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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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市的交通狀況一向不好,加上航班延誤,聞棋生到市郊已近中午。 他的老師生性倔強,不住院治療,也不戒煙酒,以至于COPD這種本可以控制的疾病不斷惡化。 床上的人仰躺著,呼吸機擺在邊上以供隨時使用。 聞棋生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等到了這會兒,才稍微有些茫然和不真實感。 外公外婆相繼離世后,聞兆豐在公司幾乎只手遮天,所以他不再對唐瑾瑜這個只懂詩畫調香的富家小姐裝柔情,不再遮掩外遇,甚至帶回來一個比聞棋生還大兩歲的男孩。 幸而林冠書的人脈和強硬做派讓聞兆豐頗為忌憚,勉強維持了這段婚姻的對外體面。 坐在窗邊的護工很知趣地離開,聞棋生看到林冠書睜眼看著自己——即使被病痛折磨、即使看起來消瘦不少,他的眼睛依舊平靜。 林冠書原先不叫這個名字,他出生于紅色家庭,兒時天生好動不聽管教,被送去學書法,就這樣,和聞棋生的外婆唐芳云做了師姐弟。只不過彼此眼中一個守舊無趣,一個毫無禮數,且男女有別,兩人并不算親近。 他們的老師姓梁,是當時頗為知名的書畫大家,有一個比二人小好幾歲的孫子,無趣的時候林冠書就喜歡逗弄他,并以把人欺負到哭為樂。等兩人長大后,才發(fā)現這份變味的感情在當時不容于世。他們這類人在當時會被稱作兔子、人妖,遭旁人歧視、被單位開除,林冠書的家庭以及他未來要走的道路都不允許他成為這樣的人。 而在他被迫公布婚訊無力反抗的時候,唐芳云做了一件大事,她不顧家人反對跟著一個一窮二白的小子遠赴他鄉(xiāng),拋棄錦衣玉食的日子過窮困生活——那正是聞棋生的外公宋師明。 在所有人震驚和嘲諷中,只有林冠書包了一筆不小的禮金作為接濟,他大為觸動,沒料到被他認為‘守舊無趣’的師姐敢于做出這種事,隨禮金一起的還有一本沈從文的②。 禮金是祝福,書是提醒。 回給他的禮金中附帶一句小詩。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唐芳云不是張兆和,宋師明更不是沈從文,然而林冠書的人生卻讓這句詩一語成讖。 房間很大,空曠而安靜。 林冠書在書畫界頗有名氣,家里收藏的天價古董數不勝數,身家不俗的他住的房間卻像苦行僧的禪房,沒有幾件家具,唯有床對面掛了一副字,在潔白的墻面上顯得寂寥。 聞棋生走過去給他身后加了靠枕,卻見他看著那副字不說話。 ,落款梁愉。 聞棋生每次來都能看見,然而知道這幅字背后的故事后,他就沒法單從藝術的角度去看待它了。 ——若說王鐸③的原版充滿彷徨焦慮、愧疚以及對友情的珍視,那么這一版卻是無奈和絕望。他在筆法上相對原作更追求極致精絕、結構排版做了調整,飽含了不被認同的憋悶、遭受背叛的悲痛、不肯放下的執(zhí)拗。 業(yè)內褒貶不一,有說他不如原作氣勢磅礴,也說他情感滿溢更甚于原作,也有人夸贊不愧是梁老的孫子。 不管如何,不難想象寫下這幅字的人未來可期,要知道原作王鐸在完成時已59歲,而梁愉只是一個連二十歲都不到的少年。 一切也都止步于二十歲。 梁愉死后,林冠書對當時不做反抗的自己深惡痛絕,在他看來唐芳云一介女流都能為愛拋棄一切,而他的妥協卻讓愛人身患抑郁痛苦而終。 所以他做了一個少年意氣的決定,離開家庭,改了名字,在底層漂流做起了苦力,后來又搗騰古玩瓷器字畫,得益于他的家庭和在梁老門下的學習,讓他在這條路上少走了很多彎路。 后來幾經周轉,這幅字又回到了他手上,回到了它存在的源頭。 聞棋生聽老師說這些過往的時候也就是兩三年前,那時候林冠書狀況已經很不好了,他年邁地父母相繼離世卻拒絕他送終,于是吸煙酗酒越發(fā)厲害。 按他的話說——活夠了。 “我這一生,無根漂泊,作為兒子不贍養(yǎng)父母是不孝,作為愛人不能堅持懦弱無信,作為學生我……也不合格。本來,是沒有教育你的資格……”床上躺著的人說話了,他聲音嘶啞,講話很慢,仿佛說一句話就要耗盡力氣,喘不上來氣。 聞棋生拿過床頭柜的杯子要給他喂水,卻被拒絕了。 “只是,只是你是個可憐孩子,我能教給你的只有我學過的知識,和我過往的經驗?!?/br> “前事不忘后事之師,你很好,我知道,你會做的比我好?!?/br> 這聽起來就像是臨終訣別,聞棋生深深皺起眉頭,握著水杯的手指因用力而發(fā)白。 除了外公外婆還在的時候,他沒有接收多少來自父母的愛,他們一個執(zhí)著于事業(yè)和婚外情,一個因丈夫不忠耿耿于懷,似乎想不到還有一個共同孕育過的孩子,也沒想過不是單靠優(yōu)渥的物質條件就足以讓一個孩子健康成長。 作為老師,作為長輩,林冠書承擔了原本不屬于他的責任,甚至不忌諱對一個后輩說那些于他而言是痛苦的過往,只是貫徹‘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的道理,讓他不要蹈襲覆轍。 聞棋生作為后輩,沒有辦法去置喙長輩的過往和對錯,林冠書年少的妥協和沖動或許的確在常人眼中稱不上一個好兒子,一個好學生,一個好丈夫…… 但是。 “您是位好老師?!甭勂迳f。 林冠書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也算,不是太失敗。”大約是說了太多話,他喘氣短而急促,休息了好一會兒才繼續(xù)說,“你前段時間,查衛(wèi)計委的那個,是讓京大的小孩查的嗎?” 聞棋生愣了一下,沒料到他會說這個。 外公去世后給他留了很多財產,他拿出一部分跟著林冠書一起資助貧困生,有幾個和他一直有聯絡,陳廖海的馬腳也是其中一個擅長電腦的學生找到的,事情就這么簡單,并沒有聞兆豐想象中的那樣復雜。 “那小孩很不錯,網絡技術開始發(fā)展起來,以后用到他的地方會很多?!绷止跁f話很慢,“那個人背后勢力盤根錯節(jié),盡管這事不大,你今后進了體制也難免被找麻煩,你師兄不一定能完全顧及到。” 師兄叫林棹,其實是林冠書的侄子——他不遭兄姐待見,倒是子侄輩許多與他關系不錯,林棹是其中之最。 對于他的未來,聞棋生的父母都并不上心,只有這位師兄早早地給出了未來建議,畢竟走這條路林家能提供很多幫助。那時候聞棋生并不確定自己未來做什么,也就順勢應下。 然而,錢多的出現讓他覺得需要調整方向。 這是國情社會的保守決定的,他完全可以合理規(guī)避讓他不自由的選擇。 畢竟林冠書的前車之鑒擺在這里。 這事從他意識到自己情感起就有考慮過,此刻說出來也并不倉促。 “老師,我不會從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