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一箭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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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入住了一個腦子有洞的人。 蠻神奇的,這樣都能活著誒。 東條一郎坐在地上發(fā)呆的時候,對面的人蹲下,對著他揮了揮手。 “嗨,新室友?!?/br> 這個人的聲音……該怎么說呢,有種漫不經(jīng)心般的倦怠感。 “富久田保津……啊,是開洞?!?/br> 東條一郎點頭,“你的井沒有什么攻擊性啊……” 所以鳴瓢一個人很快就搞定了。 沒有讓他死過,是個好井。 誒,但是…… 住在對面了? “話太多了,東條。” “啊,秋人前輩——” 即使看不到,東條一郎露出了笑容。 沒有轉(zhuǎn)頭,沒有抬頭,因為什么角度都絕對看不到隔壁的鳴瓢秋人——他知道的。 東條一郎看著地面,眼神平靜。 “井的事情,還有與其相關(guān)的一切,都是秘密?!?/br> “知道了。” 東條一郎沉默下來。 他從胸前口袋拿出了一個小本子,捏著下巴往前翻了幾頁,又翻到最新頁,記下了一條新的信息: 【井是秘密,不能和別人說。】 “話說以前沒有注意過的話……你,是我和鳴瓢前輩意外第一個室友誒!”東條把小本子放回原位,抬頭直視富久田,“歡迎!……啊,歡迎入獄是不是不太好……” 再次低頭的東條看不見,對面的富久田眼看著鳴瓢表情無奈地移開眼神,“……啊,沒有關(guān)系的。”富久田慢吞吞地回應,“環(huán)境還不錯,除了有一點無聊以外……” “唔,如果表現(xiàn)得好的話,可以試試去找百貴哥要幾本書之類的東西……” 手上的筆轉(zhuǎn)出了花。 “如果表現(xiàn)得好的話……” 慢慢地,慢慢地,東條閉了閉眼睛,又突然睜開。 筆從他的指尖甩出去了。 “……” 東條一郎有點蒙地看了看對面。 我是什么時候搬到這里來的? 東條一郎開始懷疑人生了。 他上次睜眼睛,對面好像還是一個粉色頭發(fā)的男人來著。 低頭,自己正盤腿坐在地上,筆落在旁邊;胸前口袋里的本子—— 他拿出來,一頁一頁地翻。 失憶癥并沒有好轉(zhuǎn),不如說,頻率和程度都在飛速惡化。 一睜眼,連自己為什么在這里都不知道,世界就被分為“隔壁的鳴瓢秋人前輩”和“生活注意事項”。 大部分時間,鳴瓢秋人可靠極了,東條站在路koujiao匯處發(fā)呆時,會一言不發(fā)地越過他走在前面;如果看著鳴瓢欲言又止的話,有可能會抬抬眼睛,又把眼神放在別的地方,“鳴瓢秋人?!?/br> 后來他往本子上記了不少東西,偶爾還會撕掉幾頁沒什么用的胡亂日記,他聽鳴瓢說過開洞的事情,就在筆記本上記了一行字。 【富久田保津,開洞,額頭上有大面積的傷,鳴瓢秋人一個人去過他的井。】 他不是什么都記不住,也會很容易地想起些什么——凡是痛苦,凡有血rou橫飛,帶有眼淚和悲痛,他能清晰的記得,如果接觸到相似的東西,甚至可以連細節(jié)都完全想起。 所以東條一郎最熟悉的還是鳴瓢秋人。 ……不如說是記得破碎的酒井戶。 認識富久田之后,回憶的規(guī)律似乎又有點明顯了,看到開洞的疤痕,并不會使東條一郎印象深刻。 因為富久田并不痛苦嗎? 東條一郎問他的時候,他似乎是笑著回答了些什么,東條一郎對他的答案沒有什么印象,唯有那個微妙的笑容,印象深刻。 沒有多久,也許是富久田來的第二天,或者第三天—— 百貴哥——筆記上寫著【外冷內(nèi)熱的上司加監(jiān)管者】——派人把東條從監(jiān)獄里拎出來了。 