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宮·大觀園記】第六十八回：嬌妃子韻戲弱小姑，賢李紈尺笞賈惜春

    第六十八回：嬌妃子韻戲弱小姑，賢李紈尺笞賈惜春

    卻說晴雯伴攜這惜春主仆，一路亦是胡思亂想，步下癡癡搖搖，也不辨時分，

    卻到底還是到了稻香村。稻香村里掌事奴兒本名素云，卻在里頭伺候，外頭只有

    個小丫鬟素梅，見是惜春晴雯，便引著到了院子里。

    原來昔年敕造大觀園，督造者老夫子山子野，本意將此處造就所謂"朱樓環(huán)

    繞杏花村"之返古歸農(nóng)之意，院子外頭栽有幾百株杏花，那花開時節(jié)，漫漫無際，

    遙幽靜遠(yuǎn)，真似噴火蒸霞一般。再一旁栽些農(nóng)家扶木，如桑，榆，槿，柘，籬笆

    外更有一四楞土井，桔槔轆轱灌溉之屬，也少少種些菜蔬果品，取個農(nóng)桑意頭。

    后來依著賈政主意，又做一酒幌，依著村莊樣式掛在外頭，更養(yǎng)些鵝、鴨、雞類

    與之相稱。值元春歸省，只因黛玉"一畦春韭綠，十里稻花香"一句雅致，便將

    此處賜名"稻香村"，那賈府上下，自然要上逞其意，便在外頭種些香稻。其實

    這園子雖大，但僅此一處，到底不過幾何方圓，種這等農(nóng)家作物尤其稻谷一類，

    又能有幾畝幾渠，不過是穿鑿附會，不倫不類?？尚Τ⑹廊私允侨绱?，貴人信

    口一言，下頭阿諛奉承，百般丑態(tài)，只圖巴結(jié)，真正是做了官，便做不得人了。

    只后來元春命解封園林，本是要叫府里姐妹們進(jìn)去住，再后來弘晝?nèi)笥^園，

    收為自己行宮，種稻子這等荒唐事體，自然再沒人作來，連那酒幌，也早是不知

    所蹤。

    晴雯自領(lǐng)著惜春，進(jìn)到院子里頭，才是要往內(nèi)室去，卻哪成想，里頭一身宮

    裙釵環(huán)、兩個丫鬟前頭引路、李紈帶著李玟、李琦、寶琴、巧姐后頭送著，居然

    是情妃可卿走了出來。晴雯忙攜著惜春在一邊墩身萬福，口中只道："妃子安好。

    "可卿抬頭見是她二人，笑一笑，似有過問之意。晴雯便不等她開口垂詢，便低

    了頭道："是……是襲人jiejie說，今兒天氣好，四姑娘也還該來讀讀書才是，命

    我領(lǐng)四姑娘過來，可巧遇見妃子，就便給妃子請安才好。"

    惜春也是款款萬福，只口中嬌音淡淡的，也不過多問候，只稱呼個："妃子

    安好。"

    可卿似有心事，也不說旁的，倒笑一笑，上前扶起惜春，回頭對李紈道："

    你莫送了，我這就去了"，咯咯一笑，又道："我昔年里若有你這幺個jiejie，能

    多多教教讀書，只怕如今還多幾分文采呢。真難為你一片心教養(yǎng)這幾個孩子了

    ……"

    李紈恭謹(jǐn)?shù)?、斂容低眉道?妃子您言重了。"

    可卿轉(zhuǎn)過頭，看看惜春，也不知怎幺想的，居然伸手過去，在惜春那被外頭

    寒風(fēng)催得紅撲撲的臉蛋上輕輕撫了一下，又刮了刮她的鼻子，道："惜丫頭如今

    越來越水靈了，今兒也穿得漂亮衣裳，倒看著有幾分你三jiejie品格兒。這幾日可

    難為你了，鳳jiejie安排你在怡紅院里先住著，可還缺什幺，鳳丫頭要忙，差人回

    了我去就好。"

    惜春卻是神色恍惚，凝著小臉蛋，垂了臉，倒是略略躲開可卿的手指，口中

    稱道："是。二jiejie教我安分守時，我努力學(xué)習(xí)就是了……就是妙玉jiejie的話，

    凡事皆有因果，是孽便不是緣，求則失，忘則得，哪里就敢一味煩著妃子們要這

    個那個……"

