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來的，她想慕北易討了，慕北易便吩咐柳安然去做。

    明婕妤的恩寵不知為何獨盛，這幾日里隱隱勝過了珍妃與嬌嬪。眾人猜測了其中的緣由，只想著她或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卻是沒有人，能夠想象一只瓔珞天衣的如意迦樓羅。

    雖諸人語出諷刺，但也明眼地能看出在慕永鉞被刺殺之后，柳安然的位置已然較往日更為超然。她一身紅緞暗紋織牡丹的金襟華服，坐在慕北易的左手側(cè)，離天子只矮了一個臺階兒。柳安然吃著一盞葡萄美酒，望著那只有半尺高的臺階，一壁發(fā)愣，一壁笑著。

    月牙的肚子已經(jīng)很顯，太醫(yī)說的是，待到雪晴便不宜走動，需要靜養(yǎng)待產(chǎn)了?；蚴菓?yīng)了那句“民間的女子好生養(yǎng)”，月牙這一胎在柳安然日日夜夜的照護(hù)下，是再穩(wěn)不過的了。

    枕春想著，雖然是民間的話兒，但也是有道理的。民間的庶民女子自幼便要學(xué)習(xí)浣衣、裁縫、針線，類似月牙這等的還要捕魚、砍柴、生飯。這等常年勞動，使得女子身子敦厚健康，耐得生病，自然是好生養(yǎng)的。可士族貴門女子，自幼是坐著讀書、寫字、或是女紅的，但凡個降霜下雪的，便要惹風(fēng)寒風(fēng)熱。平日若有病痛，也是最好的大夫與最要的藥材將養(yǎng)，身嬌rou貴自然難于生養(yǎng)。

    枕春在下座席間饒有興致地側(cè)過身子打量月牙的肚子，月牙發(fā)覺了枕春的眼神，縮緊了脖子。

    枕春滿滿兒挪了挪身子，以袖子擋住嘴唇，朝背后的月牙靠近，低聲說：“月貴人……”

    月牙連忙護(hù)住肚子，低頭回道：“明婕妤娘娘，有何指示？”

    “沒有指示，豈敢與月貴人有指示?！闭泶盒Φ脺睾汀?/br>
    月牙蹙眉，便想往后靠。

    枕春嬌笑一聲，一把捉住月牙的手腕，附耳低聲說道：“月貴人的孩子顯懷，臨了臨了產(chǎn)，還要赴宴也著實辛苦。”她字字清晰，低聲笑道，“本宮呢，近日也覺得辛苦。失了左右臂膀，樣樣都覺得不方便。”

    月牙掙了掙手：“娘娘甚么意思？”

    枕春笑著望她，說道：“本宮的意思是，咱們兩個……沒完?！?/br>
    月牙聽得咬緊嘴唇，往小案上一扶，慌忙站起身來向慕北易朗聲道：“陛下。嬪妾身子大了，坐這一會兒子腰酸難忍。請求陛下開恩，讓嬪妾回去休息?！?/br>
    慕北易蹙眉：“可是何處不舒適？”

    月牙臉色全是楚楚可憐，輕輕搖頭：“嬪妾身子好，倒沒有妨礙。只是太醫(yī)說，如今天冷更要仔細(xì)?！?/br>
    慕北易便允了。柳安然得了準(zhǔn)許，親自下席扶著月牙出了殿去。

    扶風(fēng)郡主不冷不熱道：“熙貴妃真是仔細(xì)?！?/br>
    歧陽宮一派，安畫棠雖有些小聰明，但到底年紀(jì)小沉不住氣。柳安然心中有著三從四德的禁錮，一時之間有許多話許多事情做不出來。她們?nèi)酥?，唯獨月牙是使枕春有幾分忌憚的。她果斷、她狠心、她能忍，她足夠卑微也有足夠的野心?/br>
    枕春的眼睛隨著月牙出了殿。月牙的前腳剛剛踏出門闌檻那一步，枕春便舉了一盞葡萄酒遙敬慕北易“臣妾敬陛下天下太平，也敬……”她看向柳安然，“熙貴妃母家榮耀，是社稷肱骨之臣。”

