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衍跟賀實睡一起睡慣了，身邊少了一個人，他就總是睡不安穩(wěn)，即便覺得困倦，也很遲才真正睡去，醒來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起晚了。

    浴室里有被用過的痕跡，祁衍看著并排擺在一起的同款牙刷，心情復(fù)雜的拿過自己那一支開始刷牙洗漱，然后換好衣服下樓。他收拾好的那個行李箱賀實沒有動，現(xiàn)在就擺在角落里，等著被他隨時拎走。祁衍打算一起拿下去，但他走過去將行李箱提了一下，卻發(fā)現(xiàn)里面居然是空的。

    “不用收拾行李，那邊我都準備好了，什么都有，衣服也買了新的?！狈路馂榱私獯鹚睦锏囊苫?，賀實已經(jīng)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臥室門口?！八晕野褨|西再放回去了，等你回來的時候，就不用搬來搬去?！?/br>
    聽到“回來”這兩個字，祁衍心里一陣別扭，但要他認真的反駁自己再也不會回來這件事，他又覺得沒法那么篤定。

    賀實語氣溫柔，道：“下樓吃早餐吧，等下我送你去那邊，要是還缺什么東西，你跟我說，我來買?！?/br>
    他語氣輕松的仿佛祁衍不是要跟他分開，而是回“娘家”一樣，好像他做過的事，只要有時間的緩解，祁衍一定會原諒。

    而祁衍自己也沒底，他這份“厭惡”還能堅持多久。

    他起來晚了，下樓就沒見到果果，早餐是面條和包子，包子一看就是賀實包的，個頭白白的胖胖的，散發(fā)出里面配料的香味，讓人垂涎三尺。祁衍原本沒什么胃口，昨天一天吃得都很少，現(xiàn)在卻覺得餓了，慢慢的吃了一個包子和半碗面條。吃早餐的時候兩個人都很安靜，祁衍想到賀實必然是一大早起來做早餐，心情又有些復(fù)雜。

    做包子不像熬一碗粥或者煮一碗面，耗費的時間要更久一點，從和面、發(fā)面、揉面，到剁餡，調(diào)餡，還有包包子，蒸包子，沒有兩個小時興許都不能完成。而賀實這樣做并不是“賠罪”般的第一次，而是有很多次，甚至能算得上是三不五時的，對他的用心，著實不能說不仔細。

    大概只能對捧在心尖上的人才能這樣好吧？

    可他這個人又是割裂的，一邊能對自己這么好，一邊又能做出那些壞事。

    想到這里，祁衍如鯁在喉一般，臉色白了白，突然站了起來，道：“走吧。”

    賀實像在隨時等他的命令一樣，迅速的站了起來，“好。”

    祁衍還是收拾了自己一點貼身的東西，然后坐上了賀實的車。他沒坐副駕，直接開了后面的車門，等坐上去想到兩個人在這上面做了多少羞恥的事后，呼吸又是一窒。

    無法逃離這個男人。

    這是祁衍心里冒出來的念頭。

    跟賀實住在一起也就大半年而已，可是這個男人給了他太多難以磨滅的印記。他在住進來一個多月就跟賀實發(fā)生了關(guān)系，不到三個月就去領(lǐng)證結(jié)了婚，而到現(xiàn)在，肚子里的寶寶都有四個多月了，發(fā)展的實在太快，現(xiàn)在想起來，似乎每一步都是賀實推著他在走，他急于確認關(guān)系，急于求得名分，急于要有愛情的結(jié)晶，是不是就怕有朝一日被祁衍察覺到事情的真相，所以事先布下能牽制住他的“線”？

    這個男人太深不可測了。

    一片寂靜中，車子開得又平又穩(wěn)，賀實還特意放緩了速度，盡量讓祁衍坐得不會有任何不舒適。大半個小時后，車子才停到了一個小區(qū)里面。

    小區(qū)里的樓不高，這一片都是拆遷的安置房，有好多人當時都分了整整一棟樓，原本貧困的老鄰居，生活上都有了很大的提升。而當時祁衍依靠外婆留下來的房產(chǎn)還有一家副食品店，也是可以分一套樓和一家店面的，但他選擇了要現(xiàn)金補償，因為他想拿來創(chuàng)業(yè)。

    當時的老鄰居都勸他，說還是樓比較靠譜，附近外來人口越來越多了，可以拿來出租，一個月下來也有大幾千塊呢，等這邊發(fā)展好了，說不定一個月光租金就能收入上萬，真要有什么急用，也可以賣個一層兩層樓，而且這樣的話也好娶媳婦。

    但祁衍沒聽，還是毅然決然的選擇了現(xiàn)金補償，另外再要了一套不大的兩居室。

    而他確實成功過，如若不是賀實，他就算收入無法維持在巔峰時期，但也不會虧到一無所有。

    看著對他伸出手要扶著他的男人，祁衍扭開了頭，往另一邊下車，拒絕的態(tài)度十足。賀實慢慢收回手，還是很溫柔的叮囑道：“路面滑，慢一點走?！?/br>
    兩人一前一后的上了樓，祁衍的房子在四樓，他許久沒有回來過了，樓上樓下的住著的人都不認識，想來是一些后來的租戶，有好幾戶都直接將鞋架放在了外面，彌漫出來的味道并不好聞。賀實走在前頭，他到了門口，掏出鑰匙打開門，自己先沒進去，而是站開了些，看著祁衍，“你看看，有什么不滿意的，我讓人重新來弄?！?/br>
    祁衍沉默地走進去，屋子里很亮，原本只是簡單裝修的地方，現(xiàn)在看起來完全不一樣，所有的家具都換了一番，選的都是暖色調(diào)，大部分都很柔軟的樣子。玄關(guān)擺了三雙毛絨拖鞋，一雙明顯是小孩子才能穿的，看起來是果果的尺寸。祁衍選了中等尺寸的那雙鞋換了，賀實果然換了另外一雙。

