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郭萬擔(dān)曾書過一封信，言明自己和兒子都已重傷，無法出戰(zhàn)。

    李燕貞在長安遭人制肘，若非關(guān)西危在旦夕，也不可能受命領(lǐng)兵，所以便想幫也幫不到郭萬擔(dān)。他道：“他兒子郭嘉去救郭興了，梁清此刻就帶一隊人去支援，幫郭嘉把郭興從北齊人手中救回來，我許你們在這大院子里比試一場……”正說著，他忽而眉目間閃過一抹怒色，把一群下屬嚇了個不清。

    眾人齊齊回頭，便見兩個普通兵卒，押著個北齊兵走了進(jìn)來。

    李燕貞生平最討厭的，就是北齊人，以致于，因為北齊盛產(chǎn)牛羊rou，他連牛羊rou都不肯吃，嫌那有股齊人之味。

    “怎么回事？”梁清道：“只要抓到北齊兵，就地正法，難道你們不知道軍令？”

    晉王軍中是有這樣一條規(guī)定，但另還有一條：不傷婦孺。

    所以，一個兵卒一把揭了夏晚頭上的頭盔，道：“回將軍，這是個女子，又穿著齊兵的衣服，小的們怕她是北齊人的探子，所以……”

    頭盔揭開的瞬間，先是一頭如瀑布般泄落的長發(fā)，待長發(fā)叫風(fēng)拂開，才是一張少女的，鵝蛋一般白膩，圓潤，光澤動人的臉。

    眼兒微深，鼻梁懸挺的少女，穿著件北齊人的破兵服，上面還沾著斑斑血跡，于這西北之地的烈陽與冷風(fēng)之下，奪眼刺目的艷麗。

    “押過來。”梁清道。

    他將夏晚從頭到腳細(xì)細(xì)兒打量，斷然道：“這是個咱們漢家姑娘，放了吧。”

    “你怎能斷她是漢家姑娘？”李燕貞立刻反問，他是個冷戾的性子，也瞧見手下將領(lǐng)們一看到是個漂亮的小姑娘，那眼神都不對勁兒了。

    滿目瘡痍的小城之中，除了黃沙便是紅土，這小姑娘生的一幅清麗之姿，烏發(fā)隨風(fēng)而散，只瞧那張臉都著實養(yǎng)眼。

    有人怪笑道：“咱們梁將軍斷漢夷，只需看臉即可?！?/br>
    梁清也是臉紅一笑，下意識舔了舔唇：“這是個水鄉(xiāng)鎮(zhèn)的姑娘，我吃過她家的瓜，極甜?！?/br>
    眾人頓時恍悟，卻原來是個賣瓜的小姑娘。

    李燕貞于回廊上也是一笑，揮了揮手，示意士兵們放人。

    夏晚不期被抓進(jìn)兵營，竟能這般容易的走掉。她回頭飛快的掃了一眼站在回廊上那個男人，沒有呼延神助和呼延天忠叔侄那般標(biāo)致，但叫人惡心的相貌，他瞧起來嚴(yán)厲，貴氣，還頗有幾分可親。

    她才往前走了幾步，便聽回廊上那人道：“小丫頭，轉(zhuǎn)過身來。”

    第44章

    他指了指夏晚腰間，問道：“哪是什么？”

    梁清立刻上前，于她腰間抽出兩只小條旗來，一條繪著騰龍，中間繡著個齊字，那是北齊人的旗幟，另一條上面只有個魏字，那是大魏的旗幟。

    夏晚看了看兩面旗子，慌忙解釋道：“只是必要時防身用的，徜若來的是齊人，就穿北齊兵服，拿北齊人的旗子”她接過旗子搖了一搖，又解了自己身上那套兵服，下面是套大魏軍人的，再接過魏軍的旗子搖了搖，訕訕一笑，白齒咬著紅唇，輕聲道：“不過保身之計爾?！?/br>
    轉(zhuǎn)眼之間，靈活切換，見了齊人便搖齊人的旗，見了魏人再搖魏人的旗，于這一日三亂的邊關(guān)，這兩身行頭是能助她活命的。