    可卿聞這小大人話不由一愣，又是噗嗤一笑，道："連說話也是開始像你三

    jiejie起來，嘖嘖，是你李jiejie教得好，還是你二jiejie養(yǎng)得好，真正是越來越難得

    的人才……"說著，居然又伸手，在惜春那可愛的頂心那團(tuán)花絲絨結(jié)上拍了拍以

    示親切。哪知見惜春又是要扭頭躲閃，她眉尖一挑，只道："你躲個什幺，想是

    如今園子里人人都瞧我失了勢，不把我當(dāng)妃子了……"

    惜春一唬，果然不敢再動，若說年紀(jì)，她比可卿還小著十歲，都似乎差了一

    輩人，其實可卿乃是賈珍之兒媳，賈蓉之妻室，若論起輩分來，可卿倒要叫她一

    聲小姑姑才好。只是惜春生母早亡，父親又其實差了好幾十歲，暮年更只一味在

    道觀里胡混求長生，她自小便接在西邊榮府里和迎春一起住著教養(yǎng)，與寧府諸人

    并不親厚，何況可卿于她如今倫常有悖。

    她今兒冷對可卿，倒并非只因為這輩分尊卑顛倒，小女孩家哪里在乎這些個，

    不過是受jiejie迎春之影響。以她年紀(jì)心智，園中之事，到底只能隱隱知曉一鱗半

    爪，并不能分辨?zhèn)€中細(xì)微。只是查抄紫菱洲，迎春又大病一場，她小小心眼里，

    總替jiejie又急又氣的，連求見弘晝請弘晝jian弄自己幼軀取樂只求寬待迎春之心都

    有了；更總要尋個人來恨恨怨怨出出氣，當(dāng)個"罪魁禍?zhǔn)?的小孩子念頭；既聽

    入畫、司棋等背后說這是尤二姐告發(fā)，又說可卿種種不堪之事，連"背著主子豢

    養(yǎng)戲子"都說得出來，想著尤二姐如今跟著可卿一氣，便連可卿一并亦是恨上了。

    幼稚心眼里，想起來總以為是這幾個"小輩媳婦們"不好，作踐jiejie并自己。奈

    何這些昔年輩分，如今園子里已經(jīng)是亂作一團(tuán)，哪里還有幾個人真心在意，可卿

    素日得寵，此刻一聲"想是如今園子里人人都看我失了勢，不把我當(dāng)妃子了"鋒

    芒哀怨皆有，惜春小小年紀(jì)，哪里禁得住，嚇得一時竟不知說什幺才好，到底卻

    不再躲，由得可卿拍了拍她腦袋。

    可卿這話，惜春等小女娃兒只是唬著了亦就罷了，那晴雯、李紈等更是聽得

    心驚膽戰(zhàn)。低了頭只好裝作沒聽到?？汕湟仓约菏а?，只是話即出口，反而好

    似自己說到了自己傷心事，竟仿佛是出氣一般，手向下沉，將惜春的下巴抬起來，

    將一張小巧俏臉抬著面對著自己。惜春更是慌亂，愣愣盯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

    看著可卿，不知她要如何。

    可卿微微一笑，依舊緩和了語氣，只是贊道："往日看還是瘦了些，這會兒

    瞧著倒是略略圓潤了幾分，想來總沒吃苦，這才好，小姑娘家年紀(jì)還這幺小，妙

    玉jiejie長，妙玉jiejie短的；更別學(xué)那妙玉一味吃素，身子不長還了得……你還該

    好好長長，個頭也該高些，嘖嘖……你是個水靈坯子，真正是寧榮兩家的風(fēng)采，

    只怕再長大些，要壓過你三jiejie呢……"

    惜春也不知她說這些是個什幺意思，也不好答話，只能勉強(qiáng)從牙縫里擠出蚊

    聲來一個含糊的"是"字。只盼可卿快快寒暄完畢，去了才好。

    哪知可卿居然更是過分妖嬈，那抬著惜春的手，竟然慢慢又向下一沉，居然

    當(dāng)著眾人的面，在惜春胸前，隔著她的小粉棉襖，在她那尚未長成略略凸起的胸

    前，捏了一捏她的胸乳?？谥芯尤徽{(diào)笑道："怎幺樣……惜丫頭……左右是左右，

    我這妃子也只怕當(dāng)不了幾日，晚上你來天香樓里，服侍我，給我玩玩身子可好？

    "

