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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清穿)遠望當歸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92

分卷閱讀92

    也有以哭邀寵,以笑獲恩的時候。但事實上,我極少看見她在公眾場合毫不掩飾地流淚。

    喜氣露在臉上,眼淚咽在肚里,這是宮廷的生存哲學(xué)。傷痛悲酸都藏在心里,矜持禮貌、體面待人,這是大家閨秀的教養(yǎng)。

    雍正十年的夏天,我在綠蔭下癡癡等候阿莼的時候,她在養(yǎng)心殿中遭遇了什么?

    在阿莼回避內(nèi)室,焚香靜坐的時候,我心中也不是沒有埋怨的——。

    姑娘,都這時候了,就不要玩什么行為藝術(shù)了,什么事情我不能為你解決?你信我一刻又會怎樣!。

    然而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她的苦衷。

    陛下讓她殉葬,可能有自己的私心,但歸根結(jié)底,導(dǎo)致這個下場的直接原因,還是她在爭儲事件中牽涉得太深,陛下難以放心她。以阿莼的聰明,或者說,以任何一個寵妃的聰明,都應(yīng)當自覺避嫌,不在這樣敏感的問題上插手太過,免得泥足深陷,賠進去了自己。

    她本來可以富足一世、榮華一世。命運其實是眷顧她的,什么都不用做,尊榮在前方等著她。

    我想她是有信仰的人。

    總有某些東西,可以讓人不惜一切,而有些人對自己的人生定義得特別清晰,平時也為富貴身陷紅塵,但當命定的那一刻到來的時候,他們就如同戰(zhàn)士一樣獻上生命,獻上一切。

    這樣的人,就算人生自始自終都是自己一個人,也是精彩的。

    凡夫如我,追求著大道,其實不過渾噩。

    我突然明白,為什么會對阿莼一見鐘情,也許是我的道心在指引著我,找到這樣一個在紅塵中也不因詩情廢道心的女子。

    我想起在我洞府大門左右提上的兩句短詩。

    “洞陰泠泠。風(fēng)佩清清。仙居永劫?;鹃L榮?!薄?/br>
    永劫。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命運賜予我的愛情,只怕本來不是好意,它讓我脫離原本凈水無瀾的心境,陷入永恒的劫數(shù)。我的心受摧折,我的人受奔波,我的大道受質(zhì)疑。

    怪不得人家說情劫。情劫當真萬劫不復(fù)。

    我永遠也做不回那個尊貴顯赫、不事名利的宗子;我也永遠做不回那個老老實實跪在師父面前清心求道的弘暉。這就是情劫的力量,這就是永劫的力量,它讓你心甘情愿沉淪,它讓你身處風(fēng)塵還自以為喜。

    看破了這個命運的陷阱,我也并沒有大夢初醒,反而是微微苦笑起來。

    早已經(jīng)把阿莼的字刻入了心中。如果這是劫數(shù),我寧愿永不恢復(fù),我寧愿永不清醒。

    道之一字,我已背離。

    ——

    我也想明白,為什么阿莼始終不肯把這件事情明明白白地告訴我。若是我知道了全部的真相,那么我對她的一切付出,就不再視單純的、熱切的戀慕。

    我和她之間,背上了恩也背上了義。

    設(shè)想如果她在遺書中寫明“我將不久人世,請你念在我曾為你的儲位不惜殞身的份上,照顧我的朋友家人”。

    設(shè)想她今日對我說“我是為了你而死的,不過這并不怪你,你也無需自責(zé)”。

    不,這都不是阿莼。

    她不是這樣的人,這樣的言語、這樣的行為,總有挾恩以報的嫌疑。這樣的言語,是上司和屬下之間的對話,不是相許相敬的知己之間的對話。

    她不知道我是有神仙手段的修道中人,在她眼里,我始終不過是太子。太子不是皇帝,如果在陛下臨終前為了她而忤逆圣意,只怕儲位又要起風(fēng)波。

    她從來不是肯麻煩別人的人,不會甘愿讓他人冒這樣的奇險。

    這一刻我感到無比的痛悔——如果她知道我的全部秘密,她一定不會這么不相信我,一定不會一個人咽下所有的事情。因為長久身處高位的緣故,我習(xí)慣性地不會讓其他人洞悉我的一切,這不安全,任何掌握權(quán)力的人都不會愿意這么做。

