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搬家，感覺還可以。

    至少下井的時間能看到鳴瓢——并不是所有井都能用到空井戶，大部分時間，空井戶是作為外援或者替補存在的——但是需要兩個人的井大部分都很危險。

    所以東條一郎會落下半步走在鳴瓢秋人身后，空井戶會在酒井戶觀察的時候目不轉睛。

    第二天，第三天……

    一周之后。

    吸不到鳴瓢秋人的東條一郎有點自閉了。

    因為該出門的時間隔壁沒有像之前那樣在門口等著——戴好了手銬的鳴瓢秋人探頭看了一眼——墻角有一塊地方，簡直像是發(fā)霉一樣，陰暗的氣息從蹲在那里面朝墻壁的家伙身上散發(fā)出來，“……”

    雖然這幾天眼看著東條一郎慢慢失去活力，聽說對方對百貴提交了出倉申請——還是作為隨行官輔助調查的申請，被打回來之后，更加沮喪了。

    話說回來，也一周沒有見到神父了。

    鳴瓢敲了敲玻璃。

    然后墻角的一團回頭看了一眼，睜大了眼睛。

    “……”

    鳴瓢移開眼神，淡定地轉身往外走——十秒鐘之內，凌亂的腳步停在身側，走了幾步，又遲疑地慢慢放緩。

    鳴瓢往旁邊看了一眼。

    失去活力的東條一郎低著頭，過長的劉海有些遮擋視線——他的眼睛半睜著，看起來正在走神。

    “……重審之后，通過了?！兵Q瓢秋人語氣平靜，“出倉申請?！?/br>
    怎么說呢——就像是拉了一下開關。

    東條一郎的藍眼睛亮了。

    就像突然點亮了星辰，暗淡與陰霾被驅散，愉快和希望輕易地填充進去。

    “鳴瓢前輩一起去嗎？可以——”

    “……”剛剛有些抬起的嘴角被壓平，鳴瓢移開了視線，“別想太多，只是倉本來就沒有權利一直押著你……”

    暴動傷人發(fā)生在倉無故關押之后，因此，雖然仍然有不確定性，東條一郎可以帶著定位手環(huán)，跟隨警探出門——寫作輔助探案，誰都覺得是放風。

    “……我和你不一樣?！?/br>
    鳴瓢秋人可是個，人證物證俱全的，連環(huán)殺人犯啊。

    “……”

    星星似乎沒那么亮了。

    “別要求太高?！?/br>
    自嘲地笑了笑，鳴瓢看了看眼前的罔象女，“所以……好好辦案啊，空井戶，再死在我前面的話，我可以直接把你轟出去了。”

    要求把東條一郎從對面調到隔壁，并不是一時沖動。

    鳴瓢秋人有注意到他的眼神——信賴，依靠，并且充滿期待……來源估計是這個人格剛出現(xiàn)的時候，自己答應幫忙吧。

    越演越烈的時候沒有阻止，洪水決堤的時候……

    如果不是神父突然出來，鳴瓢秋人沒有那么反感的。

    ……不，說不反感也不準確……驚訝占上風，因為知道東條一郎絕對不會做什么過分的事情，所以打算無視的。

    ——神父的眼神里帶著惡意。

    嘲諷，玩弄，意味不明的惡意，像是在看好戲一樣的眼神。

    冰冷，并且惡心。

    很難意識到精神分裂者的兩個人格其實是同一個人。

    明明東條一郎是很好看穿的，神父的眼神卻像是尖刀一樣——幸好百貴哥沒有細問，很迅速的同意了，不然的話，東條一郎會跟著神父一起被鳴瓢秋人揍吧。

    ……說是同一個人，看著某個相當熟悉的友人……同事，甚至稍微給人那么一點養(yǎng)孩子錯覺的存在，慢慢從開朗熱情變得低落不安，即使明知道這個人身體里有個看好戲的神父——

