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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進門,等栓兒往后退了一步,方才進了里屋。 這是間不大的屋子,作為臥房來說,和章皇帝慣常起居的東三間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不過,從陳設來看,此處卻是栓兒時常起居之地。他剛才明顯就坐在桌邊——那處有一大團撕碎了的紙張,而且座位旁邊還跪伏著一個中年宦官,不是王振又是誰? 也許是對徐循的意圖有所猜疑,她的視線剛落到王振身上,栓兒便疾步走到兩人之間,攔住了徐循的眼神?!贿^,出乎她的意料,他并不憤怒,甚而也說不上激動,反而還有些隱約的不安,小臉繃得雖然緊,但手卻有微微的顫抖。 兩人一時,誰都沒有說話,王振伏在當?shù)匾膊蛔雎?,徐循越過栓兒的肩頭,只能隱約看見他的頭頂,她不禁隱隱不悅:連她進了屋都不表態(tài),雖說姿態(tài)卑微,但王振也有些過分跋扈了。 仿佛是看出了徐循心中所想,栓兒忽然道,“是我不許他開口的……也是我不許伴伴出去請罪的,這里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自己做主?!?/br> 最后一句話,他咬得很重,徐循不可能連個十歲小孩的意圖都聽不出來:栓兒這是要把之前出言不慎的罪過完全攬到自己頭上了。 她沒有搭理這個話茬,而是在桌邊坐了下來,栓兒猶豫了一下,也坐到了她對面,他的胸膛起伏得頗為快速,可下巴卻抬得高高的,腮幫子上突出了兩條筋來,似乎已拿定主意把牙關咬緊——徐循不說話,他也絕不主動開口。 “是誰告訴你的?”徐循問,她的聲音并不算冰冷,只是將所有的熱度都收斂殆盡,余下只有絕對的冷靜。 也許是被她的態(tài)度感染,栓兒也鎮(zhèn)定了下來,他低聲道,“我自己猜出來的?!?/br> 徐循一揚眉毛,干巴巴地說,“哦?” “……羅娘娘身上,有一處胎記和我的很像?!彼▋赫f,“其實一旦知道這一點,也不難猜。” 徐循對此深表懷疑,不過也不出言戳穿,只是望著栓兒不語,栓兒高昂的頭被她一點點看低了下去,過了一會,他主動說,“老娘娘告訴我的?!?/br> “就是你在清寧宮住的那些日子里是嗎?”徐循已經(jīng)沒有詫異的興致了——其實說穿了,也沒什么好詫異的,按太皇太后的性子,她就是這么做了也正常。 栓兒點了點頭,望著自己的拳頭?!澳翘焱砩细嬖V的我……第二日早上,便帶我去干清宮了?!?/br> 他又抬起頭,帶些掂量地瞟了瞟徐循,“祖母說,當時多虧了您,羅娘娘才能保住性命?!?/br> “老娘娘真是過獎了?!毙煅f,“不過你這么聰明,應該也知道老娘娘和你嫡母關系如何,怎么她一說你就信了呢?” 栓兒的表情也和徐循一樣不可捉摸。“我剛說過了……我自己已經(jīng)猜出來了?!?/br> 徐循看了看王振,栓兒立刻說,“此事,我遵循祖母吩咐,只放在心里,連伴伴在今日之前,都毫不知情。” ……不出所料,栓兒是下定決心要維護王振了。 徐循道,“是嗎,這么說,你和你嫡母說的話,都是真心的嘍?待你親政以后,真的要將她廢掉,追封你生母了?” 栓兒面上,頓時閃過了一絲驚慌,徐循看在眼里,心中有數(shù)了:多數(shù)還是氣話,之前未做過考慮。太后畢竟待他不錯,對羅嬪也從來沒打沒罵的,各色待遇都是十分寬厚,面甜心苦,苦在心里,面上,誰挑不出她的一絲不是。 “我……我……”栓兒囁嚅了一會,頭又低了下去?!拔摇?/br> 徐循不說話,只等著,過了一會,栓兒又問,“娘娘,娘……她自然氣得狠吧?” 進干清宮來第一次,徐循動了些許情緒,她在心底暗暗地嘆息了一聲,面上卻依然鎮(zhèn)定寧靜。 “嗯?!彼D了頓,又補充?!盎貙m路上就不舒服,回去以后,我去見她,她說了幾句話便暈了過去……請了御醫(yī)來,說是卒中了。” 哐 當一聲,栓兒手里剛拿起來的杯子,就掉到了地上,連仿佛死了一般一聲不出的王振,肩膀也明顯地抖動了一下。小皇帝卻并未注意到他,他一下就站起了身子,面 上閃過了許多純粹的情緒,慌亂、恐懼、愧疚……就像是每一個不經(jīng)意間闖下大禍的孩子一般,才聽到不舒服,已經(jīng)色變,說到卒中一句時,他一張嘴開了又合,合 了又開,卻是什么聲音都沒發(fā)出來,眼神游離,連徐循都不敢看了。 這屋子就這么大,他也跑不了,徐循安坐原地,不言不語,任憑小皇帝驚慌。 她只是專心地研究王振。 從剛才到現(xiàn)在,王振就好似是個死人……除了聽說噩耗時有片刻震動,他絲毫也沒有動靜,即使此時被徐循目光罩攏,亦依然毫無反應。 在絕對的寂靜中,仿佛是度過了極漫長的一刻,小皇帝才低低地說了一句話。 “怎么辦?” 他仿佛是自問,又仿佛是詢問一般,沖著空無一人的方向喃喃地重復了一遍,“怎么辦?” 徐循又把眼神調(diào)回到他身上,她想了想,便問,“栓兒,我今日且認真問你一句,你也認真答我一句……” 見自己吸引了栓兒的注意力,她方才迎著他的眼神,認認真真地問,“你,想做皇帝嗎?” ☆、第264章 栓兒動了一動,他有些慌亂,短促地笑了幾聲,“我——我還能不當皇帝???” “從前怕不能,現(xiàn)在卻可以了?!毙煅?,“你也知道,你祖母病得……” 其實,太皇太后也不是純粹因為老病而無法出面,不過打殺王振的命令是她下的,此時卻不便直接處理此事。徐循干脆也就不費事通知她,讓她更難做,她含糊了一下,跳了過去,“現(xiàn)在你母親又病了,如今宮中主事的人,自然是我。你若不想當皇帝,我可以幫你?!?/br> 她頓了頓,見栓兒神色變化,亦是有會于心:這孩子課業(yè)上也許不能令先生們滿意,但其實也不算是缺少心計。起碼,對一些利益糾葛,他心里是一清二楚。 “太 后畢竟是你的嫡母,將其氣病了,是忤逆不孝的罪名,即使是天子,也都不能逃脫指責?!毙煅膊焕頃▋?,而是自顧自地往下說。“如果你不想當皇帝,那么便 將此事向外公布出去,你自己召見群臣,宣布因罪退位。雖不說合情合理,但也勉強有個依據(jù),大臣們只要肯定了是你自己的意思,并非出自別人的夾裹、威脅,也 未必會多么反對。” 見栓兒聽得住了,她續(xù)道,“至于誰來繼位,國有長君,社稷之福。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