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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清穿)遠望當歸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180

分卷閱讀180

    傅恒總叫她二小姐,有一次一同出海去英國,在海中忽然遇到海盜,船舶搖晃,喊殺聲起,顰卿故作鎮(zhèn)定,大浪卷起,打濕她的繡鞋,傅恒也是說一句:“二小姐,屬下冒犯了?!焙鋈痪桶阉饋?,一直到最安全的艙室里去,不教她站在甲板上。

    顰卿忽然覺得疲倦,她半撐著頭,輕輕說一句:“坐。”。

    傅恒不避嫌疑地直坐到她近旁來,顰卿沒有表示出推拒不耐之意,大抵是知道了他和寶親王的關(guān)系,不知怎的,女子對同性戀者總有一種嬉笑式的親近,也許是覺得他們沒有攻擊力。

    兩人一時無話可說。傅恒過半晌才問:“二小姐,我家人已前去打牲烏拉尋得了故李大人的墓碑,如今正停留在當?shù)貙ぴL老大人逝世前故舊,不知你作何想法?是要把老大人的骨灰移葬回來嗎?”。

    顰卿慢慢思量著,點頭說:“先煩請你遣人帶回來罷?!?。

    爺爺?shù)墓腔沂且欢ㄒ峄貋淼?,但是到底是在京師還是去金陵,她還難以決斷。她抬眼暼一眼傅恒:“——勞煩你了?!?。

    傅恒說:“能讓我為你做些事情,我感到非常開心?!彼钌钔A卿,顰卿卻只是沉在自己的心事中,她天生帶著一種風流含蓄的意味,仿佛唐詩宋詞里流芳萬世的意味深長,幽幽的韻味,說不出的,卻又永遠忘不了。

    她小小的面孔精致,幾乎不著脂粉,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上去聰明十足,卻時時流露出這樣含愁而散漫的神情,不在工作時間就永遠不能集中精神似的。

    顰卿和皇后不愧是姐妹,長相雖不十分相似,這種冷淡寂寥的姿態(tài)卻十足十相像。

    他沖口而出:“二小姐你——打算成婚嗎?”。

    顰卿詫異地看著他:“這話從何說起?”。

    傅恒說:“我聽聞和碩怡親王欲向明家下聘……”。

    顰卿失笑:“你糊涂了,怡親王已有福晉,怎會娶我。我身為和碩公主,又豈會為人妾室。”。

    傅恒早知這是自己的糊涂想頭,這時候終于問出心里話:“二小姐為何不成婚呢?”。

    顰卿抬頭看著針線籃里一副即將完工的牡丹繡圖,這樣的話題其實十分熟悉,當年她和表哥一起住在園子里,因著心緒難寧,時常啼哭。姐妹們都打趣說瀟湘館的竹子早晚也和湘妃竹似的有斑斑淚痕。

    只是那么多的眼淚,終于也是漸漸湮滅無蹤。就像那時難期的心事一樣。

    她雙目之中盈盈的,是愁緒,也是他無法參與的過往,傅恒堅持問著,顰卿最終也只是說出一句十分老套的:“我早已和工作成婚了。”。

    今日是大清第一屆皇家文學(xué)獎頒獎禮的慶典日,晚間有晚宴。顰卿明知殿中的主角是表哥夢阮,這時候在文源閣上一直不下去。倒數(shù)次有人打發(fā)侍女上來找她,又有人給她送點心飲料之類,她一一推辭了。

