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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只是從她心湖上方一掠而過的情緒。 一想到劉徹現(xiàn)在恐怕正在和大王姬,和李美人,和她叫不上名字的任何一個宮女,和韓嫣,和李延年,和韓說,甚至是和東方朔共赴巫山,陳嬌就覺得這陌生的情緒一把掘緊了她的心臟,讓她在惡心之余,還感到一股別樣的痛苦。 她明白這就叫做嫉妒。 “不要緊。”她對聲音說,低低啞啞的,這些年來,還是第一次沒有透著從容,而是不安得就像個小孩,她說,“我能夠度過去的,我經(jīng)歷過那么多痛苦,再多一種,又有什么打緊呢?” 聲音報以一片意味不明的沉默。 到了這年秋天,霍去病以未滿弱冠的少年將軍身份,與輕勇騎八百直棄大軍數(shù)百里赴利地,斬捕單于祖父、季父等,梟首兩千余。群臣議功,霍去病獲封冠軍侯,盡管衛(wèi)青數(shù)次上表為謝,但和他的列侯身份同時定下來的,還有與當(dāng)利公主的婚事。到了冬天,衛(wèi)青姐衛(wèi)少兒之女因德才兼?zhèn)洌脒x太子妃。衛(wèi)家聲勢大振,就連陳家也跟著更為當(dāng)紅:如今有誰還看不清楚,衛(wèi)家、韓家背后,其實還是皇后那不顯山不露水的娘家陳氏。 不論劉寧還是劉壽,的確也都顯得很喜悅,劉徹更欲大事慶祝,雖然因為西北戰(zhàn)事正是如火如荼而止,但到底還是讓李延年準(zhǔn)備了新鮮的歌舞,和陳嬌一道在椒房殿中欣賞。陳嬌也覺得今天的這位新謳者歌聲特別好聽,她正想和劉徹指出此點,忽然覺得聲音又活了過來,在她心湖上方輕輕盤卷。 她已經(jīng)沉默很久了,自從陳嬌下了這個決定,她就再沒有回應(yīng)過陳嬌的說話,倒顯得陳嬌像是在對空氣自白。而如今她在陳嬌耳邊輕輕地說,語氣竟帶了一點悲憫,她說?!鞍?,這首歌,她當(dāng)然唱得好聽,要不是這首歌,她又哪會受到天子的寵愛?你可要好好地聽,據(jù)說她最當(dāng)紅的時候,連衛(wèi)青都要討好她呢?!?/br> 陳嬌動作一凝,她忽然間明白過來:這一位,就是在劉徹后宮中那無數(shù)姓王的姬妾里最為出眾,最為獨一無二,早夭后甚至還能得他為之招魂,流傳出千古笑話的王夫人了。 也就是在這一刻,所有荊棘忽然間像是全都長到了陳嬌心底,她劇烈地疼痛起來,甚至疼痛得連酒杯都握不住,令一杯酒翻到了地下。 96、清靜 “我……我能夠約束我的妒忌,君王三宮六院,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難道我還能要求阿徹從一而終,和我白頭偕老?” 她對自己說,也對聲音說,“世上男子,難道還真有誰能從一而終?他要拈花惹草是他的事,只要心還在我這里……” 聲音答非所問,她只是幽幽地道,“她唱的是燕地一首民歌,你覺得好聽嗎?” 陳嬌一下驚醒過來,幾乎要從榻上翻下去,她挪動了一□子,便有人上前問,“娘娘,是要喝水?” 陳嬌是連喝了兩碗水,才緩和了喉嚨中那股難耐的焦渴,她輕聲問,“我睡了多久?” “兩個對時?!睂m人恭順地說,“您今晚歇得早,現(xiàn)在還沒過子時呢。” 椒房殿和清涼殿相距不遠(yuǎn),她還能聽得見清涼殿里隱隱約約傳過來的歌聲,可見的確是沒睡多久。陳嬌點了點頭,輕聲說,“都退下去吧?!?/br> 宮人們就潮水一樣退下去了,只有一輪彎月亮,透過窗格子清冷冷地照進(jìn)來,在陳嬌身邊灑下了一榻銀白。 