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亂起來了?！?/br>
    王氏微微動彈了一下，她略帶感激，同時(shí)也帶了幾分驚異地望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沖她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一望二老爺，二老爺便勉強(qiáng)地道，“母親說這樣好，那就是這樣?！?/br>
    話里的勉強(qiáng)雖然輕微，但有心人也不是聽不出來。

    吃過飯，老太太就打發(fā)善桐回二房的小院子里坐坐，“你今年送我的繡像雖然手藝還糙了點(diǎn)，但看出來，技藝是有的，也不必每天每夜地繡帕子做衣服了，究竟等你出嫁之后，拈針的時(shí)候少著呢。你母親在家閑坐也是無聊，這幾天你多回去陪陪她說話吧，等她去了西安，就不能日日見面了。”

    善桐感激地望了祖母一眼，低聲道，“您就是考慮得周到……讓您費(fèi)心啦！”

    老太太不禁就按了按善桐的肩膀，想要說什么，又覺得善桐畢竟還沒有出嫁，猶豫再三，只道，“讓你母親別太cao心了，萬事有我呢。海清要想鬧騰出什么動靜來，也得看我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

    只是這句話，善桐便已經(jīng)知道，父母吵架瞞不過老太太，這不說了，就連吵架的理由，只怕老太太心中也都有數(shù)——不用說了，十有八.九，肯定還是因?yàn)樯莆嗪投棠铩?/br>
    #果然，才進(jìn)了二房的小院子，善桐就和二姨娘打了個(gè)照面。

    這位紅姨娘的裝束都一下鮮亮了起來，身上也見了桃紅柳綠這樣鮮嫩的顏色——自從回了楊家村，二姨娘身上的衣服，是一天比一天更暗沉，從前的顏色衣裳，已經(jīng)幾年沒拿出來了，現(xiàn)在乍然上了身，善桐還能隱約聞到零陵香的味道。她不禁抽了抽唇角，天然就對二姨娘大起厭惡。

    真是狗肚子盛不了二兩香油，爹才一回來，就好像過了大年。把柄還在自己手上握著呢，就這么輕浮歡喜的，是還沒受夠老太太的氣？

    只是四年時(shí)間過去，就算再看不慣二姨娘，善桐也不再是當(dāng)時(shí)那個(gè)沉不住氣的三妞妞了，她微微一笑，含蓄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問過了二姨娘的好，二姨娘也就親親熱熱地綻出笑來，很有父輩姨娘的樣子，“三姑娘好？”

    從前見了自己，可是低眉順眼的，恨不得把頭夾到腋下去……

    善桐一邊笑，一邊就掀簾子進(jìn)了里屋。王氏正在炕頭讀榆哥來的家信，見到善桐來了，才把這幾頁卷邊的紙給鄭重塞進(jìn)信封里，奇道，“今日不用跟著做女紅？怎么倒回來了？”

    一邊說，一邊就讓善桐挨著她坐了，又翻了善桐的衣領(lǐng)看了看，嘀咕道，“惦記著給你做兩個(gè)肚兜來著，又覺得你最近手里在做個(gè)鮮亮物事，怕是知道給自己添衣服了，沒想到穿的還是這舊的。”

    “我那是給祖母做的涼褲，天氣熱了，晚上掀被子也不妨事……”善桐笑著道，“您就和我打岔吧，今兒是老太太讓我回來探您口風(fēng)的，還讓我傳話，有什么事她給您做主，由不得爹胡來的——”

    王氏也知道這事瞞不過人，她自失地一笑，“就是你爹也知道，這件事鬧不到你祖母跟前，才不曾告訴你祖母讓她評理呢。不然，你當(dāng)他肯就這樣放過我？”

    她坐直了身子，又滿不在乎地道，“你也別多管了，我看他有臉把脾氣發(fā)到什么時(shí)候去！有本事，他倒是休了我！”

