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掛著素日里肆意的笑容，他擱下手中的酒盞朝衛(wèi)玠走去…待至人前才與人拱手一禮，口中是言：“王爺大駕光臨，下官又如何會不歡迎？”他這話說完便伸手替人指路，跟著一句：“王爺請上座?！?/br>
    衛(wèi)玠倒也未曾推卻，邁步往里走去…陸意之便稍后一步。

    兩人的面上未有什么變化，場中眾人卻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有些分辨不清楚現(xiàn)在是副什么狀況…這位九千歲難不成還真的是來賀喜的？不過主人家未說什么，他們自然也未說什么。

    待衛(wèi)玠入了座…

    自然有人過來與他請安，且不說衛(wèi)玠如今是副什么模樣，但他終究還是天子親封的信王…單單這個頭銜，這里就沒人能比得上他。

    有人開了這個頭，旁人自然也坐不住…紛紛站起了身。

    衛(wèi)玠見此手上依舊抱著暖爐，唇邊卻是泛開一抹笑，口中更是跟著一句：“今日是小陸大人的大喜日子，就不必多禮了?！彼@話說完便抬了手，身后的錦衣衛(wèi)忙遞上一只錦盒：“這是本王送給大人的賀禮?！?/br>
    陸意之聞言是笑著接了過來…

    手中的錦盒不大不小，陸意之也沒有心思在此時去探查什么，他把錦盒遞給身后的徐亥手中，口中是言：“多謝王爺?！贝@話說完，他便親自替人倒了一盞酒：“今日是下官大喜的日子，合該敬王爺一盞酒?！?/br>
    衛(wèi)玠其實并不喜歡喝酒…

    他往常喝酒，大多是因為想忘記些什么東西…可喝得多了便發(fā)現(xiàn)，這東西不僅不能使人醉，反而會使人越來越清醒。就如今日，他原本并沒有打算過來的，只是在飲酒的時候卻想起了許多事…

    慶國公府的花轎穿過東街的時候，他看到了。

    十里紅妝…

    陸意之予了她一個不錯的體面。

    即便他未曾看到花轎中女人的面容，可也知曉她是開心的。

    衛(wèi)玠手中握著那淺淺一小盞酒，他微微垂著眉眼，盞中水波輕晃，酒香四溢…他并未即可就飲，卻是想起早先時候木容來報此事的時候。那個時候他讓木容去查，查她是不是愿意的，可當木容來與他稟報“王四姑娘并無不愿”的時候，他卻有些不高興了。

    這一份不高興來得莫名其妙…

    可衛(wèi)玠大概是有些知曉的，知曉為什么不高興…其實也不過是因為舍不得罷了。他一直都記得，建元八年那人軟軟的手握著他時的樣子，那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時候，而她卻是他生命中的光芒。

    他素來怕冷——

    可那個冬日，那人握著他的手…卻讓他覺得這世間的風雪與冰寒其實也不過如此。

    衛(wèi)玠記得那日木容與他這樣說道：“主子既然喜歡四姑娘，為何不去搶她過來？”為何啊…大概是不愿她不高興吧。何況這個小丫頭其實一點都不喜歡他，盡管她從不怕他…既然如此，那么還是不要讓她不高興了。

    陸意之不知道衛(wèi)玠在想什么，他只是察覺到衛(wèi)玠在這一瞬情緒的變化…他在想什么？

    前院里的賓客也一瞬不瞬地看著衛(wèi)玠…

    這位千歲爺不動，他們手上的這杯酒也委實有些不敢喝啊。

    好在——

    衛(wèi)玠終于還是仰頭飲盡了盞中酒，一盞醇酒入喉，他便提出了告辭…眾人這下卻是著實怔住了，就連陸意之的眉心也忍不住擰了幾分。即便聰慧如他，此時也有些摸不透衛(wèi)玠的心思…這人究竟是要做什么？

    陸意之袖下的手微微收緊了幾分，只是到最后卻終究未說什么。

    他站起身面上依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口中是言一句：“既如此，那下官就不留王爺了…”他這話說完便站起身，跟著一句：“下官送王爺出門？”

    “不必了——”

    衛(wèi)玠攏了攏袖子，他的手中依舊握著暖爐…看著陸意之的眉眼依舊是先前來時的模樣：“大喜日子，小陸大人好坐吧?！?/br>
    他這話說完便在眾人的注視中往外走去，灰鼠毛斗篷在夜色中化開一道好看的弧度，身后十個錦衣衛(wèi)依舊緊緊跟隨。

    楚斐站起身，他站在陸意之的身邊與他一道看著衛(wèi)玠遠去…他清俊的面容此時也有幾分凝重，連帶著眉心也跟著攏了幾分：“這人今日，可真是有些不對勁啊?！?/br>
    是啊——

    今日的衛(wèi)玠的確是很不對勁。

    陸意之看著衛(wèi)玠的身影隱于這夜色之中，袖下的手負于身后…先是無故上門賀禮，而后是喝了一盞醇酒就走，這樣的行事作風，哪里有衛(wèi)玠平時的模樣？他究竟是在想什么？又究竟想做什么？

    …

    衛(wèi)玠一路往外走去，臨到門口的時候卻忽然止住了步子…

    身后的錦衣衛(wèi)不知道是何緣故也都跟著停下步子，打首的錦衣衛(wèi)走上前與他拱手一禮，口中是問道：“千歲爺？”

    衛(wèi)玠卻并未說話，他只是轉身朝里望去…其實如今夜色四下，即便有月色與燈籠又能瞧清什么？可他卻還是一瞬不瞬地望著里頭…這個時候，她在做什么呢？

    他想起記憶里那人曾仰著臉，握著她的手軟聲說道：“你不要怕，有我在，沒人能欺負你的?！?/br>
    童言稚語…

    她早就忘了，可他卻從未有片刻地忘記。

    如果——

    如果她也是喜歡他的…

    那么即便要與這整個天下作對，他也會把她搶過來，好好地放在自己的身邊…真是可惜了。衛(wèi)玠的手依舊放在暖爐上頭，而他那雙曼麗而繾綣的眼睛在這夜色中輕輕轉了幾回才收了回來。

    “走吧…”

    夜色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