沒進過的屋子,奇怪的機器,躺在機器上的,粉色頭發(fā)的男人…… 當男人突然睜開眼睛,難以抑制地劇烈喘息時—— 東條一郎想起來,鳴瓢秋人是他的“前輩”。 因為鳴瓢秋人遇見了危險的井,所以東條一郎過來試著保護他。 ……井是什么? 他沉默著向空著的機器走去,鳴瓢似乎注視著他,直到東條坐進罔象女,才重新閉上眼睛。 【酒井戶投入】 【空井戶投入】 要……保護他才行。 地面在慢慢上升。 光。 水聲。 輕微的——槍聲。 有個白裙子的女孩子倒下了。 ——佳愛琉。 穿著改造軍裝的男人瞬間移開了眼神,在人群中掃視,一下子鎖定了目標。 使命是……保護酒井戶。 于是,余光剛看見白裙子女孩的酒井戶,直接被陌生人按倒了。 “誰……?” 一手按著正牌偵探的腦殼,甚至順手摸了摸他的頭發(fā),空井戶蹲在地上,壓了壓帽子,眼神掃過混亂的人群。 尸體亂七八糟的,子彈好像來自四面八方—— 不行,只是趴下不行,臥倒的人仍然會被擊殺,這個狙擊角度…… “動起來?!彼皖^,對著酒井戶說。 隨機殺掉?還是……? 空井戶拉過來一具尸體,看了兩眼傷口,完全穿過,用尸體當掩體也沒有用。 人們尖叫,一個一個的死去。 不規(guī)律的間隔。 只有一個狙擊手,還是虐殺狂? “喂,你不……?” 趴著慢慢移動的酒井戶看了一眼蹲在他旁邊的人。 “暫時找不到反擊的辦法?!笨站畱舻皖^,臉上沒什么表情,“在隨機開槍的情況下,會先殺死比較容易擊中的我?!?/br> 結(jié)果該說……不愧是名偵探嗎? 也許是之前就找到了什么線索也不一定,空井戶死亡之前就找到了同樣在爬的犯人。 從巨大的陌生機器上醒來,揉了揉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對面的鳴瓢。 鳴瓢秋人睜開眼,本來是看著天花板發(fā)呆,直到陰暗的室內(nèi)突然亮起,他閉了閉眼,坐起身—— 一睜眼,就是藍眼睛的空井戶。 ……不,只是個面無表情的東條一郎而已。 怎么回事? 門打開,百貴走進來,剛準備和鳴瓢提一下關(guān)于煙火師的事情——雖然知道可能性不大,盡量少往停尸房加一具尸體……或者說,不想再給鳴瓢劣跡斑斑的記錄繼續(xù)加長了。 理性的蛛絲,今天也是將斷未斷的狀態(tài)呢。 結(jié)果他旁邊,腰間別著槍的警衛(wèi)剛接近,照常拿出手銬準備好的時候—— 旁邊突然竄出來了一個黑影。 讓人難以反應,搶了警衛(wèi)的槍,背對著鳴瓢,手速極快地上保險瞄準開槍—— 鳴瓢秋人眼疾手快,一只手抓著東條一郎的手腕往上,另一只手扼住他的脖子向后。 “砰——!” 子彈落空了。 “……” “……” 一片寂靜。 被奪了槍的警衛(wèi)沒有控制好表情,目瞪口呆。 東條一郎抿著唇,皺眉,看向鳴瓢的方向——角度原因,看到之前,就已經(jīng)被奪走了槍,沒有絲毫反抗地被按在了地上。 迅速把槍丟遠,沒忍住踹了表情無辜的家伙一腳——“你瘋——嘖?!?/br> 他瘋了。 內(nèi)心煩躁,搶過警衛(wèi)手上的手銬,給地上的東條一郎戴上,鳴瓢秋人表情陰郁,“你已經(jīng)出井了。” 東條一郎側(cè)過臉,藍眼睛盯著鳴瓢。 鳴瓢和東條一郎對視。 東條一郎沒有任何反應。 “……他們不會殺掉我。”鳴瓢秋人深呼吸,“老實點。” 東條一郎看了鳴瓢一會,移開了視線,看著地面。 配合地被警衛(wèi)扯起來,全程沒反應,只是低著頭,和鳴瓢擦肩而過。 禁閉室。 呆了大概……十幾個小時。 東條一郎,或者說,“空井戶”——側(cè)過頭,看著被打開的門。 鳴瓢秋人無語了幾秒鐘,警衛(wèi)把手銬打開,他揉了揉手腕,看了一眼東條一郎對面的玻璃箱,內(nèi)心深處有那么半分的后悔。 應該把煙火師留到明天再殺。 