    對阿莼,我以后會改。

    設(shè)想如果我沒有這等手段,那這樣的秘密只怕到陛下駕崩之后才能有人察覺,那時一切都晚了。

    我在皇額娘宮外站了一夜,第二天天還未亮的時候,父皇從皇額娘宮中前去上朝。我趕著這個時間差見了皇額娘一面。

    皇額娘裝扮過了,肅服嚴妝,站在門口階梯上目送父皇前去朝堂,我急匆匆步上臺階,抬頭叫:“額娘?!薄?/br>
    滿宮的太監(jiān)宮女都是駭異莫名,顯然不能理解我這個本來應(yīng)該在外宮居住、等著上早朝的人怎么突然在這個點兒跑到了后宮,有機靈的已經(jīng)滿眼擔憂地望過來。

    皇額娘嚇得捂住心口,喘了口氣才失聲說:“弘暉!你——你如何來了?”

    我低聲說:“自然是有事?!?。

    皇額娘給她的大宮女們使了個眼色,驅(qū)散滿宮的宮人,自己把我拉進了內(nèi)室。此時正是黎明前最為黑暗的時候,從窗口往外望,夜空雖然黑如深水,也帶著晴朗的色彩,我打開窗戶,感受著微涼的晨風(fēng),心緒難平。

    皇額娘神色變幻,不安地看著我。

    我說:“皇額娘,父皇昨夜跟你說什么了?”。

    皇額娘倒抽一口涼氣:“你、你如何知曉?不,我是說,你父皇是跟我說了些沒要緊的事情,不過你也無需擔心——”。

    我笑了一聲,直截了當?shù)睾退f:“父皇想要讓阿莼給他殉葬,我絕不會讓這種事情發(fā)生。阿莼畢竟是后宮之人,她的生死怎么可能不經(jīng)過皇額娘您的手?”。

    我跪下去:“若是父皇給了您什么密詔之類,兒子求額娘您千萬不要遵行,千萬拿出來給兒子參詳參詳。我是你親兒子,知子莫如母,您定然知曉,若是阿莼死了,那兒子也活不成了?!?/br>
    皇額娘失措而茫然,雙目發(fā)直地瞧著我。

    我膝行上前,向她叩首。

    皇額娘抽噎了一聲,跌跪在地板上,拉住我:“罷了罷了……你如此說,我還能怎么辦?在這世上,額娘最心愛的畢竟是你,就是陛下,也不能和你相比?!薄?/br>
    她心疼地撫摸我的額頭:“你這孩子真是機靈,我昨晚才接到陛下密詔,令我一聽到他的喪鐘響起,就立刻手持詔書前去帶走宣貴妃,而后在宮中佛堂內(nèi)向她宣讀詔書,把備好的御酒賜予她?!?/br>
    “待此事了了,就對外宣布宣妃殉情自盡,將她追封為皇貴妃,尸身藏到陛下墓xue內(nèi)金棺旁的玉棺中……就連我,日后也不和陛下住一個墓室,宣妃竟然隨葬在陛下的主墓室中,還真是……”

    我聽得目眥欲裂,咬牙切齒。怎奈皇額娘竟然很是感慨羨慕的樣子,我只得低頭掩飾臉上的神色。

    “陛下這么疼愛阿莼,簡直是予取予求,我怎會料到還有這一出。昨夜一夜都沒睡好,滿腦子想的都是這件事情,結(jié)果今天一早,你就闖過來問我這個……就是你不求我,我哪還忍得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