    這一聲，當(dāng)真唬得惜春臉色慘白，幾乎是本能一般，驚惶得退了半步，口中

    只胡亂道個"不要……不要……"已是不知如何應(yīng)對。那身側(cè)晴雯，也是驚慌失

    措，雖說園中依著弘晝規(guī)矩，自有女女之事，只是大家臉嫩，不過大多是自己房

    里主子，玩玩自己房里丫鬟，聊解長夜寂寞之余，也算應(yīng)景順從了弘晝之旨罷了。

    便是有那一等如可卿這類風(fēng)流的，也要同著弘晝一體，jian玩其他女孩子為樂，也

    總是背地里施為，或?qū)つ侵鲃右栏降膩砣柰?。哪里成想，光天化日，眾目睽睽?/br>
    情妃居然如此要求，惜春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小幼女，論起來更是可卿的小姑姑，

    歷來和可卿又不親厚，連對著弘晝，也總是游走在躲閃奉承之間，雖然也知弘晝

    早晚要jian，但是以私心度之，到底只盼再推幾年，等身子略略長成，哪里就有要

    供奉給一個女子先去玩弄的。她一時俠義心起，居然也不忌諱，裝著笑聲奉承，

    扯了扯惜春的衣袖，脫口而出："妃子和你說笑呢……"

    惜春尚自驚恐，目光躲閃，身子向后退躲，那可卿已經(jīng)微微一笑，又看看晴

    雯，才點(diǎn)點(diǎn)頭道："就是說笑呢，看把你唬的……"又拍拍惜春的頭，笑道："

    你還小，哪里就有那等事了，便是有，也該是主子先嘗你這小粉娃娃滋味兒，哪

    里輪到我了……論起來，我還該要叫你一聲姑姑才好呢……可嚇著我的小姑姑了？

    快別怕了，隨你李jiejie進(jìn)去吧。"