東條一郎的玻璃箱似乎比他的大一點點,同樣是腿伸不直的狀態(tài),對面的東條一郎可以把頭放在膝蓋上直直地看著鳴瓢,鳴瓢把胳膊擋在臉前,想要側(cè)過臉就做不到了。 “……夠了吧?!?/br> “……” “東條一郎?!?/br> “……” “……” 許久的沉默。 燈光突然變暗。 鳴瓢怔了一下。 昏暗的光線下,他稍微放下手臂,又對上了東條一郎的眼睛。 是有些暗淡的藍色。 “……你不是酒井戶,酒井戶呢?” “……” 酒井戶……大概是,什么都不記得,年輕了那么幾年的鳴瓢秋人吧。 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鳴瓢有些疲憊地閉上眼,“別犯傻了,東條?!?/br> 那目光有若實質(zhì),放在他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時候移走了,又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移回來的。 “……” 鳴瓢睜開眼,就看到了那個討人厭的笑容。 即使是懲罰性質(zhì)的小箱子里,神父看起來仍然是悠閑并且大權(quán)在握——總之,怎么看都很欠揍。 “嗨。”神父幅度很小地揮了揮手,算是打招呼,“最近多謝你照顧了。” 從這個人格這邊聽到這種話,使人——不,因為說話的人很糟糕,禮節(jié)性的普通言語也變成諷刺了。 面對這種糟糕的家伙,不如面對空井戶。 “……” 但是,提起空井戶——又的確有事情不得不問。 “為什么,”鳴瓢的聲音干澀,“空井戶會跟著出井?” 這句話,稍微翻譯一下,意思是——原本井外的那個,和鳴瓢相處最久的那個“東條一郎”哪里去了? “……” 神父的眼神往下移了一點,沒有再看鳴瓢,藍眼睛帶上一絲暗色,“啊……空井戶,大概就是,除了要保護酒井戶以外什么都不記得,年輕了幾歲的東條一郎吧?” 他說著說著,笑容又有些加深,“大概是在罔象女上失憶了,只記得井里面那幾分鐘的事情了?!?/br> “……” 鳴瓢秋人再次閉上眼。 “但你什么都記得?!彼降刂赋觯笆裁词洶Y……你明明記得很清楚吧?” 他沒有看著,但的確有種被注視的感覺——背脊發(fā)涼,但是指尖和喉嚨都隱隱發(fā)熱,“故意要那個人格全都忘掉……你在做什么好事呢?!?/br> “啊,鳴瓢,很厲害?!?/br> 對面的箱子發(fā)出幾聲響聲,但絕對不可能動彈或者打開——所以鳴瓢沒有理他,仍然閉著眼睛,“廢話少說?!?/br> “……” 明明沒有什么信息,僅僅是靠推理——這種能力,真是太棒了。 神父的指尖動了動,抬起手,指腹輕輕地抹過玻璃,“因為他真是太刨根問底了——雖然,我可以理解,這一部分應該是來自于你……智慧是一種新的性感嘛?!?/br> “……” 鳴瓢皺眉。 他睜開眼,看著昏暗光線中自己圍出的一小塊空間,煩躁感有些壓不下去,窄小的空間讓他甚至無法徹底無視—— 他不想看著這副樣子的“東條一郎”。 這幾天,東條一郎不間斷的失憶,鳴瓢秋人的心情沒有表面上那么平靜。 不想承認也好,覺得麻煩也好——某位跟在他后面的事兒精,逐漸放慢了腳步時……鳴瓢秋人沒辦法不回頭。 被纏著的時候覺得很煩人,真的漸行漸遠,又覺得像是缺了什么一樣——嘖,人類的劣根性,無法保持理智,走入了圈套。 極度的安靜中,鳴瓢秋人幾乎能聽見東條一郎平穩(wěn)的呼吸聲。 最終,鳴瓢選擇直視。 他不聲不響地抬眼,看向?qū)γ妗?/br> 一團紅色幾乎刺痛眼睛。 “!” “啊,抱歉……弄臟了?!?/br> 對面的家伙正在用手指在那邊抹來抹去——玻璃不會輕易留住顏色,即使是很快就能凝固的血漿——紅色,一大塊紅色,剛好遮住了東條的臉。 “嗯……這是有點……走的時候要擦一下?