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文帝三個月，因先帝正是用人之際，后又擢拔他做了御史大夫。

    霍蘩祁她娘——白氏當(dāng)年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朝政之事她自是不曾過問的。

    文帝又道：“聽聞，你差言諍去了涼州？”

    步微行道：“確有此事。”

    “十年了。”文帝嘆道，“也罷，當(dāng)初朕說的十年，也該回來了?！?/br>
    若說文帝對白央是又愛又恨，這個陸厭塵更是讓人深惡痛絕。他好心替兒子找老師，奈何翰林院、廣文館、國子監(jiān)一幫老學(xué)究一個個滿身陳腐氣，其余文官更是一身銅臭撲鼻，文帝想了個法子，放了皇榜出去，他親自替太子招老師。

    皇榜放出才三日，還真有個揭榜而來的，自稱姓陸，自幼被棄了的，托道觀養(yǎng)大，名字已不可考，自號厭塵先生。厭倦紅塵。

    這個是極有個性的年輕人，為人也不刻板，博覽群書，說話引經(jīng)據(jù)典，又不失風(fēng)趣幽默。文帝查了查他的底細，封了他一個少師，讓他入東宮提點太子。

    不教倒也罷了，豈知道一上手，這陸厭塵三句之中倒有兩句誕妄不經(jīng)，不但如此，他素日與太子教些旁門左道的學(xué)問，臨到文帝要視察抽考之時，卻暗地囑咐太子不可妄言，一切以經(jīng)書為要義而答。

    直至一日太子說漏了嘴，待那句“儒以文亂法”脫口而出，文帝當(dāng)時黑了臉色，氣勢洶洶去責(zé)問陸厭塵，“你日日與太子誦讀的，是么？”

    陸厭塵回道：“是五經(jīng)?！?/br>
    陸厭塵的五經(jīng)，卻是、之流，帝王要太子所學(xué)的是儒家經(jīng)典大義，卻讓他在啟蒙的要緊關(guān)頭時，碰上了這么一個師傅。不但如此，東宮的小太監(jiān)報信，這個陸厭塵素日里也不怎的肯與太子老老實實在東宮讀書，反倒是一曝十寒，讀幾日書，便私領(lǐng)著太子出門游山玩水、騎馬射箭。

    錯領(lǐng)進門的危害文帝是知悉的，難怪太子處處維護師父，屢番與他為敵，文帝聽罷怒極，一氣之下將陸厭塵發(fā)配去了涼州，十年方可歸來。

    此后父子關(guān)系急轉(zhuǎn)直下，后來又鬧出了馮婕妤的事。

    言而總之是一團亂麻。

    步微行沉默不語。

    文帝總覺著他似帶著一絲愉悅，那端坐的姿態(tài)都極為放松。他從不在自己眼下放松，一直是如臨大敵，許是身旁陸陸續(xù)續(xù)多了與他親近的人，與皇后的心結(jié)也解了，文帝喟然，自己與他的結(jié)，恐怕卻解不了。

    皇后說，他在兒子面前拉不下臉來，不似對她。那是自然，老子為何要去討好兒子，這豈不荒謬，更何況他做的事全是為了他好，不能領(lǐng)情他不怪罪已然是皇恩晃蕩，還要他如何。

    文帝道：“你要接陸厭塵回銀陵朕不攔著，但你與霍氏已私承于天締結(jié)姻親，遑論朕認是不認，朕需要給眾世家一個交代。朕——半個月之后，以乖張無道為由，先黜了你的太子，可有怨言？”

    霍蘩祁一怔，袖下的手緊緊地攥在了一起。

    不……不能。她無聲地張了張嘴，一些話想沖口而出，可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啞然而震驚地望向步微行，她知道她是在意儲君之位的，是她害了他么？阿行，我求你了……你說句話……

    步微行沉凝道：“沒有?！?/br>
    太子印璽早已收回，在旁人看來，步微行行事之間，早已在頭頂上懸著一柄尚方寶劍，這利刃一旦揮落，他看似穩(wěn)固的地位將岌岌可危。

