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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敷突然沒來由的耳朵熱,“我……” 她哪里想過那么遠,定了定神,隨口說:“我回家。看看舅母阿弟??棽假u錢?!?/br> 沒聽到答復。身邊的呼吸聲輕飄飄的。他幾次提氣,欲言又止。 羅敷忍不住嗤笑:“如何?” 不就是胸無大志嗎?他連這個也管? “沒什么。阿姊安寢?!?/br> 他站起來,猶豫了兩個呼吸的工夫,大著膽子做了最后一件事:順手揭起一角垂落在地的被子,輕輕掖回床鋪邊緣,然后快步轉(zhuǎn)身離開。 此后羅敷依舊定期上課。王放果然信守承諾,每次都不茍言笑的溜進來,再不茍言笑的溜出去,再沒挑戰(zhàn)過她的底線。 學完了,他又找出一本,說是軍中用來訓練文盲士兵的速成教材。純?yōu)樽R字,里面無甚大道理,只是羅列了諸如姓氏、飲食、衣物、器物、蟲魚、官職、地理一類的各種名物。通篇都是什么“稻黍秫稷粟麻?,餅餌麥飯甘豆羹”,要么就是“??柿柰桃待露霜,棘杏瓜棣馓飴餳”。于是羅敷在小課堂里又加了夜宵。 然后再重新回頭看,這回終于算是看出點門道。王放知道她聽不得大道理,于是專挑里頭孔夫子罵人不帶臟字兒的段子講,順帶見縫插針地讓她記住幾個字,總算是效果卓著。 羅敷覺得讀書真是一件神奇之事。每日早起,悄悄練字,眼看著手底下一筆筆的越來越精良,從蚯蚓變成了方塊,有一種說不出的怡然自得之感,只想舉著竹簡四處炫耀。 只可惜必須瞞著人,衣錦夜行不痛快。 竹簡寫滿字,立刻用刻刀刮掉一層,重新使用。等到竹簡破得不能再用的時候,就丟進廁所,銷毀一切痕跡。 她攬鏡自照。鏡中的女郎明眸皓齒的,相貌和以前一樣,可她總覺得,自從讀書之后,自己的氣質(zhì)稍有變化,似乎……眼睛中多了點睿智的光芒。 譙平暗地里感嘆老天開眼。自從主公失蹤,讓他獨挑大梁,他沒一天不收到各種質(zhì)疑之聲。而羅敷作為主公夫人,只要尸位素餐的往那兒一站,就能給他減輕不少壓力。 羅敷也不怕跟這些男人們打交道了。說也奇怪,她讀書沒多久,簡單篇目沒背下來幾篇,說話時做不到出口成章,但也更加頭頭是道。很多難以表達的復雜意思,都能口齒清晰地概括出來。 她開始還謹慎著,生怕自己的變化讓周圍人看出來。但后來發(fā)現(xiàn)是自己多慮。對于飽讀詩書的君子們而言,自己只不過是從侏儒變成了普通矮子,在他們眼里還是一樣的矮。 倒是女眷們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變化。 夏日炎炎,紡織工坊里一片蒸騰熱氣。窗外知了不倦鳴叫,把織機的節(jié)奏都帶得一致了。有人織著織著睡著了,腦袋一下下的點。 羅敷跟眾織女一起揮汗如雨。見胖嬸已經(jīng)熱得頭暈眼花,隨口鼓勵一句:“行百里者半九十,加把勁兒,你這匹布拿到市場上能賣至少五百錢!” 胖嬸笑道:“夫人又跟我們掉文哩?!?/br> 羅敷一怔,才想起來自己怎么“掉文”了?!靶邪倮镎甙刖攀?,哪本書里寫的來著?似乎沒讀過…… 大約是王放隨口說的。 她沒往心里去。飛快穿梭打線之時,心里惦念著蠶舍里的那些寶貝們。 春天里,她將眾幼蠶拯救于水火。蠶舍里另派了兩個手腳精細的婦女,專聽指揮??偹闶墙舆^了王放的爛攤子。 