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母同嫡母又轉(zhuǎn)到了她身后去為她別喜帕……一屋子人居然寂然無聲，只有文娘一抽一抽、鼻音濃重地抽噎著，四姨娘小聲勸解，“就嫁在京里，等你也出門了，哪怕天天見面呢……現(xiàn)在可別哭了，哭得過分了，也敗了jiejie的喜興……”

    即使隔著喜帕，她也能感覺到老太爺?shù)氖謹(jǐn)R到了她的肩膀上，這只手雖然經(jīng)過了歲月，但也還是很有力量，它緊緊地捏著那厚實(shí)的錦緞禮服，幾乎要將料子捏皺了。盡管該說的話，已經(jīng)全都說完了，但在這一握里，老太爺傳遞出的情緒，又似乎一點(diǎn)都不比千言萬語更少。

    緊接著，便是喧天的鼓樂之聲，當(dāng)喜帕再一次被挑起的時候，她周身已經(jīng)換了一個天地。一群興奮的面孔圍在她身邊，有男有女，有生臉、有熟臉，甚至還有孩童的稚嫩笑聲相伴……和焦家的冷清比起來，權(quán)家僅僅是一個新房，都顯出了不同來。

    蕙娘寧靜地掃了這一圈人一眼，她看不大清，他們都站著，而她呢，她是人群的中心，她位于被審視的地位……為她的夫家親戚，更重要的，也是為她的夫君。

    她并未仰起頭來，依然在等，卻遲遲等不到下一步動作，直到有人輕輕地咳嗽了一聲，低聲道，“二哥，得挑臉……”

    一片笑聲中，才有一柄秤桿慢吞吞地伸了過來，將她的下巴輕輕地往上一挑。

    蕙娘順勢便抬起頭來，她瞅著權(quán)仲白，在一片輕輕的抽氣聲中，彎起眼，笑了。

    這得是缺心眼到什么地步，才會連婚禮怎么行都不明白，如是新人，也就算了，偏偏他是行過一次婚禮的，這都能出紕漏。‘你的腦子，究竟有多不好使？’她盼著她的眼能把這句話給說出來。

    從權(quán)仲白的表現(xiàn)來看，他似乎也把她的情緒給讀出了七七八八，那雙波光瀲滟的鳳眼，就像是被風(fēng)吹皺了的池水，起了一陣陣的波瀾。

    他垂下眼去，過了片刻才直起身來，若無其事地問，“接下來該做什么？”

    眾人一發(fā)都哄笑起來，有人嚷道，“二堂哥見了美人二嫂，竟呆了這許久，連話都說不出了！”又有人道，“二堂哥還記得自己姓什么？”

    因是鬧洞房，眾人都沒上沒下的，還是喜娘出來笑道，“該坐帳飲交杯酒了?！?/br>
    說著，便請權(quán)仲白也在床上坐了，四周放下帳來，一邊在床邊灑些吉祥果點(diǎn)，一邊唱著吉祥詞兒。蕙娘想低聲刺權(quán)仲白幾句，又強(qiáng)行忍住，好容易熬完一套流程，在眾目睽睽下喝了交杯酒……權(quán)仲白頓時被一群男丁拉出去敬酒了。女眷們則配合喜娘，開始給蕙娘卸妝。其中權(quán)家姑奶奶——楊閣老家少奶奶還笑問蕙娘，“餓了沒有？先同你說，這一桌子吉祥物事，可都不大好吃?！?/br>
    昔年對楊少奶奶格外客氣，倒未必沒有同今天打個伏筆的意思，畢竟如若乾坤難扭，在權(quán)家多一個略帶善意的熟人，倒是比多一個陌生人要好得多。蕙娘沖她一彎眸子，也很坦誠，“就噎了兩個雞蛋，真是餓得發(fā)慌?！?/br>
    “都是這么過來的！”正踮著腳尖為她拆喜帕的一位少婦便笑道，“明兒就能好生多吃些了——哎喲，真是沉！這鳳冠怕不有六七斤了?！?/br>
    眾人忙又嘖嘖稱贊了一番，“真是流光溢彩，美成什么樣子了！”

