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的壞話，反而略帶憂慮，“聽你回來說起，這個新政三策，幾乎沒有人說一聲好。就這樣強行推下去，底下人會不會亂起來？”

    劉徹悶哼一聲，顯然被陳嬌戳中了隱憂，靜默了一會，才沉聲道，“這還不至于，七國之亂后，現(xiàn)在的侯國都小得多了，大一點的幾個，那都是兄弟們的地盤。還不至于和我作對的?！?/br>
    先帝的幾個兒子雖然各有毛病，但彼此間感情似乎也的確還不錯。好似先梁王劉武，七國之亂的時候就很仗義，死頂了吳王，大大地緩和了長安的局勢。

    陳嬌嗯了一聲，若有所思，“你畢竟是天子嘛，認真要辦什么事，底下人還是頂不住的。不過，祖母那里最近真是多了不少訴苦的女眷，我看局面再發(fā)展下去，連男丁們都要過去訴苦了?！?/br>
    “只會和我作對！”劉徹不禁惡狠狠地發(fā)作?！斑@些列侯是都忘了絳侯的事？管他功勞熏天，讓他之國，他就得去！現(xiàn)在不肯去，來日一個個調(diào)任國相，他們還不是一樣要去！”

    所以說，天子認真要辦什么事，底下人是真的頂不住。尤其丞相御史和他又還是一條心的時候，這條路走不通，他可以走另一條路，分而治之、曲線救國，要整你，一眨眼就是一個辦法。

    不過這調(diào)任國相的辦法，也實在是有幾分捉狹了。

    陳嬌真是難得地被劉徹取悅了，輕笑了半天，才提醒劉徹，“祖母肯見這些人，多少也是個姿態(tài)……”

    否則，老人家一句病了，難道這些列侯還敢闖宮不成？不過太皇太后的意思的確也還很模糊，雖然見是都見了，聽是都聽了，但也遲遲沒有出面說話的意思。

    陳嬌就是再聰明，也難免有看不到的地方。

    劉徹心中倒是一甜，他吊陳嬌胃口，“想知道祖母真正的姿態(tài)是什么？”

    陳嬌白他一眼，“你愛說不說。”

    過了一會，又忍不住央求劉徹，“說吧，阿徹，就只會逗我?！?/br>
    難得軟語相求，又露出幾分不甘心來，劉徹自然被她逗樂，就連聲音都反常沒有譏笑她，她能隱約感到聲音的期待，她和她一道，等著劉徹親身解說，給她一個答案。

    當(dāng)年雖然她親身參與，傾情演繹，但兩個主角的心思，她依然沒有讀得全懂，尤其是劉徹本人，那時候和她已經(jīng)離心，又哪里會和現(xiàn)在一樣，和她有來有往的?；ㄇ徊徽f，還要粘著她說心里的煩難。

    劉徹也很高興：陳嬌雖然柔順得不得了，但唯一的遺憾就是太聰明了一點，很少有這樣要求著他解惑的時候。

    精明若他，自然是要挾著陳嬌，又做了些香艷的事兒，實踐了一些陳嬌不肯輕易答應(yīng)的花式，亂了陳嬌散發(fā)著花香味的半干濕發(fā)，攪得發(fā)絲纏了兩人一身，從劉徹胸前拖過，又繞到了頸邊，這才喘著氣，心滿意足地望著他身下的陳嬌，憐惜地為猶自閉目顫抖的陳嬌，順開了一縷調(diào)皮的發(fā)。

    “列侯、外戚、諸侯國，這是漢室江山上天然的三座大山，只要任何一座還在，富盡管富，可朝廷手中永遠凝聚不出一支精銳的軍隊，在匈奴人手中護住我們自己的江山。”他淡淡地道，“金銀、女人與綢緞，已經(jīng)再無法敷衍那群無法無天的策馬之徒了，永遠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他們的馬兒會在渭水邊吃草?！?/br>
    “從祖父時候開始，賈誼也好，竇嬰也罷，其實都看到了問題的實質(zhì)，祖母歷經(jīng)五朝，又怎么會看不出來呢？她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裝聾作啞的。接見列侯，不過是給他們一個抱怨的地方，連抱怨都不許抱怨，那是真的要出事的……”