    父母口角，雖然不是常事，但也絕不是大事，善桐直到聽到王氏這句話，才知道這一回爹娘可不是稍稍拌嘴而已，她一下就發(fā)急了，“這什么話呀，您這樣說話，讓我們兄妹怎么辦……什么事兒鬧得這么著急上火的，肯定是爹不好，您和我說，我告訴祖母，讓祖母數(shù)落他去！”

    要不說女兒是貼心小棉襖呢？王氏心底就是再酸楚，面上都不禁笑開了，她望了窗外一眼，終于還是半吐半露地說了實(shí)話?！斑€不是因?yàn)槟且晃霍[得太過分了，你爹回來一過問，不分青紅皂白，就賴我管教不力，又——”

    她掂量地望了女兒一眼，似乎是下了一番決心，才續(xù)道，“又挑撥離間，害得善梧和他生母之間過于疏遠(yuǎn)，沒個(gè)人倫應(yīng)有的樣子?！?/br>
    善桐本來為母親燃起的那滿腔委屈，幾乎是一下就啞了火，她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武裝出了同仇敵愾的語氣，憤憤地道，“爹怎么能這樣說話！”

    心底卻嘆了一口氣，情知這一次，母親恐怕是沒法等到祖母出面為她做主了。

    限制善梧，其實(shí)也算是老太太和王氏的默契，但善桐心中卻能琢磨出兩人動機(jī)上微妙的差別。但在對二姨娘的態(tài)度上，兩個(gè)長輩就是天差地別了。老太太雖然看不上二姨娘沒個(gè)奴才的樣子，但也沒想把她往死里整，更覺得“生了孩子，怎么說也是家里人了”，只要二姨娘能夠老老實(shí)實(shí)的，老太太也不會想要拿她怎么樣，更不會贊同善梧徹底疏遠(yuǎn)生母，和生母離心離德。

    但母親就不一樣了，這些年來透過大椿，鬧出了多少事情，還不都是為了把二姨娘逼到如今這一步？而這些事情，瞞得過老太太，卻很可能瞞不過父親，就算不是十成十的了解個(gè)中委屈，但父親怎么說都是一家之主，就是直覺，只怕都能直覺出不對來。這要鬧到祖母跟前，大家把話說開了，到最后不利的還是母親……

    王氏又何嘗不知道這個(gè)道理？她嘆了一口氣，還是冷靜了下來，反過來安慰女兒，“算了，你爹心里也有數(shù)，鬧不下去的。就看誰挺得住，誰就先低頭好了。”

    她唇邊又逸出了一絲苦笑，“反正到最后十有八.九，還是我認(rèn)個(gè)錯(cuò)……三妞，你可得記著了，女人沒有娘家撐腰，在婆家真是頭都抬不起來，要是你大舅舅現(xiàn)在還在京里，堂舅舅還是福建布政使，你爹敢這么對我？連休妻的話都吼出來了……”

    她說不下去了，就算極力控制，依然不得不俯下身去，肩膀一抽一抽的，落在善桐眼里，就好像一根鞭子，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抽打在她心尖尖上。而在這極致的，源自本能護(hù)短的憤怒和怨恨背后，卻也不禁有一絲凄然：就算是在這種時(shí)候，要說母親完全占了道理，那……那也是違背了善桐自己的是非觀。

    “您當(dāng)年就不該討她進(jìn)門！”她終于忍不住，低聲埋怨了一句，“現(xiàn)在什么都晚了，這么個(gè)大活人，難道還一服藥——”

    才出口，自己就嚇得不寒而栗，王氏更是連眼淚都嚇沒了，她瞪了善桐一眼，嚴(yán)厲地低叱，“這么喪心病狂滅絕人倫的事，以后不要說講出口，就是想一想，你都得抽自己的嘴巴子！”

    一邊說，一邊也不禁自失地連連搖頭，張了幾次嘴巴，都沒能說出話來，到了末了，也只得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又打開抽屜，拿了榆哥的信出來一封封地看，竟似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