    “剛才那一抬頭，連我都看呆了去……”

    從這少婦的打扮、口氣來看，這位便是大少夫人林氏了，她平素十分低調(diào)，一般并不出面應(yīng)酬，因此蕙娘也是第一次同她相見——雖然是長嫂，娘家也算顯赫，但做派卻如此親切，直令人如沐春風(fēng)，這多多少少，有些出人意料了。

    蕙娘度她一眼，卻不多看，只含笑低下頭去，露出了新婦該有的羞澀表情。

    未有多久，女眷們也都出了屋子各自應(yīng)酬賓客，留下丫頭們給蕙娘卸了新娘的厚妝、換了沉重的禮服，出乎蕙娘的意料，權(quán)仲白倒是回來得很早，她才剛剛梳洗出來，都還沒上香膏呢，他就步履沉穩(wěn)地進(jìn)了里屋——竟是眉目清明，一絲酒氣都無。這對新郎官來說，倒不大尋常。

    蕙娘面上稍露疑問，權(quán)仲白倒也還不是一點(diǎn)點(diǎn)眼色都不會看，他略作解釋，“我平素從不飲酒，就有，也僅以一杯為限。這個大家心里都是有數(shù)的，也無人逼我。”

    “噢。”蕙娘說，她問，“你要先洗還是先吃飯？雖不喝酒，也還是沾了一身的酒味水煙味……”

    但凡醫(yī)生，沒有不好潔的，權(quán)仲白一嗅袖子，自己都露出嫌惡神色，他不言不語，起身就進(jìn)了凈房，片刻后也換了一身青衣出來——倒是同蕙娘一樣，不要人跟著服侍。

    在喜娘唱詞中，兩人又吃了些吉祥食物，便算是新婚禮全。外人均都默默地退出了屋子，只有綠松、石英兩個大丫環(huán)滿面紅暈，勉強(qiáng)在內(nèi)間門口支持：不言而喻，這往下的時間，便是留給新婚夫婦行周公之禮了……

    “都出去吧。”還沒等權(quán)仲白開口呢，蕙娘便沖兩個丫頭擺了擺手，“要叫你們，自然會敲磬的?！?/br>
    兩個小姑娘都巴不得這么一聲，話還沒落地呢，全跑得沒影兒了。權(quán)仲白過去掩了內(nèi)間的門，他站在門邊，一時并不就動，而是轉(zhuǎn)過身來若有所思地瞅了蕙娘一眼，用商量的口吻問她，“要不然，今晚就先休息吧？”

    話音剛落，蕙娘緊跟著就嘆了口氣——她不吃驚，真的，她只是很無奈。

    “您是不是真不行啊，二公子?！彼f?！耙孢@樣，我也就不生您的氣了。您那就不是蠢了，是真好心……”

    沒等權(quán)仲白答話，她又瞥了他一眼，雖未續(xù)言，可言下之意也已經(jīng)昭然若揭：要是權(quán)仲白多少還是個男人，□還堪使用的話，那么他就完全是蠢了。在焦家蠢，回了權(quán)家還是蠢，總之一句話，那就是蠢蠢蠢蠢蠢！

    權(quán)仲白就是泥人，也總有三分的土性子，他氣得話都說不囫圇了，噎了半天，才又端出風(fēng)度，同蕙娘解釋?！澳阄译m然曾有數(shù)次謀面，但終究還很陌生。初次行房，女孩兒是最疼痛不過的了，由生人來做，感覺只會更差……”

    雖然還保持了那溫文爾雅的貴公子做派，可說到末尾，他也不禁拉長了聲音，流露出睥睨的神色來：分明是好心，卻被蕙娘當(dāng)作了驢肝肺……

    蕙娘擰了擰眉心，她往后一靠，手里把玩著兩人喝交杯酒用的甜白瓷杯子，連正眼都懶得看權(quán)仲白了。

    “新婚不圓房，知道的人，說你權(quán)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