    劉徹推心置腹的低語響到了陳嬌耳際，才令到她終于明白，原來這元年新政，祖孫間居然早有一定默契，太皇太后抱怨歸抱怨，但還是樂見劉徹出手改革，一破文景以來四夷未賓，制度多闕（注）的悶局……

    她忽然有些不寒而栗，好像現(xiàn)在才明白過來：劉徹是天子，也是太皇太后的孫子。外祖母不是呂氏，不可能隨意廢立天子，在將來那漫長的數(shù)年之內(nèi)，其實自己的斡旋也不過可有可無。就是少了陳嬌，少了大長公主，劉徹的日子頂多再難過一點，那又如何？太皇太后難道真的會廢了他不成？他們畢竟可也是祖孫！

    曾以為這是個天大的人情，曾以為走到那一步的時候，祖孫之間已經(jīng)幾乎恩斷義絕，其實這樣看來，明年將會發(fā)生的那場沖突，與其說是兩邊撕破了臉，倒不如說是老祖母出面，為小孫子收拾爛攤子之余，順便不輕不重，打的幾下屁股……

    要不是劉徹在場，陳嬌簡直要跳起來跺腳，饒是如此，她也不禁在心底狠狠責(zé)備那聲音，“一樣的腦子，你的眼珠子長到哪里去了？連形勢都看不清楚，難怪你——”

    后半句吞了沒說，卻也已經(jīng)激起一陣頭痛，那聲音似乎很是憤怒，非但冷哼連聲，還在她腦中掀起波濤陣陣，令到陳嬌也忍耐不住，禁不住就呻吟起來，倒是嚇得劉徹一疊聲問，“怎么，是剛才壓疼了你？”

    一邊說，陳嬌一邊就感覺到他的手珍重撫上來，撫過她的肩，她的發(fā)，最后又落到了她的眉心，去試探她的溫度。

    而劉徹的手心是這樣的暖，幾乎一觸到陳嬌的印堂，就驅(qū)散了她的疼痛，令聲音的尖叫怒吼頓時噎住，而陳嬌一時間竟又有了些許心疼。

    盡管世易時移，劉徹依然是她的劉徹，她是永遠都放不下這個男人了。

    卻又有幾分警惕：她寧愿死，都不想落到那聲音最終的結(jié)果。凄涼也就罷了，最恨是落魄，是寂寞，是……是深入骨髓，品嘗了一輩子的失敗。

    然而就算如此，陳嬌還是忍不住向劉徹的手靠了過去，貪婪地汲取著在這一刻，的確對她呵護備至的溫暖?；蛟S是冰凍得久了，連一點點溫度，都能讓她太舍不得。

    #

    一晃眼，就進了劉徹登基后的第二年正月。

    田蚡特地來椒房殿給陳嬌拜年，謝過陳嬌對他暗地里的照拂。

    雖然宮中的上下尊卑有幾分特別，但陳嬌還是不受他的禮，站起來回避了不說，還讓人給田蚡設(shè)了上座，自己向田蚡行禮參拜，道，“舅舅也實在是太客氣了，長幼有別，哪有我受舅舅禮的道理？”

    田蚡居然也就大剌剌地受了，他瞇著眼笑，“皇后的確懂事?！?/br>
    還沒有當(dāng)上丞相，就這樣跋扈，將來當(dāng)上丞相后，難怪要和劉徹鬧得厲害，最后更死得不明不白。

    陳嬌看他就好像看個垂髫童子，她彎著眼笑，又親切地說，“舅舅過獎了！嬌嬌受不起呢?！?/br>
    跪坐下來，讓楚服上了浸過柏葉的酒汁，兩人對飲一杯，就算是慶過新春，完了禮節(jié)，陳嬌見田蚡尚有留戀之意，只好委婉提醒，“阿徹人還在宣室殿里，舅舅要等他——”

    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