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陰暗地牢
這仿佛是一個被世界遺忘和唾棄的角落,墻外金光明媚如火,到了墻內(nèi),暖和的光陽立即變成了一盞盞慘白孤寂的冷光。 內(nèi)里腐霉,間或有絲絲寒風(fēng)從墻的縫隙里吹近來,吹起落地塵土,飄蕩在半空中彌漫了整個地牢。 秦肆在一眾侍衛(wèi)的擁護下進了這間陰暗的屋子,剛一踏入這個區(qū)域,就立馬察覺到一股惡心的氣息,他有些不喜地蹙著眉。 略微垂眼,便能看見徑上的一層凝固的血跡。他避開了臟污,往內(nèi)里走去。 屋子里暗無天日,只有墻上鑲著的油燈才能映出那么點光線來。 每隔幾步便守著一名身著靛藍織錦箭袖、腰佩長刀的的錦衣衛(wèi),將此處守個密不透風(fēng)。他們見著秦肆進來,便是恭恭敬敬地施禮。 秦肆低低地“嗯”了一聲,就算是回應(yīng)了。 等完全入了里間,那股刺鼻的血腥氣息就愈發(fā)地明顯了。 侍衛(wèi)迎著秦肆到主位上坐下,抬眼便能見一個囚犯被豎著綁在十字刑具上,嘴唇因失水而干裂,雙眼的位置凝結(jié)著一層厚厚的血污。身上只著著淡薄的褻衣,褻衣上密密麻麻地都是血跡。 一名身高馬大的錦衣衛(wèi)正手揚著堅硬牛皮制成的鞭子,狠狠地往囚犯身上打去,每落下一個鞭子便在褻衣上透出一道猩紅的血痕。 秦肆接過侍衛(wèi)奉上的茶水,撇盡上面的茶沫,細細地喝了一口,才悠閑地朝著那名錦衣衛(wèi)道:“趙千戶。” 那名錦衣衛(wèi)聞聲便放下了鞭子,轉(zhuǎn)身露出一張冷峻的臉,正是之前在城郊森林捉拿青黛的錦衣衛(wèi)頭子。他見著正位上的秦肆便作揖,“督主?!?/br> 秦肆在這骯臟而黑暗的牢籠之中,衣擺都不曾沾染上一絲灰塵,他放下手中茶盞便問道:“如何?!?/br> 趙千戶應(yīng)道:“還在嘴硬,不肯說出背后的指使之人?!?/br> 秦肆微撇了眼已經(jīng)奄奄一息的囚犯,若是仔細看去,還是能從面容上分辨出他是在雨神廟欲刺殺青黛的刺客。 他白皙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旁邊的兩名錦衣衛(wèi)似乎受到了指使,立即將手中地一桶鹽水朝著囚犯身上潑去。 鹽水透過破碎的衣服布料,浸入了綻開的皮rou當(dāng)中。囚犯立即痛苦地扭著身軀,咬緊的牙齒間蹦出凄慘的哀嚎,“啊——閹賊,你們定不好死,定不好死!” 禁錮住囚犯雙手的鐵鏈在相互碰撞發(fā)出猛烈的聲音,仿佛是他不甘的嘶吼。 油燈昏黃的投射下,秦肆的長睫在眼瞼處堪堪地遮住了一片陰影,教人瞧不出他的喜怒,半晌,倒是那唇角微微地揚了一下,“你這幅樣子,倒像是本督做的不對了。” 話音剛落,秦肆便稀稀地朝著趙千戶瞧去,冷聲道:“點天燈罷?!?/br> “遵命?!壁w千戶領(lǐng)了指令,朝著周遭的錦衣衛(wèi)下屬使了個眼色,下屬便立即退下去準(zhǔn)備了。 那囚犯聽得“點天燈”確是猛的一愣,心臟狠狠地發(fā)涼。 他自然是識得這是什么殘酷的刑罰。 點天燈,便是把罪犯的人扒光衣物,用麻布層層包裹,丟進油缸里浸泡一個白天,只露出一個腦袋透氣。 到了夜里,便將罪犯頭下腳上拴在一根筆直挺高的鐵桿上,從腳上點燃火苗,麻布浸了一夜吸的油加上人體的油脂,足夠人燃燒一夜。 有些慘烈地,更是直接從頭顱里開一個口子,倒入大量燈油并點燃,可讓犯人在意識清醒當(dāng)中被痛苦燒死。 這可是比鞭刑要狠上千倍萬倍的酷刑,他只是個受雇的殺手,沒有必要為了雇主徹底犧牲自己的性命! 囚犯雙目已瞎,現(xiàn)如今只能驚恐地拼命向著秦肆的大概方向求饒,嘶啞的聲音充斥著討好的意味,“別!大人別再上‘天燈’了!我說……我說……” “哦?”秦肆眉眼中帶著一絲鄙夷,尾音略微上揚,似是在等待著囚犯后面的話語。 囚犯戰(zhàn)戰(zhàn)兢兢,干涸的嘴唇動著,說出一個名字來。 