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的魔。

    清徐停了腳步，輕輕“嗯”了一聲。

    我快步繞到他身前，仰頭直視他的眼睛，“為何如此幫著冥界，幫著仙界？你是魔?！?/br>
    別說封印梼杌有多艱難，他若再入蒼郁遇上魔君，也是一條死路，我怎能當(dāng)做不知不管不問？

    他不自然地別過頭，“我是魔，但魔君有他的手段，我卻有我的堅持?！?/br>
    “堅持？”我笑了笑，的確很久沒有聽過這么可笑的理由了。

    我對他晃了晃手中的瓶子，“你自個兒回來護送冥子魂魄吧，我一介凡人，去了冥界不等于活到頭了？”

    他終也淺淺地漾開一絲笑靨，“那你等著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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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岸花開

    霞光紅得熱烈，落雁成行，在云中投下了影子。

    我抱著幽溟的魂魄坐在院中，淺金的結(jié)界仍然堅固，偶爾微微晃漾著，我似是透過一道極清極薄的瀑布般望著外面的世界。

    “他一定會回來的吧?！蔽亦f著，不知對自己還是對著懷里只余魂魄的幽溟。

    日照漸漸西斜，我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忽然間蒼郁山方向傳來一聲巨大的轟鳴，萬千鳥雀黑壓壓地齊齊嘶鳴著騰空而飛，遮天蔽日。

    我驚得站了起來，腳下卻開始劇烈地晃動，一時間飛沙走石彌漫在結(jié)界之外。

    我蹲在地上將琉璃瓶護在懷中，直至強烈的震感歸于平靜，終能抬頭遠遠望著高聳的蒼郁山巔，繚繞著的絲絲黑霧已然消失，云朵在霞光中絢爛著。

    怨氣無存，梼杌定被重新封印了。

    方才的地震必然與梼杌有關(guān)，可此處動靜都如此駭人，那清徐身陷蒼郁山，不知能否安然脫身？

    淺金的結(jié)界開始消解，天邊的落日也只剩了一條紅的邊際，在與四合的暮色負隅頑抗著。

    黑暗徹底籠罩了過來，我眼睜睜地看著他為我設(shè)下的結(jié)界徹底不見了，心塞得難以自己。

    那個與我僅一面之緣卻一同出生入死過的清徐終究是死了。

    我從未見過這么傻的魔，他說他有他的堅持，不惜為此葬身蒼郁山底。

    我全身無力，終于忍不住緩緩蹲下放聲大哭起來。我這漫長的一世，自以為在天上歷盡冷暖，在人世看透生死，早已古井無波。

    可奇怪的是我與那清徐相識不過一日，他的生死卻莫名地格外牽動著心扉，難過的感覺滲透進百骸，酸楚極了。

    也不知哭了多久，忽然間誰的手在輕撫著我的背脊，我怔了一怔抽噎著抬首，卻見清徐蹲在我身旁看著我，滿臉的無奈。

    他撩起黑色的衣擺替我拭去糊了一臉的眼淚鼻涕，清清淺淺地說了一句，“稍微耽擱了一會兒，老遠的半空中便聽到你的哭聲了?！?/br>
    我大概無法描繪此刻的感覺，好似是干涸的沙漠忽然間開出一朵花兒來，而后百花依次盛放，我竟又笑得停不下來，以手肘捅了下他的腰腹，“害我以為你被梼杌吞進肚子里了呢?！?/br>
    他被我沒輕沒重的一撞，驀地面色慘白，劇烈地咳嗽起來，我吃了一驚，“你受傷了？”

    他艱難地點了下頭，我忙把他扶進屋里坐下，替他拍著背順氣。好一會兒他終于緩過來了，轉(zhuǎn)著眸子開始四處打量這間屋子。

    我一張臉騰地?zé)似饋?，我獨自在此待了一天多了，這屋里的物具還是東倒西歪的，蒙著厚厚的一層灰。

    咳，昨日著實是累著了，倒騰了一處地方倒頭便睡了，今日么等了他一整天的消息，著實沒什么心情。

    不過我倒是很佩服自己的良心，這屋里唯一一處干凈的地方便讓給他坐了。

    我面色訕訕，“那個...這梼杌還真厲害，如今還被封印著便能把你傷成這般田地?！?/br>
    他淡淡點頭，“是有些本事，差點兒被它掙脫了封印?！?/br>
    我忽然來了興致，一屁股坐在他身邊，“梼杌長得什么模樣？”

    “唔，與傳說中差不太多，人面虎身，呼吸間全是怨氣，身高一丈有余。尾巴很長，甩過來又狠又準。”

    他答得詳盡，我聽得心驚，又問，“那蒼郁山如何能困住他那么些年？”

    清徐只是笑笑，“那便是火神祝融的本事了。他布在山下的熔漿火海確實不好闖，若不是有人惡意激梼杌，它也不會突然發(fā)起狠來將那火神封印撞出個口子?！?/br>
    我挑著眉，“有人惡意激他？此話怎講？”

    “你可知當(dāng)年玄羅五子慘死蒼郁山的禍事？”

    我聽他提起玄羅門，到底還是心懷芥蒂，悶悶地點了下頭，“這事兒還有什么隱情不成？”

    他又輕輕咳了聲，我忙想扶他躺下，他卻擺了擺手，“小傷而已，不礙事的?！苯又托牡赝医忉?，“魔君能在那個位置上十幾萬年，當(dāng)不會只憑一己好惡。他冒如此大不韙，一來確實惱恨玄羅門收柏莘為弟子，可最重要的目的是將黎瑤上神引至蒼郁山來?！?/br>
    我聽得有些糊涂，“黎瑤上神難道與梼杌也有舊怨？”

    “自然是有深仇大恨的?！彼澰S地看我一眼，“黎瑤上神的真身其實是一尾火龍，上古時期封印梼杌之時，她便是火神祝融的坐騎?！?/br>
    我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話來，“如今火神早已謝世，所以那心胸狹隘的梼杌嗅到了黎瑤上神的氣澤，便開始蘇醒癲狂了起來？”

    清徐若有所思地點頭，眼中的凜冽之氣一閃而過，“梼杌掙扎了兩萬多年，差點兒連羽山也傾塌，魔君這盤棋下得可真是長遠?！?/br>
    “還好你將梼杌封印回去了?！蔽液笈碌嘏呐男馗?，要是讓魔君和梼杌連起手來，別說六界遭殃，我這么些年辛苦賺的那些錢也打了水漂了。

    這么一想我便喜滋滋地望著他傻樂，“清徐你真是個救世主?！?/br>
    清徐大概被我諂媚的眼色嚇住了，面色有些閃閃爍爍的，吞吐地道，“......你當(dāng)真覺得一個魔界尊使能封印得住上古兇獸？”

    我愣了愣，也對，梼杌可是火神那個級別的才對付得了的。

    “你可是有幫手？”

    “嗯?！彼q豫地看了我一眼，神情中卻有那么絲莫名的小心，“是一個墨色長袍的上仙?！?/br>
    墨色長袍？我臉色不受控地一沉，天上男仙偏好飄飄白衣，常著墨色的也便只有他了吧，于是沉默了下來不愿再說話。

    清徐好似低低嘆息了一聲，面上的倦容愈發(fā)明顯，“早些歇息吧，明日還要將冥子送回冥界。”

    未免夜長夢多，當(dāng)?shù)谝豢|曙光躍上山頭之時，我同清徐便攜著幽溟的魂魄出發(fā)了。

    我和他立于高空，遠遠地瞧見蒼郁山那邊一片亂糟糟的景象，喧聲震天，大約是仙冥二界同魔界開戰(zh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