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這樣子把你拉了來，你心里不知怎么樣想呢，可能在咒罵：這家子，有這樣的母親，就有這樣的女兒。”

    “你真要知道我怎么想？”他轉(zhuǎn)過頭來。

    “嗯?！?/br>
    “我在想，如果這是真的就好了，我不費一點力得到了一個我要的女孩子?！?/br>
    我一怔，“啊，家明你開什么玩笑？”

    “這年頭沒有人相信真話了?！彼?。

    我不響，我不知道怎么說才好，為什么我也暗里希望這是真的——如果我不認得比爾，我只認得他，我們就要訂婚了，從此下半輩子不用愁了。我慘痛地想：然而事實不是這么簡單呢。如今他做了我的擋箭牌。

    “家明，”我說，“我實在感激你，真的，我母親……希望你幫我這個忙，她在這里的當(dāng)兒，你多多包涵，別把我的事說出來，我實在不忍她失望，將來要是我結(jié)了婚，她好過一點，也許情形不同，可是現(xiàn)在——”

    “你放心?！奔颐鞔驍辔?，“你怎么還不相信我？”

    我有點慚愧，他說得對，我可以相信他。

    “你累了，你也該休息一下?！彼f。

    “家明，你mama也要來，是不是？”

    他點點頭。我呻吟一下。真受不了，一個老奶奶已經(jīng)弄成這樣，倘若來了兩個，那還得了！我自樓上抽了一張?zhí)鹤酉聵牵樵谏嘲l(fā)里睡了一會兒。家明不方便上樓，我只好下來陪他，不能讓他一個人留在客廳里。

    我睡了一刻便醒來了。家明坐在地上，在做功課，他的筆記攤了一整個茶幾，電視在播映足球比賽，沒有扭響聲音，他看得全神貫注，一邊在嚼花生，喝著咖啡。足球緊張了，他握著拳頭揮舞。

    這人是個孩子。我忽然記起比爾也這么做筆記來著，我也是在沙發(fā)上睡著了，然而兩個人的神情是不一樣的。一醒來比爾就發(fā)覺了。但是家明，他大把大把的花生往自己嘴里送，一邊手舞足蹈。

    我用手撐著頭，看著他背影，就笑了。

    他這才發(fā)覺，轉(zhuǎn)過頭來，他說：“啊，醒了?！?/br>
    我想，比爾現(xiàn)在在哪里？他會原諒我嗎？為了母親，我叫他不要露臉，把他趕到別處去住。

    家明說：“你肚子餓了沒有？我們在中國飯店吃飯，我請客，等伯母醒了就去?！?/br>
    我看著他，笑著點點頭，他握住了我的手。

    mama的聲音響起來，“我早就醒了?！?/br>
    我們回頭，她笑吟吟地站在那里。mama真是厲害。

    我嘆了一口氣，她這一次來，有計劃之壯舉，再也不放過我的，幸虧是家明，換了別的男孩子，叫我怎么應(yīng)付呢？家明向我投來一個眼色，叫我不必擔(dān)憂。

    mama又發(fā)覺了，她說：“你們不必擠眉弄眼的，我很明白，你們不必忌我，平時怎么樣，在我面前也怎么樣好了，我是最最開通的?！彼恢毙?。

    我沒好氣。她開通？家明是她喜歡的，所以她特別“開通”。

    我們一起去吃飯，坐席間也是mama一個人說話。不過見她如此高興，我也頗為安慰，家明真好，把她服侍得水泄不通，我看著只會微笑。待她走后，我可要重謝家明才是。

    一頓飯吃了好幾個鐘頭，吃完飯，她忽然從皮夾子里拿出一只扁長盒子，放在桌子上。

    “家明，”她說，“伯母把你當(dāng)自己孩子一樣，伯母喜歡你，這是伯母在外國的見面禮，你若不收，就不是好孩子?！?/br>
    我笑，“怎么見得他不收呢？又不是送他炸彈！”

    mama白我一眼，“你當(dāng)個個人像你？無法無天？家明是規(guī)矩的孩子，他多客氣，當(dāng)然是不肯收的?！?/br>
    我吐吐舌頭，“你到底是要他收這禮呢？還是不收？好像叫他收，又好像拿話套住他，不叫他收，到底什么東西，家明，打開看看！”

    mama尷尬了，“喬??！你這個女孩兒??！一張嘴這么刁法！”

    我笑，“你看，家明，本來我媽也把我當(dāng)寶似的，只因見了你，樣樣把我比下去了，就嫌起我來了，你怎么好意思？”

    家明也只是笑，“伯母，太名貴的禮物，我不敢當(dāng)。”

    我把盒子扔過去，他接住。我說：“咱們家出名的孤寒，見面禮不外是三個銅板之類的，你放心，收下吧?！?/br>
    mama嚷：“別扔壞了，別扔壞了?！?/br>
    我說：“哦，會扔壞，是手表，是大力表?！?/br>
    我替他把紙包拆開來，表是表，卻是一只白金康斯丹頓，白金帶子、寶藍的寶石面子。我不響，mama真把家明當(dāng)女婿了，幾萬塊一只的手表都送。

    家明一看之下，果然推讓又推讓，mama打架似地要他收，大庭廣眾之間，不亦樂乎。我就想，比爾可趁不了這種熱鬧，假如對象換了是比爾，mama早就號啕大哭了。

    家明終于把手表戴在手腕上，皆大歡喜。老實說，我覺得他很配受這筆重禮，那表戴在他手上也配。

    回到家，他把我們母女倆安頓好了，就開車回去，臨在門口謝了又謝。他走了以后，mama精力還有剩余，口沫橫飛地贊家明，我收拾茶幾，發(fā)覺家明忘了功課，我把他的紙張小心地疊起來，有一張紙上卻密密麻麻地寫著一個個“喬”字，我“呀”了一聲。把那張抽了出來放好，其余的仍放在茶幾上。

    電話鈴響了，我搶過來聽。是比爾。

    我很有點百感交集?！澳阍谀睦?？”我問他，“家？”

    “我還有第二個家嗎？”他溫和地說，“我在一間旅館里?！?/br>
    我緊緊地抓著電話筒，說道：“比爾，你不怪我吧？”

    “怎么會？你們剛才出去了？”

    “是，陪mama出去吃飯。”我說，“她很喜歡這里?！?/br>
    “我想你。”他說。

    “我也想你?！蔽艺f。

    mama插嘴說：“別rou麻了，剛分手，又打電話來，又說想你想我的，有中文不說說英文，怕我聽了是不是？你跟家明說，結(jié)了婚兩個人住一起，豈不省事？這里電話收費多貴，一直講廢話，什么好處！”

    我呆在那里，母親之潑辣，真是驚人。

    比爾問：“那是你母親？”

    我低聲答：“是。”

    他不響。

    “比爾，”我把聲音壓得極低，“比爾，我要見你?！?/br>
    “明天打電話到學(xué)校來，我等你電話。”

    “好，再見?！蔽艺f。

    “我愛你。”他說。

    我放下電話，對母親表示我累了，想早點睡。但是mama睡著以后，我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