    惜春見她轉(zhuǎn)了顏色，才驚魂初定，墩身福了一福，細(xì)細(xì)輕輕道個"惜兒不敢

    "，轉(zhuǎn)過頭求救似得看看李紈。李紈尚未說話，可卿已擺擺手道："罷了……我

    就去了，那事就讓紈jiejie幫我留意了……".李紈、晴雯等才說個"送送妃子"，

    可卿又道不必了，自領(lǐng)著幾個丫鬟奴兒婉婉去了。

    晴雯墩身目送可卿遠(yuǎn)去了，才松了口氣，亦不由覺得適才自己到底是莽撞了，

    若是一時惹惱了可卿，亦不是善了之事；便平了平氣，只說自己也該當(dāng)回怡紅院

    了，又交代了王夫人說送來之衣裳包袱。李紈也不打開，接過來點(diǎn)頭便笑著道個

    "替我問候太太并襲人姑娘".晴雯應(yīng)了也自去了，只留下入畫隨著惜春。

    李紈瞧了瞧門外再沒旁人，嘆口氣，回過頭看看一眾女娃兒都在瞧她，笑道：

    "罷了，風(fēng)大，莫在這里呆了，跟我進(jìn)去，咱們姐妹們一并去西邊雅閣吧。".李

    玟李琦便童聲稚氣的應(yīng)是。一起隨著李紈進(jìn)到里頭西邊書房。

    這稻香村西廳本有三間一通氣之茅頂小屋，因李紈要平日里帶園中幾個幼齡

    女子讀書，央求了鳳姐寶釵等，依著葫蘆畫瓢幫著自己建就的一個教養(yǎng)書房。那

    地上滿滿全鋪了厚達(dá)六寸的一等東洋竹席，都可滿地打滾最是能防著跌跤磕碰的；

    墻上窗戶都半支著老鶴斑紋的竹簾子，淡淡透進(jìn)窗外陽光來，只為明亮有不甚刺

    眼；南面墻根角擺著一張素木衣架子，上一層查查丫丫都可以掛十來幅大衣服，

    下一層卻是幾個擺架，是給女孩子們安置大衣裳用的；北面供一張大案，墻面上

    有一個草書的"藝"字，卻是央求了妙玉所書；那地上縱列兩排，擺著十來個長

    方的楠木幾子，人可盤腿坐在塌席上，于那幾子上讀書作畫彈琴都使得；論序排

    座最前頭依次卻是惜春、寶琴、巧姐、李琦、李玟五個的，后頭卻是幾個尚未成

    年的陪讀小丫鬟胡亂坐的。

    原來這一眾幼齡女子，寶琴十三歲、惜春、李玟、李琦十二歲、只巧姐十一

    歲最小，其實都還是肩上肩下年紀(jì)，因未成年，又有弘晝旨意，都在這里由李紈

    帶著教養(yǎng)。巧姐是鳳姐女兒，寶琴是寶釵堂妹，自然多是照應(yīng)，一應(yīng)需要物件，

    甚幺典籍珍、徽州香墨、九藝顏色、瑯琊古琴、丹青排筆，盡是上上乘的只管

    置辦，連王府侍女月姝都常差人送過東西來。這李紈自陪侍弘晝，得了這差事，

    竟能壓抑下滿心酸楚羞恥，一心一意作養(yǎng)教習(xí)，竟是分外用心。她也默然私下揣

    度，說是這些女孩子都還年幼，又說是在學(xué)中，其實依舊是個為弘晝培育可心之

    禁臠性奴之意。所謂讀書學(xué)問，思來想去，也不過介時是讓弘晝能jian玩受用個有

    才有學(xué)、不落俗套、風(fēng)流綽約的女孩子，獲得快感罷了；只是事已至此，為了一

    眾幼女生計著想，為取悅主人歡心，越發(fā)要勤學(xué)修養(yǎng)，除了詩詞文章盡數(shù)不可荒

    廢，還要多作養(yǎng)氣質(zhì)，學(xué)習(xí)規(guī)矩，便還有時找滴翠亭里眾優(yōu)去教習(xí)些輕歌曼舞，

    學(xué)些清音體態(tài)，再有時，竟是含羞略略教習(xí)些裁繡內(nèi)衣，沐浴養(yǎng)體，滋潤肌膚的

    閨中密巧，盡心竭力要將幾個幼女培養(yǎng)得不遜釵黛之樣貌風(fēng)姿、才華氣質(zhì)，以愉

    悅主人。

    只是一味如此照著閨中仙子去養(yǎng)育，未免又怕失了性奴之意，便也想過左右

    是左右，自己來做這壞人，是否將諸如等大內(nèi)教習(xí)幼小宮女略涉風(fēng)月

    的開蒙書籍來教閱。問了鳳姐，鳳姐卻說不妥，只說"主子便是要用她們幾個，

    用得也自然是所謂天真無邪，或是音齡發(fā)齒，若要體察主子所欲所樂，總覺得還

    要天然純潔些才好，jiejie自然是好意，只是若是這等小小年紀(jì)就教習(xí)風(fēng)月事，一

    則她們聽不懂，二則便是聽懂了，主子也未必喜歡呢。"李紈思來果然有理，更

    是賓服鳳姐智計體貼。

    只雖不教這些，但是怕小女孩子不懂事，失了規(guī)矩，每三五日，都要反復(fù)教

    導(dǎo)披講園內(nèi)規(guī)矩，申倡所謂性奴之德，講幾句"姑娘們自小就要學(xué)著性奴之德，

    主子要怎幺就怎幺的，更要修習(xí)自身容貌身段，氣質(zhì)性子，以備取悅主子……"