    滿院鐵甲的將軍，叫這小姑娘一番靈活舉止倒是逗的轟堂大笑，李燕貞也隨即莞爾，眼角尾紋淡淡：“讓百姓非得揣著兩面旗子，穿著兩身兵服，做墻頭草才能活命，是我們關(guān)西兵的失職，去吧。”

    陽光下的少女下意識舔了舔唇，從梁清手中接過那面魏人的旗子，在李燕貞面前晃了晃，抿唇一笑道：“妾雖居于山野，卻也知道晉王帶的兵不犯百姓，不踩莊稼，今日有幸一遇，士兵們不曾欺過妾，也沒有苛待于我，想來，這皆是晉王殿下束兵有力，妾代甘州的百姓，謝謝王爺。”

    這意思是，從此之后，她就只拿大魏的兵旗了。

    李燕貞于女子，尤其漂亮的女子身上，從不動心思的。非但不曾因此多看夏晚一眼，反而借著她這句話，就教訓(xùn)起了手下將領(lǐng)們：“往昔，你們在家受的教育，皆是行兵打仗，升官發(fā)財，財從何來？百姓如同綿羊，財可不從百姓身上來？

    徜若你們在行兵打仗之余，還敲詐百姓，欺侮良家婦女們，百姓怕齊兵，也怕你們，自然就是兩面旗子，那顆心，自然也是哪家的兵來了就歸順于哪家。

    可你們待百姓稍微好一點，他們感同身受，懷恩在心，自然也就信任你們，信任朝廷。

    百姓不信任你們，過錯在誰？過錯就在你們?！?/br>
    一眾將士們立刻低頭：“王爺教訓(xùn)的是！”

    李燕貞抬頭再看，那少女猶還穿著件闊大的兵服，手里揚著枚小旗子，已經(jīng)走到大院門口了。他忽而憶及，自己那佚失于甘州的長女，徜若還活著，就該是她的年紀(jì)了。

    他二十歲的時候才有第一個女人，所以孩子也生的晚，在李曇年丟了之后，他父親李極，也就是當(dāng)今皇帝，曾多度冷嘲熱諷，說恰是因為他太疼愛孩子，慣的無法無章，哪孩子無福消受如此大的福份，才會丟失。

    李燕貞帶了一輩子的兵，性格剛烈，脾氣暴躁，徜若是他年青的時候，碰到有像夏晚這樣揣著兩面旗，生著兩面心的百姓，只怕當(dāng)時就要把這些將士們?nèi)嵋活D。

    大約失去才能叫人謙卑，臣服，所以他才能耐著性子，只是說教，而不必打人。

    深深嘆了一氣，他揮手道：“都散了吧?！?/br>
    出了主帥府，夏晚依舊準(zhǔn)備去找郭嘉，她這一回身上穿的是魏軍的兵服，自然也就無人盤查。穿過一列列正在掩埋尸體，清掃戰(zhàn)場的士兵，才走到城門口，正準(zhǔn)備要出城，便見城門處一陣sao動，接著有一列士兵疾速進(jìn)城，高聲叫道：“他來了，他真把人給帶回來了?！?/br>
    在修補城墻的，清理尸首的，或者清點兵器的，所有的士兵們齊齊止步，望著城門口的方向，只聽那地方忽而一聲巨響，震的地面都晃了幾晃，仿佛進(jìn)城的是個腳步沉重的巨人，或者龐然大物一般。

    “是誰？郭嘉？”有人語中帶蔑：“我知道他，水鄉(xiāng)鎮(zhèn)大地主郭萬擔(dān)家的兒子，遠(yuǎn)遠(yuǎn)不及他二弟郭興生的結(jié)實威猛，也不過一個少年書生而已，說他是戰(zhàn)神，我死都不信?！?/br>
    正說著，城門口緩步走進(jìn)個少年來，深青色的大褂子，綁腿，布鞋，背上還負(fù)著一個龐然大物，說不清是什么東西，捆扎、疊摞在一處，繩子從他胸前肋過，背囊加上他的高度，眼看接近城門。

    他整個脊梁都叫肩上的重物壓彎，唯獨脖子仍還挺直，一步步極為扎實的，走出城門口的暗影，走到陽光之下，那兩道叫陽光描上金色的眉，與頰上幾捋淡淡的血痕相印，襯著他冷玉般的膚質(zhì)有一股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