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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鴛鴦廳里外兩重,俱都熱鬧非凡,酒過三巡之后,隔了水更有權(quán)家家養(yǎng)一班小戲咿咿呀呀地吊嗓子,雖說女眷們身在陰面,只能靜聽清唱,但昆曲的精髓,本來也就只在一個唱字上,太夫人手敲椅背,若有所思地為她們打著拍子,似乎已是聽得癡了。就連蕙娘,半倚在太師椅上,一手斜支著臉,聽著那字字句句清俊溫潤的唱腔,也不禁在心底暗想:沖粹園什么都好,就是沒有戲班子,娘家那班南音小唱,自然不好討要,不過,倒可以把教習(xí)借來,再采買幾個好苗子,不過數(shù)年,自己也有個班底。大不了,和麒麟班說一聲,托他們指點一番,想來雖不說和名班相比,但日常飲宴助興,也足夠了…… 她悠閑自在,只顧著吃菜喝酒,同幾個長輩說笑,三少夫人何蓮娘就要辛苦得多了。這一頓飯,她沒能怎么吃得好,飯前忙著張羅不說,飯中還要相機和太夫人、權(quán)夫人說笑話,討老人家的好,更還要照看幾個meimei、兩個嬸嬸,更時常站在鴛鴦廳陰廳陽廳交疊的珠簾處,低聲吩咐外頭的侍女們,令其好生服侍。穿花蝴蝶般忙了半日,這會諸事停當(dāng),那邊小唱們奏起樂來,屋外婆子們流水價捧著菜,預(yù)備換下殘羹,上第二輪湯、羮、粥等物,她才在蕙娘身邊落座,從袖子里掏出一條手絹來擦了擦榴紅臉頰,嬌喘細細,同蕙娘笑道,“總算能坐下來好生吃飯了啦?!?/br> 今日這番飲宴,安排得實在挑不出一點毛病,不但菜色豐美,點心精致,并且廳堂布置別出心裁,兩邊窗臺全被卸了,只余紗窗籠罩,所以和從前相比,樂聲人聲更加清涼,蕙娘隨意敬了蓮娘一杯,淡笑道,“小蓮娘長大啦,里里外外,都照看得有條不紊呢?!?/br> 蓮娘得到她的夸獎,高興得面上放光,她和蕙娘撒嬌,“蕙jiejie,今兒知道是你回來,我特地給你安排了好菜呢!你可吃出來了沒有?” “怎么沒吃出來?”蕙娘笑了,“那道清燉銀魚,用的不是京里他們自己養(yǎng)的那種銀魚吧。是當(dāng)?shù)夭读艘院?,大缸養(yǎng)著直送上京里來的?” “當(dāng)時在蕙jiejie那里嘗過一次,真覺得鮮美得很!”蓮娘嘰嘰喳喳地和蕙娘說私房話,雖說已經(jīng)長大幾歲,又初為人婦,也換了更成熟一些的打扮,但那張小圓臉,還是一興奮就嫣紅欲滴,根本稚氣未脫?!盎厝ヒ院螅湍锊恢f了幾遍,可后來再去你府上,時機不湊巧,就也嘗不到了。這不是我娘現(xiàn)在去蘇州和爹在一塊了嗎?今年夏天,她隔幾天總給我送上一次,倒把我給吃得厭了!” 隔幾天就使這么一般人,從太湖千里迢迢地運魚上京,以膏女兒饞吻,除了疼愛之外,恐怕何太太多少也有給女兒撐腰的意思。就是蕙娘自己從前享用的那些新鮮物事,有一半是焦閣老各地門生運送的不提,余下一般,也都是宜春票號各地的分號上京辦事時,順帶著給捎過來的,要為了幾條魚特地派人去太湖來回,倒也懶得費這個事兒…… “確實是好。”蕙娘笑著點了點頭,“菜好,景好,月色也好,唱得就更好了。沒想到你過門幾個月,就把家事管得這么好了?!?/br> 何蓮娘嘻地笑了一聲,親親熱熱地挽起蕙娘的手,“還不是仗著有蕙jiejie留下的那幾個jiejie幫忙?