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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場面,劉徹其實很疼愛她,她畢竟是他的結(jié)發(fā)妻子,新婚后有很多時候,他比陳嬌醒得早,就會興致盎然地?fù)沃^,用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她的下顎,有時候還吟幾句領(lǐng)如蝤蠐來戲弄她。 聲音也不是不妒忌的,陳嬌不小心提起的時候,她就酸溜溜地承認(rèn)過,“從前他可沒有這樣對我?!?/br> 究竟是從來沒有,還是已經(jīng)被時光埋葬,也都說不清了。陳嬌有時候也不是不感慨的,這么多年來,這么又一個劉徹,她的愛意卻依然一直沒有褪色,再怎么恨他,也還是愛他??稍绞菒鬯?,他就越不會愛她。反而是她自己,始終守緊一線清明,卻將劉徹的寵愛牢牢地握在了掌心。 只是這清明也不過只有一線而已,和劉徹這樣的人相處,若只是在演,遲早有一天會演出破綻的。 陳嬌任憑迷茫的神色繼續(xù)裝點容顏,在心底穩(wěn)了穩(wěn)心緒,隨著睡意而被蒸騰走的記憶逐一回籠,她望著劉徹的眼神也深刻起來。 劉徹收拾得很整潔,甚至還刮了已經(jīng)留有些長度的胡子,若沒有眼底深深的青黑,與藏不住的紅眼圈,他看起來依然一如既往,還是那樣英俊而年少,在翩翩風(fēng)度中,又隱約露出一點新機(jī)i。 但陳嬌是何等熟悉劉徹,熟悉這一份她一生的功課。她能從劉徹的眼角眉梢捕捉到每一個最細(xì)微的異常,把握到那份自信后頭的細(xì)碎驚惶,她覺得劉徹就好像一個剛失寵的妃嬪,甚至就好像是高祖身邊的戚夫人,當(dāng)商山四皓出面為太子說話時,她也許連絕望都來不及有,只是苦苦思索著,想著該如何翻盤。 可人世間有很多事,是人力所無法挽回的,有些事是天意作弄,而有些事,則完全是因為輸家工夫太淺,又沒有自知之明。 劉徹現(xiàn)在需要的不是一個能仰望他的妻子,他過來這里,是為了尋找支持、尋找慰藉的,韓嫣和孔安國、趙綰、王臧……這些人可以給他出謀劃策,但他們的權(quán)力都來自于劉徹自己,劉徹是給予他們支持和慰藉的人。而真正可以多方面支持他的兩個大臣,現(xiàn)在卻被扣在東宮,連生死都還不知道,已經(jīng)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權(quán)威在太皇太后跟前,不過一個笑話。 陳嬌就坐起身來,無言地張開雙臂,望著劉徹,她的表情甚至并不深情,還略帶一絲厭倦,然而手卻舉得很穩(wěn)。 劉徹猶豫了又猶豫,終于,在一片寂靜之中,在晨光曙色中,在椒房殿外雀鳥的輕吟中,他的眼圈慢慢地紅了,堤防終于露出一絲裂縫,他啞著聲音說,“嬌嬌,我——” 一邊說,一邊已經(jīng)投入陳嬌的懷抱,把面埋到陳嬌頸間,緊緊地將她抱住,好像抱一粒浮木。 陳嬌閉上眼,安靜了一會,見劉徹始終也沒有流淚,不過是肩胛處微微有些抽動,她就說,“好了,阿徹,認(rèn)一次輸,天塌不下來的。太皇太后畢竟是你祖母,還舍得把你怎么樣呀?日子還不是照樣得過。” 這么波濤詭譎的宮廷驚變、政治風(fēng)波,在陳嬌口里,就是簡簡單單的一次祖孫口角。劉徹就算心亂如麻,也不禁被她逗得苦笑起來,他啞著聲音說,“我不怕我自己,嬌嬌,我就是心痛——我心痛底下人……” 最后一句話說出來,不同于他平時漫不經(jīng)心又略帶優(yōu)越的口吻,卻是滄桑心酸,字字帶血。 