    這些話頭當(dāng)著這幾個小女孩說起來，當(dāng)真是心傷懷痛未免憐惜，奈何此一節(jié)要緊，

    卻不敢怠慢了。

    此刻引眾女孩子進(jìn)來，換了大衣裳才靜一靜下，李紈卻吩咐道："今兒我們

    把昨兒講的李商隱選集卻要默寫了，再不要說甚幺太多記不得的混話，便不說那

    林姑娘十一歲已經(jīng)能寫百來首七律了，便是昔日里……不說也罷了……詩詞一道，

    本來不如四書要緊，只是我們女孩子家，如今侍奉主人，又不考狀元，自然不用

    學(xué)那些個道學(xué)的，詩詞歌賦，最能養(yǎng)性天然，調(diào)和雅致，主子是喜歡的……你們

    不要怠慢了。"眾女孩子都奶聲奶氣齊聲答是。李紈卻又道："你們都先默寫，

    有什幺缺的叫素云去辦，或叫你們自己跟來的丫鬟去辦，琴丫頭……你最大，看

    著點(diǎn)"，那寶琴也道個是。李紈卻道："惜丫頭，你跟我來下子，去后頭房里說

    話。你們都不用跟著。"惜春不知何意，便低低切切應(yīng)了，起身隨著李紈轉(zhuǎn)道后

    院去。

    李紈也不理會，只在前頭走，惜春便在后頭跟著。從西側(cè)屋里出來，轉(zhuǎn)過回

    廊，東邊卻是不知誰用來作甚的一間僻靜小屋子，門卻自外頭銷著。李紈解了門

    扣，推門進(jìn)去，惜春也便跟得進(jìn)來。里頭擺有一張素凈半舊的黃梨木繡床，掛著

    黃紗帳子，一張小小的烏木八仙供桌，上頭胡亂擺著幾個盆盒，一座掛著大銅鏡

    之梳妝桌子，兩張半舊彈墨太師椅，另有一條四尺來長，半尺來寬的烏木條凳。

    惜春瞧著，倒好似哪房略有體面的丫鬟的臥室。卻未曾來過，只不知自己這昔日

    嫂子，如今半師半母的紈小姐帶自己來這處要說什幺話兒。

    李紈卻回頭將那屋門掩了，又用里頭橫栓插銷了，自己坐在那繡床上略略發(fā)

    愣。惜春倒有一些慌懼，陪著小心依著昔日里稱呼問道："嫂子……尋我有什幺

    話吩咐……惜兒自當(dāng)好好聽話……"

    哪知李紈嘆口氣，卻冷下臉，只道："惜丫頭。你趴下。"手指便指眼前那

    張條凳。

    惜春心下一慌，原來賈府幾個年輕姑娘小姐，都是長嫂李紈自幼呵護(hù)管教。

    惜春那至幼之時，也是隨著賈蘭等一起學(xué)說話走路，都是由李紈教養(yǎng)，此刻學(xué)習(xí)，

    也是一般，即說是"趴下"，就是要打的意思。這昔年里，兩三歲小孩子，不論

    男女，若是犯了寧榮兩府家中族規(guī)，趴了打幾下臀，也是賈府教養(yǎng)子弟之意。只

    是略略長大些，到了六歲以上，男孩子也就罷了，女孩子若說打那臀兒，未免有

    些羞澀之意，也不成體統(tǒng)，便就免了，只打手心。倒是如今園內(nèi)為奴，李紈教養(yǎng)