啊……” 室內(nèi)安靜極了——以至于,東條一郎絮絮叨叨的碎碎念也能聽得清。 “擦不干凈的吧……” 無論是略顯微妙的嘆氣聲,皮rou和玻璃摩擦的,令人不愉快的噪聲—— “真是過分啊……” 還是血滴在血泊中的輕微水聲。 全都一清二楚。 除了對面那個人究竟是誰,一切都已經(jīng)很清楚了—— “傷在哪里?”鳴瓢突然開口詢問。 “???……啊,在手心?!?/br> 估計只是毛細血管,不用管。 鳴瓢看著對面——那只剛剛還在玻璃上不斷把血抹開的手停下了。 “……” 微妙地沉默了幾秒鐘。 然后…… 低沉的笑聲。 “為什么會關(guān)心?” 略帶嘶啞的呢喃聲。 “這可真是太詭異了?!?/br> 即使藏在亂七八糟的紅色后面—— “……但還算合理?!?/br> 鳴瓢仍然有被注視著的感覺。 鳴瓢秋人還記東條一郎剛進來那會,即使是面對面的講話,眼神也是放空的;不知何時開始,空井戶時時刻刻盯著酒井戶,東條一郎也會在鳴瓢出現(xiàn)的第一瞬間看過去,眼睛一直寡廉鮮恥地黏在鳴瓢身上,甚至神父人格出來的時候,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眼神也從未移開。 “因為你在看著,”東條一郎慢慢收攏手指,“所以一直在克制著不做出格的事情……被拴住了啊?!?/br> 尖銳的疼痛感親吻著手心,既像是撕咬又像是舔舐。 許久未活躍的神經(jīng)猛然驚醒,像是溺水者終于沖出水面,掙扎著呼吸到了一口氧氣。 他把稍微合攏的傷口用力掙開,在嶄新的疼痛中感受真實。 “這可真是太詭異了……鳴瓢先生,也許你被纏住了也不一定?!?/br> 東條一郎頗為艱難地歪了歪身子,試圖越過那團紅色去看對面的男人—— 一瞬間,與一抹頗為平淡的綠色對上了。 正在使勁伸展的手掌一下子握住。 傷口被完美地藏住了。 東條一郎沒有移開視線。 “拴住了卻不理人,被纏住也不驅(qū)趕,被親近也不回應……鳴瓢先生,這是渣男行為哦?!?/br> “……你還真敢說啊。”鳴瓢嗤笑了一聲,嘲諷的意味簡直快要溢出來了,“裝作一副聽話的樣子,打著忘記路的幌子甩掉警衛(wèi)在倉里亂轉(zhuǎn),如果驅(qū)趕有用的話,你換別人去折騰啊。” “倒不是說假裝忘記了……嘛,應該算是睡糊涂了?” 血漬已經(jīng)有些干掉了,可以用指甲一點一點刮掉。 “什么時候他們會突然忘記自己正醒著,是我沒辦法控制的事情?!?/br> 輕微的噪聲中,鳴瓢的眼神微微下移,看著東條染上血跡的袖口,“你分不清楚夢和現(xiàn)實?!?/br> “鳴瓢先生經(jīng)常做夢嗎?” 東條一郎勾起笑容,“噩夢?” 他從鳴瓢的臉上捕捉到了一閃而逝的不快,于是分外愉快地努力湊近了一點,“連環(huán)夢?真實的夢?醒不來的夢?” 他歪了歪頭,額角抵在冰涼的玻璃上,“在醒過來之前,沒有辦法知道這是不是夢啊?!?/br> 他的語氣脫離了神父的故作神秘,慢慢接近鳴瓢熟悉的那個人。 “要怎么確認自己正醒著?” 做夢的時候,思維是混亂的。 將一切看做理所當然,但是細想想的話,是找不到邏輯的。 “我可以記得所有細節(jié)哦,每一寸的夢境或者幻想……” 拳頭輕輕抵在玻璃上,慢慢展開。 “我小時候夢見過自己在安靜的世界生活了一年,醒過來的時候差點不知道該怎么說話;回憶自己的相貌,思維稍稍走偏,就對鏡子里的自己感到陌生;腦子里一縱即逝的虛幻對于我來說太真實了,而現(xiàn)實……” 虛假得像是個夢。 東條一郎像是生活在玻璃箱里一樣。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除了疼痛以外的一切都很模糊,就像是水中的人試圖聽清楚岸上的言語,失真并且難以理解的感受讓他無所適從……除了疼痛。 