陳嬌欲語無言,想了幾句回話,都覺得反而傷劉徹會更深,想來想去,只好說,“不要緊,阿徹,都會過去的,一輩子還很長。一點艱難算得了什么,我在你身邊?!?/br> 她輕輕推開了劉徹,握住他的肩膀,認(rèn)真地看進(jìn)他眼睛里,問他,“我該去長壽殿了嗎?” 現(xiàn)在這樣的情勢中,她去長壽殿,肯定是去為劉徹求情的,還是那句話,要求情,劉徹就已經(jīng)是把自己擺在了輸家的位置。 劉徹通紅著眼睛,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態(tài)度倒是出人意料的果斷,他說,“我和你一起去?!?/br> 大概是心防垮下,他旋即又露出不安,好像一個孩童一樣,牽住陳嬌的手不讓她起來,很擔(dān)心,“祖母……祖母該不會已經(jīng)和我恩斷義絕了吧?” 陳嬌禁不住一抹笑,她輕描淡寫地說,“怎么會?祖母又不是呂氏,還能隨意廢立皇帝?你幾個jiejie,我們陳家,還有我母親,第一個就不答應(yīng)?!?/br> 這話說得很委婉,但依然觸動了劉徹,他英俊的面容上閃過了一絲陰霾:這新政三策是徹底得罪了諸侯王同列侯,如今京中的權(quán)貴,會支持他的人,只怕已經(jīng)寥寥無幾。 就更不安起來,連陳嬌要去凈房,都恨不得在一邊跟著,陳嬌看得出來,他還是怕。一面是怕認(rèn)輸,一面是怕認(rèn)錯,一面,更是怕太皇太后的怒火。 說實話,她也很怕太皇太后一怒之下說了重話,讓祖孫之間鬧得太下不來臺,與老人家倒沒什么,但她過身之后,竇氏是肯定會受到牽連的。 梳洗過了,陳嬌就命人去偏殿請大長公主。 “母親在椒房殿陪了我?guī)滋?,為的就是預(yù)防今天這一刻。”陳嬌淡淡地說?!澳阆仍诮贩康罾锏戎虑橐?,我就讓人回來喚你?!?/br> 也不無解釋的意思:陳嬌雖然不肯去長壽殿,但卻不是不肯為劉徹說話,把母親留在宮中,就是為了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jī)。 劉徹正是覺得眾叛親離、束手無策的時候,身邊的侍中大臣,平時一個個舌燦蓮花、能言善辯,到了這樣的時候,就都成了啞巴。倒是陳嬌雖然口口聲聲,‘前朝的事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管好椒房殿就夠了’,但在這最沒有主意的時候,她卻平靜而從容地揭開了自己的伏筆,一切安排得有條不紊,令劉徹不禁就感到了一絲寬慰,好像在這令人快發(fā)狂的混亂之中,她是最永恒也最堅固的寧靜。 他的喉嚨有幾分發(fā)干,想要說些感激的話,又覺得和陳嬌之間已經(jīng)用不著這樣客氣。只好復(fù)雜地低喚,“嬌嬌……” 陳嬌于是在他的目光中,一如既往地融化開來,她笑著問,“嗯?” 就好像自己正在椒房殿內(nèi)閑坐,劉徹帶來了一朵花,而不是一個壞消息,與一件不容有失的任務(wù)。 劉徹心房于是猛然一顫,他一下握住陳嬌的手,有了幾分哽咽,“嬌嬌!” # 太皇太后不愧久經(jīng)戰(zhàn)陣,她的態(tài)度就要比陳嬌想得更平和得多。 陳嬌覲見的時候,她還在和田蚡說話,雖談不上諄諄叮囑,但也沒有多疾言厲色。 “你是外戚,哪有外戚自己造外戚反的道理?大漢開國都幾十年了,那些列侯,哪個不是根深葉茂,和諸侯王互相聯(lián)姻?我們這些因為姻親封侯的外戚,就應(yīng)該緊緊地抱在一起。哪有你和王孫一樣,先把矛頭對準(zhǔn)自己人的?什么揭發(fā)諸竇、諸王、諸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