    一眾幼女，既要讀書寫字，又要教養(yǎng)禁臠奴德，那規(guī)矩倒比昔日大家子族規(guī)，何

    其多了幾番。還是鳳姐那日過來看，見李紈因巧姐哭鬧，打巧姐手心，問為什幺

    不打臀，李紈說女孩子家怕不妥當(dāng)，哪知鳳姐卻立了柳葉眉，張了丹鳳眼，只道：

    "如今哪里還能以真正的主子小姐身份教習(xí)，從小就學(xué)著怎幺羞恥一些，才是正

    理……"親自當(dāng)眾，將巧姐褲子連內(nèi)褲都脫了，在那小巧雪臀上打了三四十下，

    才算立威定了規(guī)矩，背后又和李紈暗地說項："這些女孩子遲早要供主子受用的，

    我早反復(fù)琢磨了，即要養(yǎng)成驕傲天仙，又要訓(xùn)成恭順女奴，才真正能對主子之心

    意呢……打打臀兒便受不得，那回頭主子要辱玩時萬一尋死覓活的可怎幺得了？

    我自己親女兒，再不會害她的……"李紈亦覺有理，自此，這塾里更是立了規(guī)矩

    女兒家也一般要打，如今說"趴下"就是要打的意思。

    惜春心下雖惶恐，卻也不敢犟，只是心下覺著自己這大嫂子向來和睦良善，

    今兒自己連字都沒寫書也未曾背，究竟有什幺錯兒卻說要打。只是即說了，只能

    楚楚可憐，將身子在那凳兒上伏了，背脊小臀沖著李紈，聽?wèi){她發(fā)落。

    李紈瞧一瞧她嬌小玲瓏的身子，見她一幅不知所措?yún)s又只能恭順聽罰得模樣

    兒，本來一腔子惆悵，卻添了幾分好笑，怕給惜春瞧出來再沒敬畏，便收斂了笑

    容，從那繡床枕邊卻取出一根松臘木尺來，見惜春今兒穿得也湊巧，本來外頭是

    領(lǐng)大風(fēng)毛之披風(fēng)保暖，只因為這會子到了屋內(nèi)，適才就褪了披風(fēng)，此刻上身一領(lǐng)

    粉綠色繡月季紋子小棉襖，下身卻是內(nèi)貢來的一條軟綿素月色薄棉貼褲，這等褲

    子其實甚是貼體，兩條小腿被裹的緊緊的，幼女細(xì)巧玲瓏的腿上線條格外凸顯，

    兩條細(xì)細(xì)素色小人腿兒，倒看得人頗想親熱摸上一摸，只因薄棉，雖然織造細(xì)密，

    到底外頭只用披風(fēng)遮著，那上身棉襖下擺也長，倒好似一條小裙一般，堪堪遮到

    大腿之處，此刻背脊向著李紈，自然將整個小屁股都遮擋了。李紈瞧瞧她兩條素

    棉裹緊的腿兒，心下也不由一蕩，想著那小女兒家屁股，自然在棉襖下頭，也由

    著那褲兒緊緊包著，豈非多有風(fēng)月撩人之色，心下也不由啐那內(nèi)務(wù)府，連這等小

    女孩子的衣裳，其實都暗藏這許多風(fēng)流玄機(jī)，當(dāng)真是不堪。

    她想是想來，口上卻不肯松懈，又只命道："自個兒將棉襖撩起來。"

    惜春聞命，更知真的要打，心下苦楚，也不知自己究竟做了甚幺錯事，奈何

    園中規(guī)矩便是如此，此刻說要打，正是又怕疼又怕羞，想到既然叫自己撩起，只

    得將自己那棉襖的下擺裙，自己乖乖的向自己背上撩去，將自己背一條素月色薄

    棉貼褲包裹著的一方精致的小屁股，呈露出來。她雖年幼，此時自己亦是覺著，

    這等棉貼褲子，連著腿兒，包著小股，要做這等袒露之姿，竟是分外的羞恥，竟

    是沒來由覺著丹田里一陣陣哆嗦；心下更是酸楚，眼淚已是流下來。只是李紈即

    是師，又如母，園中規(guī)矩"女兒家就是要羞的"日日耳融目染，更是鳳姐立威，

    早早說過這稻香村里小女孩打臀之本意，連她自己女兒，都直接脫了褲子打過，

    何況今兒，李紈既只命她撩起外頭棉襖更是小事，只得口中含著哭音卻依著規(guī)矩

    哀求道："必是惜兒做錯了事，就請嫂子責(zé)打……"

    這一等楚楚婷婷，連著乖巧聽話，自揭棉襖，將那小女孩屁股乖乖送上的模

    樣兒，當(dāng)真我見猶憐。李紈瞧著她的小股，圓圓嫩嫩，小巧可愛，指掌堪握，綿

    彈玲瓏，倒跟一個堪堪未熟透的小桃子一般，如今裹在那薄若片翼的彈棉布料下

    乖乖沖著自己，竟有那一等"堪由蜂狂催新蕊"之魅惑，未免也是心下一蕩。

    這李紈本是慈心人，有時幾個女孩子犯了甚幺規(guī)矩，說說是要打，也未免有

    那一等不忍心，嚇唬嚇唬亦就罷了，也是常有的事，這惜春也未免抱著僥幸。哪

    知今兒李紈，竟是咬牙冷了臉，用那戒尺就在惜春的臀兒上"啪"得抽了一下，

    雖不甚重，那惜春又懼又羞，嗚嗚便哭了叫疼，卻聽李紈道："你知道自己錯了

    甚幺，倒要嫂子不得不責(zé)打你？"

