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衍的舊鋼琴在當天下午就被人小心翼翼的送了進來，賀實沒有跟來，這讓祁衍大大的松了口氣。

    短時間內(nèi)，他還不想看到賀實。

    賀實的存在太能擾亂他的心，讓他無法撥開重重迷霧，看清楚自己心里真正要的是什么。他現(xiàn)在連自己對賀實產(chǎn)生感情到底是不是因為他給自己下的藥的關(guān)系都想不明白，他需要冷靜。

    然而在那個大房子里待慣了，跟那么多人相處久了，一下搬到這個空無一人的房子里，實在是很不習慣。白天還好一點，看看書彈彈琴做做飯，時間也就過去了。一旦到了晚上，睡在空曠的床上，就覺得孤獨。

    身后不再有厚實溫暖的懷抱，也不會有一只手一會摸他的肚子，一會幫他揉有些酸痛的腰，也不會有人在他耳邊低聲呢喃細語，消失的一切都讓他覺得不習慣。這種時候他就會怨賀實，這個男人壞到底了，不僅將他弄得一無所有，還改變了他的身體，改變了他的心。

    讓他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時候。

    以往習慣了獨立的人，能成為家庭依靠的人，現(xiàn)在僅僅只是單獨睡在床上，就會覺得委屈。

    三天時間祁衍都是單獨過的，只會在果果放學后的那段時間跟她發(fā)個視頻通話。女兒顯然被養(yǎng)得很好，小臉蛋紅撲撲的像可口的蘋果一樣，笑起來的時候又陽光又燦爛，小辮子也被梳得整整齊齊的，再也不是從全托所抱回來時那副怯生生的樣子了。

    她跟祁衍說自己學了的英文，還給他唱自己在幼兒園學的兒歌，雖然吐字不清晰，但祁衍聽著還是很愉快。琳達就在她旁邊，祁衍詢問了幾句果果夜里睡得怎么樣之類的話，然后結(jié)束了通話。

    沒有在視頻里看到賀實的身影，祁衍也不知道該不該松一口氣，但他又明白自己的心里并不痛快。

    第二天就是星期五，父女倆約好了見面，但祁衍沒有問誰會送她過來。

    畢竟無論怎么想，賀實都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從下午祁衍就開始準備晚飯，他的廚藝繼承了外婆的好手藝，雖然她最擅長的包子沒有完全學會，但是其他菜色都學得很不錯。只是以前他沒有那么多悠閑的時間來處理食材，所以除了給女兒做菜會精心一點的話，做給自己吃的都是很快就能完成的家常菜，至于秦曉月，從孩子脫奶后她就很少在家吃飯了。

    現(xiàn)在他有時間來細細的煲一道湯，或者處理一條魚，等敲門聲響起的時候，他幾乎將晚餐都準備好了。

    聽到門鈴聲，祁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有點緊張。

    還是因為賀實。

    整理了一下衣著，連頭發(fā)都順了順，祁衍才打開門。開門的一瞬間，他立馬就見到了高大的男人。

    幾天沒見，對方好像清瘦了一點，只是依然英俊帥氣，穿著筆挺的像是隨時要進會議室的西裝，頭發(fā)也是特意打理過的，看不出一點頹靡來。果果正被他抱在手中，一看到祁衍，頓時歡快地叫著“爸爸”，又想要他抱，祁衍連忙將女兒接了過來。

    抱住了女兒，賀實又將手里的書包和行李袋放在玄關(guān)，道：“果果的東西都準備好了，下周一早上我來接她?！?/br>
    祁衍愣了愣，“好……”

    賀實沒走，也沒有要進來的意思，眼睛深深地盯著他，像是要看出他這幾天過得好不好一樣，但居然沒問什么，只是道：“我先走了?！?/br>
    門被關(guān)上了，祁衍才將女兒放下來，給她換了鞋子，給她脫了厚外套。果果歡快地跑進去，看到布置溫馨的小家時，有些驚訝的道：“這里真的是爸爸原來的房子嗎？”

    這棟小房子她也來過，當時雖然說不上嫌棄，但肯定是不喜歡的，畢竟她出生后就生活在明亮的大房子里，這里當時實在是太簡陋了。

    可是在賀實的裝修下，小房子變得漂漂亮亮的，她跑到哪里都覺得很喜歡。等看到臥室的床后，小姑娘仰起頭，歡喜的問道：“今天晚上可以跟爸爸一起睡了嗎？”

    祁衍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當然可以?！?/br>
    收拾掉不好的心情，祁衍開始享受跟女兒久違的二人晚餐。他做的都是果果愛吃的菜，果果吃了第一口飯，似乎才想起了賀實，不解的問道：“爸爸，為什么賀叔叔不留下來吃飯??？”

    祁衍給她夾菜的動作頓了頓，才若無其事的道：“他還有事要忙?！?/br>
    “我知道了，賀叔叔要賺錢錢是不是？”果果很懂事的樣子，“賀叔叔也太辛苦了，他肯定是為了爸爸和我才這么辛苦的。”

    聽到孩子的一句話，祁衍心口一跳，心情又復雜了起來。過了許久，祁衍才艱澀的道：“果果，如果爸爸跟賀叔叔分開的話，你覺得好不好？”

