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親兄弟留了下來。

    “父皇，您這是什么意思？”身后的朱紅殿門剛剛關(guān)上，楚王便大步走到龍椅正下方，氣沖沖地問了出來，仰頭朝宣德帝抱怨：“升哥兒還小，父皇真想教導(dǎo)他，等升哥兒六七歲了，兒臣再送他進宮讀書，晚上接他回王府，也省著他年紀(jì)小想家。”

    趙恒眉頭微松，大哥還算理智，知道講道理，若張口就直接拒絕父皇，那便難收場了。

    長子口氣沖，眼里也有怨氣，宣德帝能理解，若長子高高興興地把升哥兒送給他，宣德帝反而無法安心。說來也是自相矛盾，他既滿意長子的感情用事，又希望長子能明白他的一番苦心，他接孫子進宮，雖然是為了讓皇后有個伴，但他這樣做，又何嘗不是對長子的賞賜？賞長子一顆定心丸，賞長子他費盡心思坐穩(wěn)的江山。

    有些話只能暗示，不能明著說出來，看眼因為擔(dān)心兄長留下來的老三，宣德帝摸摸胡子，皺眉對長子道：“三歲看小，七歲看老，三歲到七歲正是一個孩子脾氣養(yǎng)成關(guān)鍵時期。朕為何要養(yǎng)升哥兒，就是因為你這個父親沖動暴躁，升哥兒是你的長子，更是朕的長孫，怎么，朕想撫養(yǎng)朕的長孫，還需要你同意不成？”

    無論平民百姓還是皇親國戚，老子永遠(yuǎn)都可以管教兒子，這是放之四海都必須遵守的道理，誰敢違逆老子，那便是不孝，楚王再敢直言，也不敢說父皇沒資格替他管教兒子。話被堵住了，楚王看向?qū)γ娴牡艿?，趙恒微不可查地點點頭。

    作為一個弟弟，趙恒并不希望兄長被剝奪教養(yǎng)侄子的權(quán)利，但趙恒同樣清楚，既然父皇當(dāng)朝下了旨意，那這件事便絕無可能再更改，與其白白觸怒父皇，不如順了父皇的意思，避免父子關(guān)系變僵。

    楚王又何嘗不知道龍椅上父皇專斷的脾氣？可他舍不得，自己舍不得，也替馮箏舍不得。他是男人，他有差事，本來白天也看不到兒子們，升哥兒真進宮了，他人在宮中，父子不愁沒有見面的機會，但馮箏就只能每個月見三次，兒子是她身上掉下來的rou，真把兒子送進宮，馮箏還不得哭死？

    道理上講不通，楚王忽的撩起衣擺跪了下去，懇切地求道：“父皇，兒臣知道您是好意，可升哥兒太小了，看不到他娘他肯定要哭，興許還會以為爹娘不要他了，兒臣……不忍。”說到最后，想象馮箏與兒子分別的情形，楚王眼睛發(fā)酸，扭頭看向一側(cè)。

    “求父皇，體恤。”趙恒也跪了下去。

    兩個兒子跪在那兒，一個是為了父子情，一個是為了手足情，宣德帝一點都不生氣，但還是故作怒容道：“朕的孫子，朕自會教他道理，堂堂皇長孫，豈能因為婦人之仁耽誤了教養(yǎng)？朕意已決，你們回去吧，明早接升哥兒進宮?！?/br>
    言罷離開龍椅，拂袖而去。

    楚王起身就要去追，被趙恒半路攔住，楚王抓住弟弟胳膊往一旁扯，本以為文弱的弟弟必然扛不住他的力氣，未料弟弟竟然紋絲不動。楚王吃了一驚，本能地捏了捏弟弟手臂，這才發(fā)現(xiàn)弟弟只是看著清瘦，胳膊上竟然暗藏內(nèi)勁兒，堅硬如鐵。

    “讓開?！倍虝旱囊馔夂?，楚王心思又回到了老子要搶他兒子這件事上。

    “大哥，你再糾纏，父皇必然，提及嫂子。”趙恒反抓住兄長手臂，低聲提醒道。他能猜到兄長最顧忌的是嫂子，父皇肯定也能猜出來，屆時父皇不會怪兄長，只會怪嫂子哭哭啼啼地慫恿兄長要回兒子。