    惜春此刻倒隱隱猜到幾分，奈何也不敢說，只是勉強(qiáng)抽噎道："惜兒不知是

    哪里錯了。只是嫂子歷來疼我，既說是錯了，必是真錯了……"

    李紈聽她嘴巧，心下也是一笑，卻又勉強(qiáng)忍住，又在她臀上"啪"得抽了一

    下，這一會卻越發(fā)輕了，惜春也不甚疼，知道越發(fā)怕越發(fā)委屈，抱著那凳兒就止

    不住嗚咽著哭，卻聽李紈道："你倒學(xué)會了許多伶牙俐齒，我只問你，適才情妃

    說叫你晚上去天香樓服侍，要玩玩你身子，你答了什幺？"

    惜春身子驚慌一顫，知道果然是此事，低了頭紅了臉，心下當(dāng)真是委屈難過，

    只得回道："我答……我沒答甚幺話。我就說了個……說了個……不要。"說到

    "不要"兩字，再忍耐不住，偷偷回頭，去看身后的嫂子李紈。

    其實這李紈本來心慈安分，近日來卻是滿腹心事，別有所想。

    她本是一片慈母掛心，自入園為奴，暗地里萬念俱灰，只是惦念自己兒子賈

    蘭而已。只是園中此等規(guī)矩最是嚴(yán)甚，所謂一朝入園為奴，便終身只是主子玩物，

    若掛念外人，便是子女父母，至親至近，也是有別，若說念者是女子，便不做計

    較，若是男子，哪怕是親子親父親兄弟，亦算是有大罪。她又怕事膽小，每每遠(yuǎn)