    果果愣了愣，漂亮的眼睛里瞬間失去了一些神采，變得急切起來，她拼命搖頭，“不好，不好，爸爸不要跟賀叔叔分開?！彼坪跽娴呐逻@件事，放下了筷子滑下椅子過來抱祁衍，“果果喜歡爸爸，也喜歡賀叔叔，不分開，不分開?！?/br>
    祁衍沒有想到她的反應(yīng)這么大，嚇了一跳，連忙將她抱了起來哄道：“好，好，不分開，爸爸是開玩笑的?！?/br>
    安撫了好一會，等讓果果相信他們不會分開，小姑娘才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開始吃飯。餐桌邊的四把椅子是同款，但是造型都有點差別，祁衍原本不明白為什么有把椅子做得特別的高，直到果果來，才明白原來是特意為她準備的，因為這樣的話，她坐在上面恰好能夠得上桌子。

    賀實細心起來，也讓人覺得難以置信。

    祁衍怕小姑娘擔心，聊了別的話題，一邊給她夾菜，用紙巾擦拭她臉上沾到的飯粒和油漬。吃完后，又陪她畫畫和彈鋼琴，然后再幫她洗澡。

    他已經(jīng)蠻久沒有單獨給女兒洗澡了，做起來卻并不生疏。賀實帶來的行李袋里，什么都準備的很齊全，有果果專屬的沐浴露，兒童牙膏和兒童牙刷，還有她慣用的毛巾浴巾等等。給她洗完澡，再給她換上珊瑚絨的睡衣，小姑娘便歡喜的在大床上滾，等注意到床旁邊的飄窗上放置的多rou，又歡喜地叫了起來，“爸爸，有葉子！”

    祁衍在旁邊給她整理衣服，聞言笑了笑，“嗯，是多rou。”

    屋子里的綠植很多，都是這種小小的多rou，明顯是精挑細選的，每一盆的品種都不一樣。祁衍的陽臺是封閉式的，每個陽臺都擺了幾盆。果果顯然很喜歡，還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觸碰，又問道：“爸爸，要不要澆水呀？”

    “要的?！逼钛苣昧诵妷貋恚膛畠航o小綠植澆水，澆完這一盆后，祁衍想著索性給其他的也澆澆水，便讓女兒在床上玩，自己拿著小噴壺到處噴了起來。

    澆到大陽臺的時候，祁衍無意間往樓下看了看。

    因為算是深冬了，處于中部偏北的地區(qū)也冷得厲害，外面北風呼嘯，空氣中浮著白色的東西，竟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又開始落了雪，地面上都有了一片白色。而在那片白中，祁衍又發(fā)現(xiàn)了一點紅。

    只是一點紅而已，原本不該察覺到的，但配合著那隱約的頎長身材，就讓他注意到了。

    祁衍心口一跳，忍不住看得再仔細些，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那人正靠在車窗邊上抽煙，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大衣上都落下了一層雪。

    會是誰呢？這么冷的天，為什么要站在樓下？就算是為了等什么人，也該坐在車里開著暖氣等啊。

    祁衍看著那隱約熟悉的輪廓，心跳不受控制的在加速，他忘了手里的動作，只死死的隔著好幾層的距離盯著那個人。那人手中的煙明明滅滅，有時候被吸一口，然后吐出一股顯眼的煙霧出來，等那人隨著吐煙的動作抬起頭往他的方向看來時，祁衍也看清楚了那人的臉。

    是賀實。

    祁衍有一瞬間慌了，他到底什么時候就等在樓下了？是吃完飯后重新來的，還是關(guān)門下樓后一直沒走？而從女兒進門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三個多小時了，難道他就一直站在樓下吹著寒風嗎？

    那豈不是……連晚餐都沒有吃？

    陽臺沒有開燈，只有客廳里暖黃的光暈透過來的光線，明明對方應(yīng)該看不到，祁衍卻還是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等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湊上前去。

    賀實手上那根煙顯然已經(jīng)吸到盡頭了，捻滅了煙蒂，他居然又掏出一根點燃了。

    火焰燃起的那一瞬間，祁衍愈發(fā)看清楚了對方的臉，賀實的眉好像從沒擰到那緊過，仿佛失意極了，那種神態(tài)，又讓祁衍覺得心軟。

    可是不行，他連自己的心意都沒弄明白，而且賀實對他做了那么過分的事，他怎么能輕易原諒呢？

    咬了咬牙，祁衍還是輕手輕腳的離開了陽臺，想了想，還把客廳的燈都關(guān)了。

    關(guān)了燈的話，賀實應(yīng)該就會以為他們睡了，然后就離開了吧？

    心里念著“我只是看他心煩想讓他走而不是心疼他怕他凍壞了”這幾句話，祁衍努力平復心緒，在床上跟女兒玩了一會游戲，等把果果哄睡著了，才輕手輕腳的出了臥室。

    本意是要去衛(wèi)生間洗澡，然而腳步卻不受控制的往陽臺的方向走，等往下看沒有看到那道身影，只看到車子開走的痕跡時，祁衍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