隨后,仿佛感激她似的,蠶兒們比著賽的長,一個比一個能吃。噬咬桑葉的聲音嘈嘈切切,清晰可聞。 以致后來桑葉幾乎不夠用。綠葉剛鋪上去,立刻見白,沒多久就只剩下干巴巴的筋脈。 還是羅敷派人前去采收柘葉,混在桑葉里,才勉強喂飽。 最近,蠶兒們終于開始昂首上簇,性急的已經(jīng)開始吐絲結(jié)繭。眾女眷看在眼里,樂在心上,都說今年的收成保住了。 雖然由于早些時候王放的“虐待”,許多蠶蟲發(fā)育得沒那么好,結(jié)出的繭子也稍小些,但勝在色澤均勻,絲線強韌,遠遠看去,就是一顆顆潤白的珍珠。 當然,不論大家如何奔走相告,王放都沒來看過,想是無顏面對這些被他“照顧”過的蠶寶寶們。 羅敷尋思,蠶繭小,說明絲線細。絲線細,織起來就容易斷。也許今年要辛苦些,紡雙股線。 若是用雙股線紡織,成品布匹細密厚實了,但產(chǎn)量定會減少。這邊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 她讓人給管倉儲的萬富透口風:若要過年裁新衣,今年的絲線也許不夠用。請他留意市場行情,購進進些廉價的絲線,以充實庫存。 第29章 君子 整個白水營的養(yǎng)蠶業(yè)起死回生, 連譙平都聞訊來看了一次。蠶桑是女眷們的工作范圍, 他以往不多過問。 他有些難以置信,問:“主母家中,是有專門養(yǎng)蠶繅絲的官坊?” 羅敷一笑, 搖頭。她肚里稍微有點墨水晃蕩,敢跟譙平說長句子了。 “鄒魯齊趙是自古以來的千里桑麻之地, 論蠶桑經(jīng)驗,長安城里最有名望的織工, 也未必比得上這里的一個勤勞女郎。你不是本地人, 非得眼見為實才會信。” 她這一句婉轉(zhuǎn)的自夸,算是十分謙虛。 白水營里的人眾來自五湖四海,其中只有少數(shù)是務農(nóng)的。秦羅敷一介土生土長的桑蠶織女, 在某些方面確實可以做到“技壓群雄”。 比如她早就得知, 譙平譙公子家鄉(xiāng)頗遠,似乎來自蜀地到底在何處, 她也沒概念是當?shù)氐氖兰掖笞?。他自己在士族中也頗有才名, 有那么幾首詩賦流傳甚廣。 羅敷出身小民,此前從未聽說過白水營,也從沒聽過譙氏的名號并非他真的默默無聞,而是階層不同罷了。 當年東海先生游歷至蜀,被譙家請去, 做了一段時間的西席先生。這才和譙平有了師生的緣分,成為忘年之交。 后來甲子之亂,其實川蜀地方并未波及太多。譙平家里安排他成親做官, 莫管外面洪水滔天。他卻年輕氣盛,憂國憂民,毅然離家出走,帶了舒桐,打個包裹,投奔昔日的老師兼摯友去了。 以致到現(xiàn)在還孑然一身,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日子徹底告別。 上次為了挽留淳于通,送給冀州牧的那對玉龍佩,是他當年從家里帶出來的最后一件值錢東西。 世家公子十指不沾陽春水??v然在書里讀過齊紈魯縞之精美,畢竟也未曾親見其制作的過程。 直到目睹了羅敷的桑蠶技術,不免大驚小怪了一句,然后就被她溫柔嘲笑了,似乎是笑他蜀人沒見識。 其實拋開那些營中事務,譙平很想把她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當主母夫人對待,愛敬忠順聆聽訓教。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