    關(guān)上門，賀實道：“暖氣我昨天晚上離開的時候就是打開的，溫度一般維持在二十二或者二十六度，因為是新改的供暖系統(tǒng)，可能有時候會有點熱，但你不要開窗，那樣容易感冒，可以告訴我，我找物業(yè)調(diào)整?！?/br>
    祁衍不吭聲，其實心里卻為這套房子的轉(zhuǎn)變而感到震驚。他并沒有在這里住多久，所以壓根兒就沒有好好裝修，何況那時候他的錢都投進超市里去了，也沒有余力來裝修，后面賺錢了直接買了大房子，這里就沒管過了?，F(xiàn)在這里應(yīng)該沒有大修，但是每個地方都貼上了墻紙，原本簡易的長管燈泡，換成了光線更柔和設(shè)計感也更漂亮的暖燈，地上也鋪了柔軟的地毯，原本的舊沙發(fā)換成了深藍色的布藝沙發(fā)，茶幾和電視柜都是配套的，茶幾和餐桌的墊子也是配套的，怎么看都覺得很溫馨。

    賀實打開了其中一扇門，“來看看臥室吧。”

    祁衍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他原本的臥室空間不大，現(xiàn)在確實被衣柜和新?lián)Q的床塞滿了，但卻不顯得擁擠。衣柜和床也是新的，床上還鋪了被子，看起來也很柔軟。

    賀實打開衣柜，里面掛著衣服，收納盒里也擺放著內(nèi)褲和襪子等物。賀實道：“這些都是新買的，用洗衣機洗干凈的，可以直接穿。被子也是洗過的，很干凈，這里還有一個暖水袋，要是冷就可以插上電。”

    他還帶祁衍看了廚房，廚房的變化最大，原本簡陋的地方，現(xiàn)在簡直像能做出三星級美食的場所一樣，櫥柜都是新的，各種小家電都非常合理的嵌在一起，除了微波爐等物外，還有一個小型烤箱。賀實又打開了冰箱，“食材我都買了，選的都是你愛吃的東西，米在這邊的米缸里，隨時可以開火做飯?！?/br>
    鍋碗瓢盆全部齊全，擺放得整整齊齊，清洗得干干凈凈，仿佛頭一天還有人使用過一樣。祁衍心情復(fù)雜，小聲道：“你犯不著弄這么……好?！?/br>
    賀實笑了笑，“雖然只是暫時住一段時間的地方，但也絕不能委屈了你?！?/br>
    祁衍忽略他刻意在“暫時”那兩個字上咬的重音，有點嘲弄的道：“你不會還給自己留了張床吧？”

    “怎么會？”賀實露出驚異的樣子來，然后去打開客臥的門，“這里留成了你彈琴的地方，鋼琴我會下午讓人送來的，還有果果可以玩樂的地方，還有她的小書桌，她周末過來的話，可以在這里留宿。”

    小小的地方看著像空曠，其實也很滿，墻壁上擺了書架，上面都是書，有一面墻壁是空的，確實可以將祁衍的鋼琴搬來。

    祁衍沒想到他連這個也想到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賀實看著他，問道：“陽陽，你檢查一下看還缺什么嗎？”

    他安排得這樣體貼和周到，卻還這樣小心翼翼的詢問，祁衍覺得他簡直壞透了，這個男人太容易找準人的軟肋，知道該往哪里下手。他若是強勢，祁衍定然不屈，就算是以后再多帶上一個孩子艱難的討生活，他都要離賀實遠遠的?？墒撬@副樣子，卻讓祁衍沒法狠心，連脾氣都發(fā)泄不出來了。

    就好像，他的所作所為都是出自于想得到自己一樣，沒有半分雜念，理由正直的讓人無可指摘。

    祁衍覺得心累，他懷疑自己根本撐不了多久，現(xiàn)在唯有努力的板起臉，下了逐客令，“沒什么缺的，你不是很忙嗎？你先走吧。”

    賀實看著他，深深地看著，像是要將他整個人攫進眼睛里帶走一樣。最終他還是什么動作都沒有，輕聲道：“好，那我先走了?！彼叩叫P(guān)去換鞋，要打開門的時候，祁衍突然道：“等等。”

    賀實迅速的轉(zhuǎn)過身來看他，那一瞬間，眼睛黑得發(fā)亮，里面全是滿滿的希冀和期待。

    祁衍居然無法跟他這樣的視線對視，所以只能僵硬的別開頭，努力用漠然的聲線道：“鑰匙留下。”

    賀實沉默片刻，然后乖乖地掏出鑰匙放在鞋柜上，語氣中滿是低落，“好，我走了。陽陽，照顧好自己，再見?！?/br>
    “再見”兩個字卡在祁衍的喉嚨里，努力了幾下，到底沒有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