    遠(yuǎn)瞧見弘晝，想跪地求告賈蘭之生死，卻又不敢。哪知近日來鳳姐這里卻又傳來

    消息，說是王夫人薛姨媽伺候得好，弘晝yin樂得意之下，居然賞了個天大的恩典，

    將賈蘭、薛蝌等幾個未開蒙本來是要閹割入宮伺候的小孩子，一并自內(nèi)務(wù)府撈了

    出來，還發(fā)配了差事去京郊陪罪余的宗室讀書。李紈雖不大懂里頭禍福，但是幾

    次去見寶釵求教，那寶釵才安慰她，只說這等下場，實實在在是主子天高地厚之

    恩，非但性命可保，終身衣食無憂了，甚至將來一旦有什幺機(jī)遇，隨著幾個宗室

    再翻身出來也是有望的。她得了這消息，當(dāng)真是喜得泣了一夜，一時真恨不得立

    時給弘晝jian死了換些快活，以報主子恩典。卻又堪堪想起這份恩典其實來自王夫

    人姊妹倆遭辱被yin的伺候，才想及王夫人卻是自己兒子的親祖母。一時又覺著有

    愧，可憐自己婆婆已非青春年紀(jì)，卻還要這等含羞忍辱，取悅主人，幾十年貞潔

    典雅之侯門貴婦人，要和親meimei一起，用盡機(jī)巧，讓主子凌辱換取歡愉，自己這

    做母親的，卻不曾有這等能耐，不由又恨自己無能，竟然全讓婆婆受辱擔(dān)當(dāng)。更

    有一層，弘晝又不封兩位夫人位份，說起來她是園中"小姐"，論著尊卑比迎春、

    探春等人都要高了一頭，那王夫人姊妹如今頗為忌諱這一層，每每相見，最是恭

    敬，自己對著更添尷尬。還有一層上，她自也是弘晝性奴，供弘晝jian污玩弄之人，

    此時時日已久，園中美色眾多，弘晝也非常常賞玩自己，于那昔日貞潔婦道，早

    就以為自己忍了忘了，只當(dāng)自己生就這具身子，便是弘晝受用之器物一般；哪知

    只每每見到王夫人，卻有一番別樣慚愧臉紅，總想著自己的身體，應(yīng)該只有眼前

    此誥命貴婦人之兒子才能玩得，自己居然不守婦道失了貞潔，做了性奴等類，見

    了王夫人，總要想起亡夫來，有些怕見婆婆的意思，一時更是添了難過，總想著

    要想法子，讓弘晝可以再多寵愛王夫人姊妹，或者賜一封號才好。卻又知這等事

    體自己其實無可奈何，王夫人是鳳姐姑母，薛姨媽更是寶釵母親，鳳姐寶釵二人

    園中威勢，弘晝寵愛jian玩，遠(yuǎn)勝自己，她們都無可奈何，自己又有什幺法子可想。

    不免終日為此事郁郁不樂。

    她性子本來軟弱，更不敢望自己能在園子里爭寵奪魁，獨(dú)占鰲頭，本來是把

    對兒子一片望念之心，放在兩個堂妹李琦、李玟身上了。自從弘晝命她教養(yǎng)園中

    幼女，她也是一片赤誠，將一顆無處宣泄之慈母愛心，也不分親疏，都放在幾個

    女孩子身上，一般兒如同親女兒一般疼愛教養(yǎng)。雖然明知這些個小女孩天命悲慘，

    尚在似懂非懂之間，其實終身已經(jīng)不過是服侍弘晝，供主人jian辱玩弄之命運(yùn)，既

    不能有少女春懷，更不能盼有那夫婦人倫之愛，縱是學(xué)些才具學(xué)問，也只是增添

    取悅弘晝之術(shù)罷了。饒是如此，她也知眾女孩兒此生唯有得寵不得寵之別，想著

    園中諸女，唯有望弘晝一點(diǎn)賜恩過活，更想想自己婆婆之事，更是心頭念定，要

    盡力好好培育幾個女孩子，一則是為這些個自己所疼所愛的女孩子增添些此生唯

    一能指望的爭寵本錢，二則就當(dāng)是自己變著法子報弘晝赦子之恩。

    只是她到底是個富貴人家守貞潔凈之女出身，又是一片慈愛憐憫之心，每每

    看著諸女孩活潑可愛，冰雪聰明，嬌小玲瓏之形體，心下皆有一份進(jìn)退維谷，反

    復(fù)煎熬。有時只盼弘晝會常來書院瞧瞧，若能一時興起，就這會子早早的jian污玩

    弄了這幾個女孩子，乘她們最是小苞未開，嫩芽不展之年齡上，偏偏要不顧凡塵

    里禁忌，或褻弄yin玩一番取樂，或干脆jian了她們身子，享用一番這等小女孩子被

    jian之時之裂體恥痛，純真紅染，懵懂失身之別樣意趣，乃至清音求饒，軟體化棉，

    珠淚哀婉，主人jian那等身子長成了的絕色女子多了，能嘗嘗這等滋味，定有些可

    心之愉悅，說不準(zhǔn)還有那一分暗地里愧疚，豈非是幾個女孩子頗可以借助依托的

    一分側(cè)目之心。又有一時，真怕幾個女孩子年紀(jì)太小，嬌小身體，經(jīng)受不得風(fēng)月，

    幼稚心神，遭受不得摧殘，只怕主人不要來稻香村，多給自己幾年時間，好好訓(xùn)

    導(dǎo)諸女成人，再供弘晝yin樂才好。

    只是弘晝到底一向也不曾來，她自然只得忐忑度日，那紫菱洲出事，連帶著

    惜春可憐，一時連住所都不定，她心下疼愛，本來就如同母親一般，此刻更是著

    急，只是迎春這事，園中諸人，其實各有打算，哪里容得她這等老實人來多事，

    亦無那份心智可以參與，只是一邊干著急罷了。不想今兒可卿又來，說了些個話，

    交代了個羞恥古怪的差事，一邊應(yīng)了心下更是煩躁。又聞惜春婉拒可卿妖嬈調(diào)戲，

    雖然越發(fā)憐愛惜春年幼可憐，卻到底是最犯了園中規(guī)矩；此刻教導(dǎo)惜春，其實是

    個魂不守首，心頭煩悶，亦是出氣之心。

    聽到惜春說"只說了個不要"，又不免恨自己教導(dǎo)無方了。

    欲知后事如何，親候下文書分解。

    這真是：

    昨于卿為閨中蜜

    今于君為膝下奴

    閨中豈有生死事

    膝下難讀圣賢書

    金釵之年澔風(fēng)摧

    斑駁滴淚誥命婦

    顛倒倫亂紛飛雨

    如何指教西窗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