陳嬌也不是第一次聽到清涼殿里的熱鬧,她只是第一次覺得原來寂寞也可以這么傷人,她忽然間明白了聲音的那句話。 帝王真心信不得,是因為以心換心,他的真心換了你的真心去,他是不吃虧的。 劉徹不需要擔(dān)心陳嬌移情別戀,不需要擔(dān)心陳嬌和別的男人眉來眼去、共赴巫山,他不需要擔(dān)心陳嬌對他寵愛不在。他是愛她,可他再愛她,也是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來愛著她。這是帝王的身份賦予他的無限權(quán)威,誰能改變? 所以他也就注定不能理解陳嬌的嫉妒,他能寬容,但再怎么寬容,他也不會為了陳嬌三千弱水,只取一瓢。 等到她上了四十歲,劉徹再恩深義重,也不可能對她還有多少興趣了,就算她保養(yǎng)得還很好又如何?年輕這兩個字,已經(jīng)是再細(xì)膩的鉛粉都勝不過的濃妝。 陳嬌想,“到了那時候,說不定我也不能再活幾年了。阿徹對我的情分也許真的不因為姿色,就算會色衰愛弛,說不定在容色尚未衰老之前,我已經(jīng)不在了。” 她又不禁對自己微微地笑了,低聲說出了口,“可這又是何必呢?” 如果她都需要用“活不久”來為自己繼續(xù)去愛開脫,這份愛又哪里會讓她開心?也許終有一天,她的妒忌會把她僅有的,那一點點疑似快樂的情緒吃光,到那時候,說不定她連榮華富貴都不會保有。劉徹雖然愛她,但卻不會喜歡一個成天想著霸占他所有寵愛,將他所寵信的美人一個個用最殘忍手段踩低的妻子。 這一條路,是永遠(yuǎn)都走不通的,她卻始終還是要試了一試才真正明白:唯有不愛劉徹,才能真正地取悅到劉徹。就像是衛(wèi)子夫一樣,對他既然沒有要求,當(dāng)然能做一個大度的賢后。到后來她有親兒子,有親弟弟有親外甥,有劉徹的尊重,有沒有他的愛,很要緊嗎?也許就因為沒有愛,她才能安穩(wěn)走完那榮寵不衰的一生。 陳嬌其實一直也想走這一條路,她不是傻子,這么成功的一條路擺在跟前,她為什么不走?卻偏偏要走上一條絕路? 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也實在是太矯情,但有時候望著窗邊落日,想著時日又過了一天,而她的生活是如此的無趣而死寂,她簡直正在慢慢窒息慢慢死去,她就又覺得也許衛(wèi)子夫和她從來都是不一樣的,能滿足得了衛(wèi)子夫的東西,未必能滿足得了她。榮華富貴對衛(wèi)女來說,是經(jīng)歷過貧窮卑下的她最重要的寶物,有了它她就能一無所求。而你說陳嬌天真也好,她自少錦衣玉食,反而看淡這些,只要將來吃的不是麥飯,蜜漿里的雜質(zhì)是多還是少,真有這么重要嗎? 那么她追求的到底又是什么呢?又有什么能讓她快樂呢? 陳嬌就把頭靠著窗外,仔細(xì)地聆聽著那隱約的、零落的歌聲。 就她那一天,當(dāng)她望了劉徹一眼,見君王已經(jīng)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那位美人,善解人意地一笑,和劉徹開玩笑,“這么喜歡她,不如今晚我和她一道——” 劉徹皺起眉頭,到底還是有幾分不快,“不要這樣說!你和這些人,畢竟是不一樣的?!?/br> 唉,最討厭就是他還是真的待她與別個不同。 也就是在那一刻,陳嬌一邊嘆息,一邊又毫不猶豫地關(guān)上了這一扇門。 “你說得對,”她講,“這條絕路,是走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