    楚王臉色大變，突地記起父皇曾想送他幾個美人，勸誡他別專寵一個女人。父皇本就不滿馮箏占了他的全部寵愛，若他繼續(xù)與父皇對著干，父皇送女人他可以不碰，但父皇若為此指責(zé)馮箏，馮箏肯定要擔(dān)驚受怕……

    看出兄長想通了，趙恒拍拍兄長肩膀，示意兄長隨他離開大殿。

    楚王急著回王府知會并安撫妻子，走得飛快，趙恒目送兄長疾步遠(yuǎn)去，然后一步一步拾級而下。上元節(jié)剛過，京城依舊嚴(yán)寒，偌大的皇宮似乎要更冷一些，北風(fēng)一陣又一陣地從下方吹來，吹得他衣袍獵獵作響。趙恒面無表情，一直走完最后一階，他才側(cè)身回望。

    他身后，是帝王早朝議事的巍峨宮殿，大殿內(nèi)的龍椅，象征著天底下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

    趙恒盯著大殿高高的檐角，腦海里接連浮現(xiàn)父皇端坐在龍椅上的威嚴(yán)儀容，浮現(xiàn)兄長下跪懇求的卑微身影，浮現(xiàn)侄子升哥兒無憂無慮的小臉兒，最后變成郭驍身穿馬軍都虞候的颯爽英姿，變成王妃單純依賴的杏眼。

    對付郭驍，王爺?shù)纳矸菀呀?jīng)足夠，可貴為王爺，依然有不得不妥協(xié)的時候。

    趙恒仰頭，頭頂是湛湛藍(lán)天，縱目遠(yuǎn)眺，看不到盡頭，相比起來，觸手可及的，是……

    閉上眼睛，趙恒心底最后一絲不平，隨著北風(fēng)一起飛走了。

    第138章 138

    楚王一路疾馳回了自己的王府。

    后院，馮箏正在哄孩子， 懷里抱著三個多月大的成哥兒， 旁邊坐著過完年虛四歲的升哥兒。升哥兒剛剛陪弟弟玩了一會兒，現(xiàn)在在玩九連環(huán)， 低著腦袋， 顯得臉蛋胖乎乎的，小嘴兒嘟著，胖手指不停地?fù)軄頁苋?，認(rèn)真極了。

    馮箏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自己的長子。去年臘月初， 她想明白了， 進宮給李皇后遞了信兒， 然后過了半個月，李皇后就病了。馮箏以為李皇后會在病中求皇上將升哥兒召進宮， 結(jié)果宮里遲遲沒有消息， 而李皇后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

    李皇后到底準(zhǔn)備何時開口， 還是，她覺得開口太難，臨時放棄了？

    馮箏希望是后者， 如果李皇后自己放棄，就算不得他們得罪李皇后，以后王爺出了什么事，至少李皇后不會落井下石，她也會努力勸服王爺改改脾氣。以前只他們夫妻倆，王爺再鬧騰， 大不了她陪著王爺一塊兒受罰，但現(xiàn)在……

    “娘，你看！”卻是升哥兒成功解開第三個環(huán)，高興地朝娘親炫耀。

    “升哥兒真聰明?！瘪T箏笑著夸道。

    升哥兒咧開小嘴兒，然后低頭，朝娘親懷里的弟弟晃晃九連環(huán)，意思是讓弟弟也看看。金環(huán)相碰發(fā)出叮叮的響聲，成哥兒不錯眼珠地盯著哥哥的九連環(huán)，突然伸出小手，也要玩。升哥兒毫不猶豫地將九連環(huán)塞到弟弟手里，成哥兒嘿嘿笑，兩手抓著九連環(huán)就要往嘴里送。

    “不能吃！”升哥兒急著阻攔。

    馮箏笑著看，就在此時，院子里突然傳來丫鬟們行禮的聲音，王爺回來了。心仿佛突然被什么緊緊攥住，馮箏臉一下子就白了，下意識地將成哥兒放到榻上，想抱抱長子，可是升哥兒不知道娘親的心，扭頭轉(zhuǎn)到弟弟旁邊，繼續(xù)哄弟弟，背對娘親坐著。

    馮箏只能摸摸兒子的小肩膀，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