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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大了,二妞又遠(yuǎn)。桂家這門親看著是好,但內(nèi)里未必真有那么甜。從前是覺得桂太太行事好,現(xiàn)在看來也未必如此。我來往西安那么多年,從不知道老九房還有個庶子——聽說桂將軍身邊也是近年來才有幾個通房,按含沁的年紀(jì)算,十幾年前桂太太還年輕,老九房內(nèi)宅就她一人獨(dú)大,連一個開臉的丫鬟都沒有。這事,內(nèi)里也許有玄機(jī)在?!?/br> 沒等張姑姑回話,老太太又道,“這件事回頭問問含沁就行了,這孩子精明,聞弦歌而知雅意,很多事沒準(zhǔn)還真能幫得上忙,要能成事,我當(dāng)然也樂見其成,能和桂家攀親,誰不喜歡?開春后要是四紅沒來,這里戰(zhàn)事又還好,你就去天水走走,和四紅拉拉家常,問一問當(dāng)時真真的意思。要是真真也喜歡這孩子,那沒得說,大家當(dāng)親戚處起來。唉,老馬家雖然分支也不少,可是咱們嫡親的這一房留下的血脈,現(xiàn)在說起來也就是含沁一個外孫子了。能照應(yīng),還是要照應(yīng)。” 說了這么久,老太太還是第一次提到了感情。 善桐只覺得身上隱隱有些發(fā)冷,甚至看著祖母的背影,都沒有了往常的慈和。她雖然已經(jīng)明白了母親的不得已,明白了很多時候人不能不算計(jì)。但祖母私底下和張姑姑分析起來,口氣中的冰冷,卻是她從沒有聽過的。一時間她甚至覺得祖母的身影離得很遠(yuǎn),就好像母親在算計(jì)祖母的時候一樣,祖母算計(jì)起桂含沁來,竟也是將他放到了秤上,連一點(diǎn)斤兩都要算計(jì)清楚。到了最后才補(bǔ)了一句輕飄飄的:能照應(yīng)還是要照應(yīng)。這話竟虛偽得讓她有些想吐。 如果桂含沁對祖母,對小五房沒有用,祖母對他的態(tài)度,還能不能那么寬和?老人家一輩子最注重的就是嫡庶之分,庶子入繼承嗣,這要是在楊家村里,這戶人家是別想得到祖母的好臉色了。就因?yàn)樗抢暇欧砍錾?,就因?yàn)楝F(xiàn)在要給大姐說親了,可能用得到他,就因?yàn)椤?/br> 再說祖母自己不是看得很透?聽她的意思,jiejie到了桂家,日子可能怎么都說不上愜意。但就因?yàn)楹凸鸺遗视H,能給小五房帶來好處,祖母到底還是說了‘能和桂家結(jié)親,誰不樂意’。 她總覺得,將一家人維系在一起的,應(yīng)當(dāng)是濃得化不開的親情??删驮谶@時候,善桐感到了不對。她感到了在這親情之外,似乎還有很多別的東西,左右著一家人的一舉一動,左右著他們的一言一行。 她想了很久,也只想到了利益兩個字。 一時間梧哥的讀書聲,似乎又回蕩在她耳邊,那是她無意間聽在耳中的,當(dāng)時以為轉(zhuǎn)瞬即忘,可沒想到到了此刻,這句話又跳了出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壤壤,皆為利往。夫千乘之王,萬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猶患貧,而況匹夫編戶之民乎! 她不禁微微有些發(fā)抖,只覺得眼前的天地,已經(jīng)和記憶中那片寧馨的凈土,有了極大的不同。 可下一刻,母親的聲音又在耳邊響了起來。 “娘不是教你詐,是教你做人,這世上沒有能分明的清濁,黃河水還是渾的呢!為人處事,妙就妙在清濁兩可之間,清到家濁到家,那也都不成!” 又過了很久,善桐才微微嘆了口氣,又翻過了身子,透過窗簾的縫隙,望向了窗外泛著微光的雪地。 是啊,娘也有算計(jì),祖母也有算計(jì),就是被人算計(jì)的桂含沁,肯定也有自己的算計(jì)。人活在世上,又有誰能不算計(jì)? 忽然間,她想到了楊棋,想到了那個沉靜而清秀的小姑娘。想到她那個美麗卻憔悴的生母,想到了她們所居住的低矮小屋,想到了她在江南可能的生活,想到了許家那個少爺?shù)脑挕?/br> “姐弟兩個聯(lián)手,把我算計(jì)得好慘!” 看來,即使遠(yuǎn)在天那一邊的江南,即使是比自己還要小的楊棋,也都早開始了自己的算計(jì)。 祖母和張姑姑的對話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止住了,有人輕輕地推了推善桐的身子,可善桐又已經(jīng)困倦了起來,她搖了搖頭,口齒不清地道,“要睡覺……” 不知是誰輕輕地道,“一直沒有醒呢!” 然后就是祖母的聲音,“諸家那一位,是歇在了宗房,還是歇在了外九房那里?” “就歇在外九房院子里,”張姑姑的語調(diào)也多了一絲無奈?!按遄永镉悬c(diǎn)余糧,四面八方都惦記著了。外九房也難,這兩天往小二房跑得很勤快——” “哼!”祖母的聲音飄了起來,在濃重的睡意中,漸漸地扭曲了?!爸皇菫榱私杓Z的事?我看不至于的,小二房不是還有一個女兒……” 似乎隨著一聲清脆的響,善桐的世界又成了一片濃黑。她翻了個身,半邊胳膊打到了祖母背上,自己卻是無知無覺,很快就在夢中露出了甜甜的笑。倒是讓老太太和張姑姑相視一笑,都止住了話頭。 “真是可人疼的小妞妞?!睆埞霉猛仆┘t撲撲的臉蛋,罕見地將喜愛露在了外頭,她為善桐掖了掖被子,低聲道,“又憨又巧,巧得也讓人心疼。也不像爹也不像娘,這可人疼的性子,真不知道像誰!” 老太太的眼神也柔和了下來,她忽然嘆了口氣,低聲道。“要是真真那個親生的孩子沒有夭折,倒和她是天生的一對。門第也配得上,人品想來也是配得上?,F(xiàn)在,就得慢慢地訪了。” 她又自失地一笑,“不要緊,她還小呢,不比她jiejie,這婚事真是已經(jīng)迫在眉睫,再拖不得了。” 想到善桐提到j(luò)iejie時,那發(fā)自內(nèi)心發(fā)自天然的仰慕,老太太又往后一靠,一邊抽煙,一邊徐徐地道,“你明兒到外九房串串門,看看諸家那個公子哥兒的人品行事,再打聽打聽他說了親沒有?!?/br> 沉吟了片刻,又道,“等含沁過來了,再問問桂家內(nèi)部的事情吧。王嬤嬤說,王氏始終還是看好桂家……她要是始終不愿意女兒遠(yuǎn)嫁,我們也不能一手包辦,能成全,還是成全?!?/br> 老人家辦事從來是說一不二,這一次居然這樣和軟,脾氣好得連張姑姑都有了幾分不可置信。她想說些什么,看了老太太的手腕一眼,又閉上了嘴巴—— 老太太一手?jǐn)?shù)著腕間的念珠,神色竟是有了一線感傷。 “還是說說這借糧的事吧?!睆埞霉镁洼p聲拉開了話題?!斑@一次不大鬧一場,怕是不能完事了。就好像還嫌族里不夠熱鬧一樣……這當(dāng)口又來了諸家,您看,咱們是不是得出面做做功夫了?” 屋內(nèi)就又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