    顰卿迷上了觀星。原來宇宙竟然這么大,地球又是這么的小,不僅位置偏遠,簡直微不足道?,F(xiàn)在看到的織女星的光芒,和它出發(fā)時已隔了年了。

    年前她還是個嬰兒。那時候她是整個李家的掌上明珠,哭一聲都有多少人愛惜安慰,唯恐疼不夠。

    顰卿忍不住想,她這一生,經(jīng)歷了天堂、地獄、人間三部曲。但現(xiàn)在仔細想起來,充其量也不過是一場孤單的人生,沒什么意義和價值。

    無論是怎樣的繁華和綺麗,也都會過去。無論是怎樣的凄苦和心碎,也都會過去。

    人生中除了寂寥,還剩下別的嗎?。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

    而人生如夢,為歡幾何?。

    大抵就是這個意思吧。

    忽然有腳步聲。顰卿猝然回過頭去:“誰,誰——”。

    萬沒有想到的,竟然是夢阮。他雙目很亮,看著她,毫不含糊地叫:“顰兒。”。

    顰卿怔住了。怎么能想到呢,經(jīng)過那么多的往事,甚至經(jīng)過了生死,她的全部防備也可以被這兩個字擊垮。她轉(zhuǎn)過頭去,繼續(xù)凝視著無邊的夏夜,不如此,她不能掩飾自己漸次涌出的淚。

    夢阮的聲音那么堅定:“顰兒。顰兒?!彼徊讲阶哌^來。

    誰管你想什么呢,我只怕辜負了我的心。那時她總那么說。

    只是人要活著,是不該有心的??墒沁B心都沒了,活著又有何趣味?。

    她一直不答話,夢阮也驚慌起來,他說:“好meimei。我們說過的話,你都忘了不成。你是傾國傾城的貌,我是多愁多病的身……”。

    關(guān)鍵時刻,他竟然就想出這么一句話來。顰卿忍不住笑了,她轉(zhuǎn)過身來,聲音意外地穩(wěn)定:“你這人好生無禮。說的都是什么昏話?誰又是你meimei?”。

    夢阮給她說愣了,呆道:“原來不是顰meimei?”。

    顰卿鎮(zhèn)定地說:“自然不是。你若是吃酒吃醉了,就便回家去罷,你妻子想必在家等你呢?!闭f到后來,到底心里一痛。

    呵,他的妻子已不是梅jiejie,梅jiejie已“金簪雪里埋”,香魂杳杳了。

    他說:“我不信?!焙鋈蛔哌^來,一把掀起了顰卿臂上的輕紗。隨著經(jīng)濟發(fā)達,風氣開放,女子穿得也越來越少,顰卿這一身打扮正是時尚,旗袍自然也沒有袖子,只是晚上風涼,又披了一層衣。

    他的手指按在顰卿手肘內(nèi)側(cè)的一顆朱砂痣上,笑道:“果然是顰兒。便是我死了、朽了、化作了灰,也是絕不會認錯了你的?!?。

    顰卿大驚,大驚之下又是發(fā)抖。這個動作是多么的熟悉,他們從很小的時候就結(jié)識,同起同臥,從不避嫌,她這一輩子只親近過這么一個男子,就連她自己的父親、她的弟弟,也從不曾有過這樣的接觸。

    夢阮哀道:“顰兒,你為何不理我了?若是你生了氣,便是打我罵我都使得,萬萬不要一個人家去,落得我一個人孤零零的……”。

    世上也只有他這樣的男子,只有他這樣的人,會這樣對一個女子伏低做小,低聲下氣。不管她怎樣的耍脾氣使性子尖酸刻薄,他一定包容。顰兒沒有不對的,都是我不對。

    若說沒奇緣,如何偏又遇著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

    就連她的親meimei、親弟弟,甚至她的親生母親在剛看見她時都不敢認,只有表哥一個人,會在所有人百般否認的情況下一眼認準她,無論怎樣都不退縮。他不是一個有勇氣的人,唯獨在面對她的時候固執(zhí)萬分。為她發(fā)瘋著魔,為她終身憑吊。

    一字一句都讀過,字字看來都是血,是她的,也是他的。

    她終于忍不住把手扶到他臉上去。

    這個動作也是如此熟悉,她多少次用手帕為他擦臉,用梳子為他蓖頭發(fā)。其實顰卿和夢阮都是不被世俗認同的人,旁人說她太病弱刁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