，他很久都沒見過家人了，管什么談戀愛呢。

    而且聽起來有種隱射山雪城是個騙子的意思。

    “那家伙雖然看起來不像個好人，但不是騙子?！边@么長時間算是他纏著山雪城，包吃喝住還帶免費xx棒，他一分錢不花，俞久心想，估計人恨不得趕緊甩了自己呢，“我也不信他會做出把人肚子搞大了不管的事?！?/br>
    “我沒這個意思，只是覺得……”女人擺擺手，話說一半又不知道怎么說，“抱歉，是我打擾了。”

    說完站起身，敞著的大衣露出潔白的高領(lǐng)毛衣，“事實上，我們這些老同學(xué)都聯(lián)系不到他，還以為他‘消失’了，今天能碰到我很意外，他好像比從前更……沒有人氣了？”

    俞久愣怔抬起頭，女人從隨手的小包里拿出便簽和筆，寫了一串號碼：“你要是想知道他以前的事，可以聯(lián)系我?！?/br>
    好像和他心想的‘前任的報復(fù)’完全不一樣。

    俞久對上女人的笑，憋了半天的一句話終于說出口：

    “我和他只是純潔的rou體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