也都是從小就認識的,我小的時候,還一道踢毽子、打空竹呢,沒想到這會倒是又湊到一起了。” 她又遺憾,“就是你又跟著二哥去香山住,我們不得常在一起了?!?/br> 這個小話簍子,還沒等蕙娘回話呢,又滔滔不絕地問起了沖粹園的事,“我們還沒去過,聽說那里只有比自雨堂更好的。也難怪你一向嚷著要去,一過去,住著就不愿回來了!” “哪有你說得那么好?”蕙娘也不由失笑,何蓮娘瞅了她一眼,加重了語調(diào),極是艷羨地道,“怎么不好?我聽說,那里是能用上你那自雨堂里一樣的抽水馬桶的!” 蕙娘一時,不禁絕倒,不過也的確如此,一般人用過真正上等的潔具以后,很難再回來用馬桶,不論多么精致考究,勤于刷洗,總是不如抽水潔具來得方便。她笑道,“的確,這個是比府里要好些……” “我就知道?!鄙從镞业匾恍?,“我想呢,那么大一個園子,白空著多可惜!從前你不能過去,肯定是被家務(wù)絆住。所以我這一進門,你就巴不得往我手里一推,逃過去了不是?我還沒和蕙jiejie算賬呢,你好歹教教我,等我上了手再說嘛!” 兩妯娌笑成一團,鬧了好一會,蕙娘被蓮娘撓得一身癢癢,直到權(quán)仲白、叔墨、季青幾兄弟進來給長輩祝酒,蓮娘方才罷了手,讓她掙脫出來。蕙娘雖然服飾未亂,可也笑得一臉紅暈,她悄聲責(zé)怪蓮娘,“可不是做姑娘的時候了,這就不說被外人看見,多不好意思,你看婆婆也沖你皺眉頭呢?!?/br> 蓮娘慌得一顫,忙去看權(quán)夫人的臉色,可權(quán)夫人正和四夫人說笑,臉上哪有一點不快,她這才知道被蕙娘蒙騙了,恨得又作勢要來撓蕙娘,“枉我還老想著你呢!這一次回來,千萬多住幾天,我都給你預(yù)備好了許多難得的新鮮菜色,今兒菜多,大師傅忙不過來,沒讓做。你在家多住幾天,我慢慢地讓她們做給你吃?!?/br> 一般內(nèi)宅主婦,能刁難人、奉承人的,也就是衣食住行這些瑣事了。蕙娘有瑪瑙在,多少衣服穿不過來?蓮娘會這么說,那真是有誠意要和她處好關(guān)系,蕙娘笑著抿了抿發(fā)鬢,瞄了權(quán)季青一眼——這個死小子,正乘著兩個哥哥身軀遮擋,偷偷地打量著她呢,雖說行跡隱秘,可被他那雙眼注視著,她能生不出感應(yīng)?她若無其事地道,“好好好,我領(lǐng)你的情,算我對不起你還不行嗎?你不是喜歡貓兒嗎?那一對臨清獅子貓,想必也看得膩了,我這兒新生了一對簡州貓也好的,你要不要呀?” 何蓮娘雙眼頓時放出光來,“我要!” 借著這事,她就和蕙娘嘀嘀咕咕地說起了各家女兒的下落,石翠娘、秦英娘都已經(jīng)嫁到外地去了,各自說了好親,現(xiàn)在石翠娘孩子都有兩個了。還有吳嘉娘,“當(dāng)時在京里顯得多么的嬌貴,現(xiàn)在到了宣德,幾年都沒有一點聲音。家里再得意又怎么樣,宣德那么窮鄉(xiāng)僻壤的地方,有誥命也沒福享。我才不想出京呢,我爹說,讓三爺進軍中歷練一番,都和江南的諸大人說好了呢,年后就進去。我都有些舍不得離京……還好后來公公說了,也不讓叔墨走得太遠,就在京里給謀了個位置,攢幾年資歷再到邊境去。” 權(quán)叔墨今年二十多歲,也到了立業(yè)的時候了。他這樣官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