混亂而不切實際,沒有著力點的人生,唯有讓人心跳加速的疼痛讓他安定;而現(xiàn)實中,能吸引到他的,也只有——讓人心臟被牽扯著下沉的痛苦。 自己的也好,他人的更好。 但是——傷害自己是沒有代價的。 ……嘛,鑒于他是一個說話不用負責任的精神病患者,理應對這句話半信半疑。 那么就換做——傷害自己的代價比起傷害別人小很多,好了。 東條一郎擁有自己的思維系統(tǒng),也許是某種障礙帶來的專注力,看不見的單向透視玻璃將他與外界的感情隔開,他更加自如地審視著外界,而外界的人們只能看見單面鏡上的倒影。 無論鏡子那面的人們看見什么,單面鏡的另一邊,透過玻璃看著世界的東條一郎是沒有變化的。 依舊無聊并且昏昏欲睡。 夢中的人難以自控。 他只能靠疼痛把自己錨定在現(xiàn)實,但他的記憶力是有些糟糕的好,以至于腦中虛偽的疼痛如此真實。 唯有真正的痛苦可以與之媲美。 唯有真實的痛苦可以喚醒他。 ……但是。 神父,空井戶,和某個女高中生,某個小女孩,甚至尖叫的瘋子和ky精,都只是東條一郎的夢而已。 ……唔,最近,空井戶的夢占的時間好多啊…… 手心的疼痛有些麻木了,他的精神又飛散開。 玻璃箱中的男人眼皮沉了沉,打了個哈欠。 怎么回事呢?……真是奇怪啊,做了個好長的夢。 明明夢里有試著受傷,但是……受傷之后,疼痛的不只我一個人。 ……本來也沒什么關(guān)系,要是能順便傷害別人,也是好事。 但是……但是…… 東條一郎眼中,正在逐步變得模糊的世界中,鳴瓢秋人的眼神是清醒的。 仿佛汲取了足夠的痛苦,因此在現(xiàn)實中穩(wěn)穩(wěn)扎根了一樣。 真是羨慕啊。 ……如果只是羨慕的話,為什么不想他再痛苦一些?空井戶真是一個奇怪的夢……明明也是什么都感覺不到吧? 為什么拒絕鳴瓢的痛苦呢? 那個不希望鳴瓢受傷的空井戶,因為違背了生存游戲的規(guī)則,失去的自己的真實。 沒有痛苦,太過放松的人生,腦子都遲緩了起來,慢慢沒辦法思考了。 身為一個副人格,失去了思考能力,就相當于死掉了。 ……因為,這樣的話,醒來的東條會忘記這個夢的。 東條的眼神微微放空,手心正抵著玻璃。 已經(jīng)失去血色的傷口落在無數(shù)疤痕之中,橫穿手掌,幾乎深可見骨。 他抬眼,對上那雙綠色的眼睛。 啊,在看著我呢。 真可愛。 他所在的玻璃箱打開了,他摸索著起身,步履搖晃,用麻木到失去知覺的腿靠近了鳴瓢的玻璃箱。 在鳴瓢身邊坐下,舒了一口氣。 “真是奇怪的家伙……” 東條一郎瞇著眼睛,輕輕地敲了敲玻璃,和鳴瓢手指靠得很近的地方。 玻璃箱中,鳴瓢的指尖顫了一下,被他用力握緊了。 像是刺猬豎起了刺。 稍微靠近就會被刺傷了。 ……真是太好了。 來試著刺傷我吧。 東條一郎的腦子里,許多種思維來回亂晃,舊日的身影在耳邊呢喃,即使他努力活動著手,也沒有辦法自制的越來越困了。 也許是傷口不夠大,也許是……他想錯了,這只是個夢。 “鳴瓢……秋人?!彼剜澳阌謿⑺懒苏l呢?開洞?……煙火師?” 好困,好困,眼睛快要睜不開了。 他扯出笑容。 “好厲害,只要靠語言就可以殺人,這種智慧,真是太棒了——” 找不到什么形容詞。 要說的話,就是很起。 身體明明很久都沒有感覺到痛苦以外的感覺,但是僅僅是看著一個玻璃箱里動彈不得的大叔而已……起得太快了吧。 稍微變換了一下坐姿,曲起貼著玻璃箱那邊的腿,他看著箱中的鳴瓢,終于控制不住的稍微閉了閉眼睛。 “為什么不試試和我說話呢?” 他小聲喃喃。 就像是炫耀羽毛的雄孔雀一樣,無時無刻地表達著“看看我”,想要引誘的只是痛苦本身。 無論是撕碎什么還是被撕碎。 只要能讓我有活著的感覺,怎樣都可以。 “……” 東條一郎費力地睜開眼,看向鳴瓢。 僅僅是看側(cè)臉的話,酒井戶和鳴瓢的差距不算那么大。 