    慕北易很是高興，賞下一盞嫣紅的蜜梅糖羹給枕春。糖羹平日吃得多了，天子賞的，意思便多有不同。枕春含羞帶怯地飲了，笑道：“自從熙貴妃掌攝六宮之后，咱們的飲食用度果然精致許多。便是瞧著湯羹中的一顆紅棗，也是細(xì)致去了核兒的?！?/br>
    慕北易便拉過柳安然的一只手，在手心拍了拍，贊道：“熙貴妃很知禮數(shù)，管事最是細(xì)致的?！?/br>
    柳安然手上一熱，被慕北易的大掌握住，身心俱是溫暖起來。她一時忘了細(xì)思枕春話中的意思，只柔情蜜意地望向慕北易。

    第一百四十二章 四皇子

    枕春莞爾，舉杯繼道：“果然是名門嫡女，自然是不同的?？吹轿踬F妃娘娘如此賢良淑德姿態(tài)，想到柳柱國統(tǒng)領(lǐng)十?dāng)?shù)萬兵馬的時候，應(yīng)也是游刃有余的?！闭f著呷了一口酒來，溫言細(xì)語，“十?dāng)?shù)萬呀，這可是半個大魏的兵馬，是何等的榮耀呢。”

    慕北易的眼睛，明顯地一瞇。

    柳安然沉醉在天子的眷顧之中恍然警醒，回過枕春幾句話中的味道來，堪堪答道：“明婕妤說的甚么話，豈是本宮父親統(tǒng)領(lǐng)的兵馬？并肩王不幸遇刺，不過是本宮父親暫且統(tǒng)御罷了，那些本是……”

    “本是并肩王的兵馬？”枕春捻了一顆梅子來嘗，眼中笑意溫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哪里要分柳柱國的兵馬還是并肩王的兵馬，要臣妾說呢，都是陛下的。”

    “這……”柳安然便不知枕春葫蘆里買的什么藥了，只是這話兒沒錯，便只得道，“自然如此。所謂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本宮父親已為柱國，自然是要為陛下立一等一的功勛的?！?/br>
    端木若坐在角落里，見得時機(jī)捧了一盤子剝好的蜜柚rou兒，上前奉給慕北易，謙卑道：“熙貴妃娘娘與明婕妤是貴女，聊上國家大事倒是游刃有余。嬪妾比不上二位娘娘，只好給陛下奉果子吃。倒是嬪妾小時候……”她淺淺一笑，臉上綻出一種光彩，“聽父親說，為人臣子最重要的是本分忠心。還說甚么……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功高蓋主禍必降之。熙貴妃娘娘說的，一等一的功勛，不知是個什么意思呢?！?/br>
    慕北易何等細(xì)密心思，便去端詳柳安然。柳安然教他一看，心里便沉沉地一墜，道：“陛下是賢德明君，柳家上下誓死效忠。”

    安畫棠見勢不好，強(qiáng)打精神附言：“說起熙貴妃一族的忠心，真是天地可鑒的。平日里歧陽宮中，熙貴妃娘娘說得最多的，便是貴女所出士族應(yīng)如何向陛下效忠?！?/br>
    慕北易沉默一息，淡淡道：“朕知道的。”但握著柳安然的那只手，已然松開。

    “正是如此?！闭泶和俪雒纷雍藘?，“少時讀書，讀到曹cao挾天子以令諸侯、趙匡義黃袍加身，通鑒詩書里都寫著擁兵自重的危險。唯有柳柱國不一樣，幾十年的效忠、一等一的功勛。咱們陛下英武圣賢，自是不會重蹈漢獻(xiàn)帝與周恭帝的故事。想來，以柳柱國的忠誠與能力，還有沖著陛下這一份忠心耿耿，說不準(zhǔn)能是下一個……并肩王呢?！?/br>
    滿堂寂靜。

    柳安然一陣失措，不慎碰倒案上一盞夜光杯，她來不及擦去，斂裙便傾向枕春：“明婕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