    嘖。

    離我遠點，去我看不見的地方禍害別人吧。

    反正有警員跟著，手環(huán)甚至有隱藏的錄音功能，應該不會做出什么危害社會的事。

    說起來，倉的上層居然這么快就批準了……

    之前也是，對“東條一郎”格外寬容。

    ……這樣就讓人不得不多想了啊。

    “東條一郎”，這個名字下掩藏的身份，到底和上面有什么關系？

    即使看見鳴瓢秋人的時間逐漸變少，東條一郎的心理狀態(tài)的確有變好。

    負責帶孩子（？）的西村很快和東條一郎熟悉起來了，評價還不錯的樣子，在外面不會亂跑，也能當做一個戰(zhàn)力用——除了百貴再三囑咐不能給他配槍，站在外務隊伍里沒什么特別的。

    據(jù)說搏擊動作里有警校的痕跡，還是優(yōu)秀畢業(yè)生那種。

    到底是因為什么才會混到連個身份證明都沒有的地步？可惜那家伙的記憶完全就是亂的，自己也完全想不起來的樣子。

    這樣的時間大概有一個月。

    某天被臨時召喚回來的東條一郎，忘記了鳴瓢秋人的名字。

    “你還記得什么？”

    “你應該是倉的……領導階級？”

    東條一郎眼神顫了一下，他看了看對面的百貴船太郎，眼神里帶著點茫然，“我記得，罔象女結束之后，你會過來和我們說話……還有一個大jiejie……”

    站在百貴身側的東鄉(xiāng)眼神微沉。

    “唔，剩下的就不太確定了?！?/br>
    東條一郎喃喃了一會，“……還有一個白裙子的女孩子，綠眼睛，黑色長發(fā)……”

    佳愛琉。

    “坐在白色的床上，握著我的手，要我答應她……”

    “……”

    鳴瓢坐在床上，看著東條一郎在玻璃墻的另一側站定。

    “……你這家伙，真是不讓人省心。”

    “唔？我這一個月啊，可是每天都有好好工作！”

    茫然地看著手腕上的手銬，東條一郎再次抬眼，看著床上粉色頭發(fā)的陌生人，“……我是不是忘了自己干過什么能被抓起來的事情？”

    “鳴瓢秋人，”……忘記數(shù)是第幾次了，大概是十以上吧，“你的前輩?！?/br>
    “我對你有印象，雖然不記得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但是我以前蠻喜歡你的?！?/br>
    撓了撓后腦勺，東條一郎笑容逐漸消失。

    “啊……誒？”

    鳴瓢秋人沒有說話。

    他微微張開嘴，但是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呼了一口氣。

    說不清是松了一口氣，還是嘆氣。

    到那次為止，東條一郎在倉呆了四個月。

    他還是要聽一遍其他人的自我介紹，原本還能保持比較開朗的心情——嘛，他之前干了一個月的警察工作，只是從外務轉為內務，總而言之就還是拯救世界的任務——人身限制以外的一切他都還算適應良好。

    但是，融合外界普通人的性格之后，失去了某些特質之后，“空井戶”一開始在井里的個人表現(xiàn)沒有太多變化，甚至還算不錯。

    在結果在雙排，看見酒井戶數(shù)次死掉之后——

    東條一郎，傻笑著避開了走過來的東鄉(xiāng)，獨自一人去了浴室，一個小時都沒有出來。

    吐得很厲害。

    像是第一次見到尸體的菜鳥一樣。

    明明自己在井里死掉也不會有什么反應，為什么看到酒井戶死掉會這么難受？

    頭好痛，好惡心……

    “你，到底記得些什么啊?！?/br>
    鳴瓢前輩略帶沙啞的聲音，從身后響起來。

    監(jiān)獄公共澡堂里的廁所，還算寬敞，位置大概是在門外，聽得見里面的聲響。

    好丟臉……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記得……”

    但要說印象最深刻的……大概是尸塊吧。

    不知道被什么分開，被肢解的尸體。

    以及非?？膳碌耐纯喔小?/br>
    混淆了是剛剛在金屬世界里看見的還是以前的記憶，只要想起那些尸體是誰，就一陣難受。

    哪怕知道不是真的，哪怕了解鳴瓢秋人本身仍然能堅持——看著那個沖向死亡的背影，腦子里的神經(jīng)被惡意地攪動了。

    “嘔……”

    東條一郎分不清井外和井內。

    他分不清很多東西，比如鳴瓢秋人到底有沒有對他笑過，他們好像很接近過，好像接過吻，他好像還被甩開過……

    腦子要炸了。

    鳴瓢秋人的確有在嘆氣。

    “……笨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