秦肆聽得那個名字時,有些驚訝地睜大了黑眸。不過一瞬間便又恢復(fù)了那副陰沉沉的模樣,垂首暗暗地陳思著,不知又在打著什么算盤。 ***?。?/br> 臨安城,幽靜深宅。 青黛提著食盒,已到了秦肆的院子附近,卻又在青樹下一圈一圈地猶豫徘徊,似是在思量著此番來得值不值當(dāng)。 她身披金絲薄煙翠綠紗,低垂鬢發(fā)斜插鑲著羊脂色茉莉小簪。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輕紗。腮邊兩縷發(fā)絲隨風(fēng)輕柔拂面,憑添幾分平淡溫潤的風(fēng)情。 青黛身著好看的新衣裳,確是百般地不自在。那調(diào)皮的翠翠一聽她要去尋秦肆了,還扯著她掃了黛色峨眉,點了朱唇。 此般倒像是故意來誘著秦肆似的,十分地不妥當(dāng)。她思索再三,還是決定先回去換件平常衣裳來。 青黛轉(zhuǎn)身還未走上幾步,就見秦肆正從拱形門處闊步走進來,視線落在她的身上。遠遠的,瞧不清他的神色。 他原來不在屋子里的! 青黛這下子已離去不得,又被他這般直直地盯著,穿了新衣裳的身子立馬僵硬了,描眉畫眼的臉頰也立即升騰起一股熱燙。 她有些局促地欠了身,聲音也顫了幾分,“督主,妾身來給您送些茶點?!?/br> 秦肆墨眸落在她的身上,在她手上執(zhí)著的繡帕子稍稍地停留了一會兒,倒是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繞過她便往里間去了。 走出幾步未聽得后邊有動靜,回頭仍見青黛呆呆地立在原地,似是沒明白他默允的意思,他才開口道了句,“進來?!?/br> 青黛這才跟著進去,離得他近了些,卻聞見了一絲似有似無的血腥味,仔細地聞去,卻再也聞不到了。 青黛不知秦肆是去辦什么事了,她也不能過問的。待他坐定,她便從食盒中端出了幾個小食來。 打頭的,是一碟子十來枚橙黃的果脯子,接著是一碗還用少許冰塊鎮(zhèn)著的酸梅湯,還有一小碟晶瑩通透的荔枝膏,都是消暑的茶食。 秦肆瞥了一眼青黛端著酸梅湯的白皙手指,上面沾著些冰塊融化后的水汽,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的目光又忽的轉(zhuǎn)到別處去。 嘴上卻是開始不饒人了,“你倒是學(xué)機靈了,懂得主動討好本督。” 青黛已不似剛才那般不自在了,端著酸梅湯呈至秦肆面前,柔柔地答道:“服侍督主,本就是妾身樂意做的?!?/br> 這話聽起來便不是真心實意的。 她要是真樂意,也不至于躲在屋里七日不見人。 秦肆本想接著刺她一句,卻見她一手執(zhí)著白瓷湯匙,里邊紅透了的酸梅湯還在微微地晃悠著,似是打算親手喂他喝下。 他一怔,自己又不是無手之人,還用不著似是廢物般地只等著飯來張口。 他雖是這么想著,嘴確是微微張開了,那泛著涼氣的酸梅湯便緩緩地入了口中,酸酸澀澀又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甜味,胸中的不舒坦似是也被這股涼氣沖散了。 倒也是清涼宜人。 秦肆那原本有些不中聽地話語也就咽下了,略微抬眸便見她薄施粉黛的面容,兩頰透著微微地粉,秀眉如柳彎,朱唇皓齒。 眸中神色溫潤,似是在專心伺候著他。 四周空氣散漫溫和,靜寂無聲,只有湯匙微微擦碰過湯碗的淺淺聲響。 自己的心似乎也慢慢地隨著變得平和了。 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時,秦肆倏地回過了神,像是對這不可掌控的陌生感覺十分不喜,便開口打破這般寧靜柔和的氣氛。 “這里的事已經(jīng)忙得差不多了?!?/br> “后日便回京罷?!?/br> 青黛聞言,稍稍地驚了一下,卻是無可奈何的??v使她有多么舍不得臨安城,也總歸是要回到京城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