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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聲。 她已經太久沒有說過話了,每一個字吐出口中時,都像是在用刀子刮著喉嚨,讓她的嗓子火辣辣地疼。 “我為何要騙你?”傅庚面無表情,語聲平平,“過幾天你就要問斬,我騙你有何用?再者說——” 言至此,他的聲音拖得很長,又壓得極低,如同耳語:“那孽子是誰的種,陸機可是從一開始就知道的?!?/br> ☆、第623章 盧瑩的顫抖一下子停住了。 她的身體還維持著伏地的姿勢,甚至就連她凹陷的眼睛,都還保持著方才怒視傅庚的模樣。 那一瞬間,她就像是被那冰冷的話語凍成了石頭,失去了一切表情與感覺。 傅庚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極淡的笑意。 “所以,你的紹兒在去年初被叛軍射殺,當場斃命。”他忍不住語氣里的快意,說到后來,幾乎就要放聲大笑。 “闔族俱滅、身后無依,你盧家也有今天,你許是從未想過吧?”傅庚終于笑出了聲來。 只是,他的笑聲聽在盧瑩耳中,卻比鬼哭還要凄厲。 “身首異處、斷子絕孫。如何?我待你總不算薄。”笑聲戛然而止,傅庚的話語堅澀冷硬,如鋼刀刮骨。 盧瑩的臉上漸漸浮起了一個表情。 她像是想要哭。 然而,她的雙眼早已干涸如荒漠,流不出一滴眼淚。她只能拼命地張大了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她的眼角迅速開裂,血絲沿著縱橫的皺紋滲落而下,剎時間,她的臉扭曲得不成人形,她緊咬的牙關早已刺破舌尖,鮮紅的血流過唇角,滴落在地面上。 她忽然“霍霍”地叫了起來,那聲音既不似哭,亦不似笑。 她一面叫著,一面拼命捶打撓摳著堅硬的地面,斷裂的指甲嵌進rou里,指尖一片血rou模糊。她似是毫無知覺,仍是不停地捶打著,那“霍霍”的叫聲與指甲刮過石頭的聲響,直叫人頭皮發(fā)緊。 行舟忍不住再向后退了一步。 他一直守在牢房外,里面的對話聲他并不聽見。然而,盧瑩此刻的樣子,卻讓他后背發(fā)寒,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傅庚直身而起,站在離盧瑩不遠處。仔細地觀察著她的表情,像是想要弄明白她要說什么,又像是想要將她此刻如惡鬼般的情狀刻印在心底。 那一刻,他的眼中沒有一絲表情??聪虮R瑩的眼神便像是在看一條狗。 “來人?!彼嚨貑玖艘宦?。 那獄卒立刻從轉角處踅摸了過來,頭垂得低低地,小心地道:“小的在,大人有何吩咐?” “留一命上法場即可?!备蹈穆曇羟謇蕼睾?,如同春風。 這悅耳的聲音卻讓獄卒忍不住渾身一抖。 一般說來。刑部大牢的犯人上法場前是不會再用刑的。盧瑩乃是當年謀害傅探花元配夫人的真兇,早定下了七日后問斬。可是,看傅探花這意思,卻是要他們繼續(xù)動刑,只要問斬當天人還留一口氣便可。 獄卒吞了口唾沫,方才小心翼翼地道:“是,大人放心,小的一定照辦。” 傅庚淡淡一笑,復又以下頜點了點盧瑩,淡聲道:“先廢了她的手。腿也廢了,免得她弄死了自己?!鳖D了頓,又加了一句:“殺頭飯,以泔水代之。” 獄卒心底里再次抖了一抖。 這得是有多大的仇恨,連死囚臨刑前的最后一頓飯都只許給泔水。 他忍不住抬頭看了傅庚一眼,卻見這位太子少師面無表情,渾身的氣息卻十分陰沉,只這般看上一眼,便能叫人心膽俱裂。 “是,大人。”獄卒抑住心底的顫抖。應了一聲,頭垂得幾乎貼到了地面。 傅庚最后看了盧瑩一眼,便頭也不回地轉出了甬道,玄色的袍袖在燈火下晃了幾晃。很快便撲入了無邊的黑暗中。 ********************** 選秀的旨意雖仍未下,溫國公府已是一片暗流涌動。 孟沅與孟漌最近成了府中常客,裴氏甚至專門撥了一間院子,單叫她姐妹二人居住,看起來,她很有將這姐妹二人培養(yǎng)成固寵幫手的打算。 傅珺對這些卻全無興趣。 九月廿一。盧瑩問斬。 傅珺不曾去法場觀刑,而是將自己關在臨清閣的一間靜室中,安靜地抄了一天的佛經。 王氏的在天之靈,想必終能安然了罷。 雖然這公正來得遲了些,然而它到底還是來了,罪者伏誅,逝者洗冤,而身為生者的傅珺,卻不知該如何排解此刻的心緒。 除了一字一句抄寫經文,她想不出她能在這一天做些什么。 她是無神論者,前世的她唯一信仰的便是法律。即便經歷了/靈/魂/穿/越這樣的事,也仍然無法抹去她畢生的信仰。然而此時此刻,她多么希望她抄寫的這些經文,能夠將她心里的內疚與釋然,盡數(shù)告知那個早已遠去的身影,讓她的靈魂得以安息。 她伏在靜室的小書桌上,凝神抄寫經文。大袖衫垂落在跽坐的錦褥邊緣,柔潤的筆尖浸滿墨汁,起落之間,她的心似亦跟著沉靜如水。 西風自槅扇外透進屋中,有木樨的香氣,隨風輕送。 驀地,一雙手輕輕覆了上來,寬大溫暖的手掌合握于傅珺的手上,隨后,她便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你在這里?!泵蠝Y從后擁住她,下巴輕輕抵在她的發(fā)頂,口中呼出的熱氣拂起她的幾根發(fā)絲,有些癢癢的。 “嗯?!备惮B輕輕應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她覺得累極了。 許久許久以來,她一直都在拼命前行,向著那個既定的目標,向著她對自己、對王氏許下的承諾,努力地往前走著。 她放棄了許多,也隱忍了許久。 她不想說她走得艱難。 雖然事實上,她走得的確艱辛。 她沒有可以依傍的力量。她要對付的人太強大、太有權勢,就算她有個同行的父親,然傅庚選擇的路比她還要艱難百倍。 此刻回首,傅珺甚至不知道他們父女是如何堅持著走下來的。要扳倒如此強勁的對手,還要符合這個時代的道統(tǒng)大義,即使身邊有所助力,他們也必須用盡全力,甚至不惜拿生命作賭。 而今,目標已然達成,傅珺便有了一種虛脫般的疲倦感。 盧瑩伏誅或許只是誘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她的身邊,終于有了一個可以依傍的人。 靠在孟淵的懷抱里,疲倦的感覺鋪天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