    也是因著皇帝對太子仍有顧忌和寵信，這些年一直明著暗著替他打點，才有各大世家源源不斷欲獻貴女與儲君締交兩姓之好。

    但自打步微行已有妻室的消息傳遍銀陵，這幫人結(jié)親的心思是徹底斷了，早就按捺不住，暗搓搓卻不知在等候什么，許是早看不慣他耀武揚威，仗著身份橫行無忌的剛愎自負，一個個迫切期待著他被貶。

    文帝此舉無異于是為了迎合他們的心意。

    有時候，皇權(quán)在日益強大和繁榮的世家面前，也要瞻前顧后左右思量。

    可文帝說出這話來，卻有幾分擔(dān)心，“你——懂朕的意思么？”

    “懂?！?/br>
    “如此便好。”文帝稍稍寬心。

    霍蘩祁渾身冰冷，如墮冰窟。倘使早知道成親會害他到了這個地步，那個夜晚她絕對不會一時腦熱便答應(yīng)了！

    走出去的時候，分明已是三月春暖，霍蘩祁卻一陣一陣地泛著冷意，他解下披風(fēng)披在她的身上，也聚不攏熱氣，霍蘩祁的眼睛一片模糊，“阿行，”她聲音顫抖，“我害苦你了是不是？”

    “不是?！彼煨旃创剑垌畈豢蓽y，反照著一天如練月華，勾勒出淡淡的溫然，“陛下也說了，一切有因有果。我做事，從來不喜后悔?！?/br>
    霍蘩祁用力地點頭。

    既然已經(jīng)害了他，害他丟了尊位，那就只能讓自己更愛他，永遠陪著他，否則才是真真正正讓他賠了夫人又折兵，這道理她是懂的。

    她卻沒看到，他的唇角，有他前所未有的自如的笑意。

    踩著滿階月色，蕭墻之下繁華如障，一長一短的兩道人影被花團簇出，被如捧珠玉似的送入拱門之內(nèi)，石橋溪水，一片泠泠。

    霍蘩祁踩著他的影子走，左蹦右跳的，累得氣喘吁吁，步微行始終不動聲色，看她想著法兒百般要逗自己開心，卻又不得不小心翼翼不敢在此時越界雷池，故此始終謹慎忐忑地偷看他的臉色，這模樣，也是很可笑的了。他緩緩地抬起手撫過她的臉，薄唇漫過淺淡的笑。

    第74章 籌備

    宮中緊鑼密鼓開始準(zhǔn)備太子大婚典禮。

    霍蘩祁滿臉懵地看著一幫侍女涌入東宮忙進忙出。他的宮殿久無女眷, 忽然來了二十幾名簪花婢女，還個頂個的花容月貌，霍蘩祁怎么瞧都覺著與東宮格格不入。

    阿二告訴她, “陛下松口了, 這是為您和太子大婚備的?！?/br>
    霍蘩祁茫然地指著自己的瑤鼻，發(fā)出哼哼一聲。“我？”

    “對?！卑⒍? “在廢黜太子之前，讓你們光明正大地完婚。”

    霍蘩祁聽不懂, 既然皇帝是鐵了心要罷黜太子, 何必又大張旗鼓為他cao辦婚事？她聽著暈頭轉(zhuǎn)向的。

    步微行從南書苑回宮, 腳步沉穩(wěn)剛健，霍蘩祁見他回來，刷地一下?lián)Q上笑靨然后撲過去, 男人將她扒拉的爪子牽過來，沉靜地看著她，“這段時日，你回綢莊里去, 安心待嫁。”

    “我已經(jīng)嫁了啊。”

    霍蘩祁滿臉茫然，忽然想到江月說的話，回銀陵, 還有一場更風(fēng)光的婚典。

    她瞬間心跳一停。

    眼底倏然起了一層水霧，“你、你是不是用太子位換了這個，就——就為了給我一個婚禮？”

    他不答話。

    霍蘩祁急得帶了哭腔，“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