稍微忽略冒出的小胡茬,以及長了一截的頭發(fā)……要說的話,明明酒井戶驚恐的表情也很起,但是卻只對鳴瓢秋人有感覺,空井戶難道是個大叔控嗎。 而且,鳴瓢的玻璃也很厚啊。 井外的鳴瓢秋人,絕不輕易透露給他什么弱點,無論是悲傷還是疼痛,無論如何都不愿意在空井戶面前表現(xiàn)出來。 東條輕輕地敲著玻璃,看著鳴瓢皺起眉毛,瞪了他一眼。 “想聽前輩講話?!?/br> 近乎撒嬌地,模仿著空井戶的語氣這樣說了。 “將來可能再也看不到空井戶了……哦?” 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嘛,大概是空井戶會錯意了:因為在浴室里那次,被安慰了,所以有種被在乎的錯覺,以至于不愿意在鳴瓢的視線范圍內(nèi)受傷。 維持著同樣有些微妙少女意味的抱膝姿勢,鳴瓢保持著可貴的沉默,最終還是微微側(cè)過頭,看著東條一郎。 明明看表情只是一個大寫的冷漠,正臉甚至沒有酒井戶可愛—— 啊,只是被看著,就有一種靈魂出竅的感覺…… 這莫非就是戀愛嗎?這是一個粉紅色的夢嗎? “……沒必要問我?!?/br> 綠色的眸子里并沒有什么神采,語氣明明很平和,卻有能把人的心臟一點一點壓下去的沉重感。 “你自己決定?!?/br> “嗨呀,你真的不在乎啊。” 模糊的世界清晰了一些,東條伸了伸胳膊,試圖驅(qū)散隨著“真實”和“痛苦”一起而來的,某些仍然停留在鏡子上的倒影—— 【服從命令?!?/br> 【不要感情用事?!?/br> 【同情心是你的弱點,■■。】 某些人已經(jīng)死了,影子卻還印在鏡子上,這可不太好。 “和別人在不在乎沒關(guān)系,你想就可以了?!?/br> “……” “叩叩?!?/br> 外側(cè),面容模糊的人,敲了敲玻璃。 內(nèi)側(cè),閉著眼昏昏欲睡的人,笑了一下。 “一點都不意外你會很受歡迎?!?/br> 徹底閉上眼睛的東條一郎靠著玻璃箱,“愛你,被你愛,一定是一種很幸福的感覺?!?/br> 隨著玻璃被觸動的聲音,爆炸聲,槍聲,命令聲和尖叫聲又傳進來了,隨著東條一郎慢慢放松,又再次被隔絕在玻璃外。 一,二,三。 貼在玻璃箱上的手失力下滑。 ……醒來的時候,腦子像是被重擊過。 手心有一種酸麻的疼痛感,像是被銳物劃傷。 不知道什么時候,從玻璃箱里走出來了。 ……好奇怪啊。 但是不是很想追究……好累,好想念我的床。 東條一郎拍了拍灰,從地上站起來,活動活動感覺有些遲鈍的雙腿,準備回去了。 ……再不出去警衛(wèi)估計會進來把他架出去? “那么先走一步啦,鳴瓢前輩……?”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才想起回頭看一眼——出于禮貌,對待這位先他一步進入“倉”的鄰居要展現(xiàn)出一點尊敬比較好—— 被注視著。 不是很熟悉的,平靜的眼神,沒有任何躲避,直接地看著他。 “……” “……See you ter?!?/br> 東條一郎有點茫然地眨眼,揮了揮手,順便關(guān)上了門。 “……” 昏暗的禁閉室徹底安靜下來。 無聲地松了口氣,鳴瓢在有限的空間內(nèi)艱難地抬了抬手,揉了揉脖頸。 他不知道東條一郎那種奇怪的心理問題是怎么回事,只知道,也許下一次下井可能看不見空井戶了。 新出現(xiàn)的人格一副很普通的樣子。 他的眼神慢慢上抬,再次看到了被遺留下來的一團紅色,干涸之后又被剮蹭的血跡有些凌亂,但順著涂抹的軌跡,仔細看看的話…… 是一個非常少女的心形圖案。 下意識畫完,然后就抹掉了,但是亂抹的過程里又不斷重復這個圖案。 與其說是情難自制—— 更像是自我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